他可能从来就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那个在得知妈妈怀孕了之后就离开了她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突然的来临，妈妈也就不用成为一个单亲妈妈，也不用每天早出晚归，四处打工，住在简陋的小巷里，还不得不想办法供他上学。
如果她没有自己这个儿子，也就不用终日被巷子里的人嘲笑，也就不用终日为儿子的无能与愚笨而忧心，更不用在那些老师面前一次次弯腰，在那些家长面前一次次低头。
他不该向往光明，不该在陷进黑暗后还靠近阳光。
如果不是他，师姐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那些混混为了找他，偷摸着爬墙进了学校，然后从二班的学生那里知道了穆晓阳每天放学后都会往楼上走，最后找到了这里。
“哟，还说穆哥你天天待学校里做什么呢？原来是有个小女朋友啊。”
穆晓阳冷着脸色守在涂诗冉身前，思索着怎么解决这群人，没有应话。
涂诗冉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恐慌，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藏到身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几句话之后穆晓阳就拿起一把椅子和他们打了起来。
“你不想做些什么吗？”初一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
“我能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涂诗冉想不到任何办法，全身都在发冷。
“按我说的做。”
无暇顾及其他，涂诗冉听着脑海中的声音动作，低头让长发遮掩住面容，一声尖锐的叫声突兀地响起，彷佛能穿破墙壁。
魔音贯耳，在场的人无一幸免，视线全部聚集在少女身上。
“滚出去！”长发掩面，间隙之间隐约可见一只深沉的瞳眸，细小白皙的左手一挥，身后方的一张桌子就彻底散架报废。
教室里的灯光忽然诡异地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将恐惧送到了每个人的心中。
当电灯彻底报废，少女的嗓音轻轻响起，“……你们，要留下来陪我吗？”
所有人只觉脖颈之间生起一股凉气，随着一个人惊恐地喊出，“鬼，有鬼啊！”所有人都夺门而出，一心只想逃离这恐怖的地方。
只有一个人除外。
穆晓阳就站在原地，手上的椅子尚未放下。他看着安静地站在那里的少女，在恐惧之余又有着自己的坚持。
天边只剩下些许余亮，失去灯光的教室内只能微弱地看清事物。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彷佛一直都在那里，从未能离开。
“师、师姐？”他不能走，他不能让她再次只剩下一个人，他怕这次他走了，他就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涂诗冉用尽了力量，才没让自己直接瘫倒，缓了一会，才让自己有力气说话，“你先回去，做卷子，明天再来。”
她的声音还有些低沉沙哑，但穆晓阳忽然有些安心，“师姐，你没事吧？”
“回去。”
“好。”穆晓阳应了一声，拿上东西，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师姐，明天见。”涂诗冉想要回一句，却是没有力气了。看到穆晓阳离开后，涂诗冉又撑了一会儿，然后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葛时翌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涂诗冉小心翼翼地从讲台后面探出头来。
“冉冉，你没事吧？”葛时翌连忙走上前去，“有几个混混进来闹事，据说还上了楼，你……”
“舅舅，我没事，我躲起来了，他们没发现我。”涂诗冉将情绪都藏在心底，免得葛时翌看出什么问题。
葛时翌看了看某处散架的课桌，皱了皱眉，又仔细地看了涂诗冉一会，勉强相信了她的说辞。实际上那张课桌本来就是坏的，会散架也是正常的。葛时翌还记得是那个一起搬桌椅上来的那个同事特意拼起来的。
看着涂诗冉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葛时翌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想着收回钥匙，让涂诗冉以后早点回家。
涂诗冉自然是拒绝的，“舅舅，没事的，我下次把门关好，再躲起来，他们发现不了我的。而且在教室里的话比在家里学起来要轻松一点，我想在下次月考的时候考个好一点的成绩。”
葛时翌说不过涂诗冉，只好让步，并且带着人去保安室拿了个对讲机，叮嘱她发生什么事就打开对讲机告诉他，他会立即赶过去的。
涂诗冉接过对讲机，乖巧地应下。
穆晓阳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人在家。妈妈大概凌晨才会回来，他得自己解决晚饭。拿出书包里的几张卷子，娟秀的字迹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面，比起印刷出来的试卷要好看一些，顺眼许多。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师姐生气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对方是传说中的那位师姐。
可是，师姐为什么会找上他呢？
穆晓阳收回思绪，拿出笔来开始做试卷，不管怎么样，他相信师姐是在帮他。
盛雪晴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灯还开着，而自己的儿子坐在桌子前埋头写着什么，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专心到甚至没发觉她走到了他身后。
那是一张卷子。
手写的卷子，题目的字迹和晓阳的字明显不一样，盛雪晴不由得疑惑，“晓阳？”
穆晓阳全身心都放在了最后那道难题上，没听到盛雪晴轻声的叫唤，直到盛雪晴拍了拍他的肩膀。
“妈？你回来了？这么早？”穆晓阳扭头看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挂钟，才发现已经凌晨。
“学习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身体。”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盛雪晴又闭了嘴，问东问西的话晓阳会烦的。
穆晓阳低头，“就剩一题，写完我就去睡。”
“……晚饭吃了吗？”在问那卷子是谁给他之前，盛雪晴先发觉了其他事。
穆晓阳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陪妈吃顿饭吧？”
他不记得他们已经有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每天每天，甚至连见面都少之又少。也因此，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但是他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回答。
“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