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宝听了李潜的回答,沉默片刻,道:“可惜啊。若他投降,可从他口中得到许多吐谷浑的机密,甚至能够动摇伏允的根基,这对吐谷浑的打击远比杀了他要强。”
李潜听出马三宝如此说完全站在政治立场。朝廷善待降将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将更大的敌人招抚,以便维护周边的稳定,腾出手统一中原。但这是朝中那些文官的策略,绝非武将的心愿。马三宝没有责备自己,就说明他心里也想斩了达善。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李潜思忖了片刻,道:“将军,卑职以为达善这厮极为狡猾,且是伏允的死忠,不然伏允也不会放心留他在此收拢残兵。这厮即便投降我大唐,也决难为我所用。其投降的目的应该是为贼酋伏允做内应,对我大唐来说留着他终究是个祸害。”李潜顿了顿,又道:“将军,卑职还以为有些敌人可以招抚,有些敌人杀干了才更有利,否则这些人终成大患。”
马三宝低喝道:“闭嘴!武将只管打仗,如何决策那是朝廷的事,不要那么多你以为,你算老几?”
被马三宝一通训斥,李潜万分尴尬,垂着头,脸上火烧一样。不过,李潜明白,虽然马三宝说的刺耳,但他乃是出于一番爱护之心。否则,马三宝何必跟他废话,直接以擅自斩俘的罪名就可以将他拿下。于是,李潜叉手道:“将军教训的是。卑职知错。”
马三宝也察觉自己说的有些重了,遂温言安慰李潜道:“我现在敲打你,对你日后的前程有好处。你还年轻,我不想你日后摔个大跟头。记住,今日之事,乃是敌酋达善逃窜,你追击并斩之。明白吗?”
李潜心中感动不已,道:“多谢将军。”马三宝如此说,实际上是将李潜擅自杀俘的罪名遮掩过去。若是马三宝如实回禀,只怕李潜不仅没有功劳,还得被缉拿下狱。
马三宝点点头。这时,后面的骑兵也追上来,马三宝立刻向杜勇命令道:“抓紧善后,准备撤军。”
杜勇立刻领命,指挥士卒收拢战马。
李潜取出铁胎弓双手奉上道:“弓已用完,还给将军。”
马三宝并未伸手,而是笑了笑道:“送给你了。”
李潜听了大为吃惊。虽然李潜不知道这张弓究竟值多少钱,但可以肯定绝对是价值不菲。他觉得这赏赐太重了。于是连忙推辞道:“将军,这弓太贵重了,卑职受不起啊。”
马三宝把眼睛一瞪,道:“什么贵不贵重?这弓在你手里才能发挥作用,我留着有什么用?难不成日后每逢战事,我都要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不成?”
李潜听了觉得有道理。马三宝为大唐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现在官拜左骁卫将军。按说象他这样的大将,完全没必要亲自上阵。此次之所以亲自上阵,乃是因为本次统军的主将是柴绍。马三宝乃平阳昭公主(大唐双龙里李秀宁的原型,只是黄大师所写的李秀宁年龄比李世民小是个bug,真实的李秀宁比李世民要大的多)的家童。柴绍娶了平阳昭公主,因此,马三宝与柴绍有主仆的名分。柴绍在中军坐镇,他是绝对不敢与柴绍并坐的。再者,这次柴绍带来的人马也少,所以他才亲自上阵。日后他亲自上阵的机会很少。
李潜正在迟疑,马三宝又道:“我送你东西,你还推三推四,怎么,莫非看不起我不成?”
李潜一听,不敢再推辞,连忙拜谢,道:“卑职不敢。卑职谢将军赐弓。”
李潜满心欢喜的收好了弓。这时杜勇牵着达善的坐骑青海骢过来,道:“将军,共缴获战马六匹,皆是上等良马。以此青海骢为最佳。”
马三宝点点头,道:“李潜力斩达善,这匹马是达善的坐骑,理应赐予李潜。”
李潜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却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此战卑职之所以能斩杀达善,全赖您的宝弓,如今您把宝弓赐给了卑职,卑职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还敢厚颜要这良马?”
马三宝道:“谁斩获就归谁,此乃军中成例。你就不必推辞了。”
杜勇也道:“李旅率,你就收下吧。先前若你有了这匹良马,早就抓住达善了。”
见他们如此说,李潜也不好矫情,便谢过了马三宝,从杜勇手中接过马缰,然后仔细打量这匹马。前世,李潜就听说过青海骢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现在一见,发现此马体形匀称,头、颈、四肢清秀,胸、背、腰、尻较为粗壮,兼具力量与速度,乃是难得的良种战马。更加奇妙的是,此马天生会走侧步(同一侧的两条腿同时迈出,又叫顺拐),人在骑乘此马时所受的颠簸较小,比较平稳舒适,长途跋涉也不觉得累。
杜勇见李潜看着战马,越看越喜欢,笑道:“李旅率,怎么不骑上去试试?”
李潜点点头,道:“正有此意。”说着便上了马,策马前行。战马小跑了几步,李潜觉得果然比原来那匹战马平稳,于是他一夹马腹,将马速提起来,沿着四周跑了一圈。结果,李潜发现,此马的速度不仅快,而且操控容易。李潜不由得暗忖,多亏达善色迷心窍,连番纵欲,致使体力不支,否则,李潜焉能追的上骑着这匹青海骢的达善?
将战场清理完毕,众人立刻回撤。一路上,李五郎向马三宝详细回禀了他们昨日行动过程。
来到牧民聚集地,李潜在屈世卿的协助下麻利地救治了负伤的同袍。然后,马三宝下令,将所有牧民无论老少,连同俘虏全部带走,有试图逃走或敢反抗的,就地格杀。
李五郎接令,立刻着手安排。李潜对马三宝的安排有些纳闷,便寻了个空当,向马三宝请教。
马三宝听了李潜的问题,道:“若留着这些人,伏允一定会从他们口中得到我军的准确情况。等我们班师后,伏允定然知道洮州、岷州空虚,还会卷土重来。而若我们把这些人全部掠走,伏允搞不清楚我军的虚实,就不敢轻举妄动。”
李潜听了恍然大悟。原来马三宝将这些人掠走的目的是给伏允造成一个错觉,让他误以为除了柴绍的大军之外,还有一支大军隐藏在周围。这样伏允就会疑神疑鬼,不敢乱动。
押解俘虏和牧民回洮州的路途很顺利,只是颇为耗费时间。虽然这些牧民都有马和马车,但队伍庞大了,整体速度就提不起来。而且,唐军士卒奔波了两日,从昨晚到现在连热饭都没吃上,现在大获全胜,吐谷浑人短时间内不可能反扑,自然也不必着急赶路。所以,离开战场二十多里地后,马三宝便下令扎营,从让士卒先饱餐一顿,然后好好休息。
第二日一早,拔营前行,直到傍晚才进入洮州地界。进了自己国家的地界,一切就都好办了。补给方便了,不用再啃干粮喝凉水。而且还可以征调部分府兵协助押送,士卒们也不必那么辛劳。如此,又走了两日,才进入岷州地界。
马三宝事先已通过斥候得到消息,知道柴绍率大军在岷州城外驻扎,便改变方向率部去岷州城。傍晚时分,大军来到岷州城外唐军大营。
大营里,留守的士卒和民夫已经将食宿所需的全部东西都准备妥当,士卒们直接入住即可。出征的士卒将俘虏和掠来的牧民、战利品全部移交给留守的同袍后,便急不可耐的冲到帐篷里取了衣服向远处的小河奔去。这两日来,他们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他时间都得连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俘虏和牧民,根本没时间洗澡。可这两天实在太热了,哪怕坐着不动都一身汗。现在这些士卒身上都馊了。
李潜向同袍移交完后,快步跑去自己的营帐。因为他现在已经是旅率,不用在和一火人挤一个营帐,可以享受两人一顶帐篷的待遇。且与他同时提拔起来的还有牛弼,加上他与牛弼情同兄弟,所以,柴青便将他们安排在一个营帐里。
进了营帐,却发现里面没有牛弼。李潜心中暗自纳闷。转念一想,他立刻猜到牛弼肯定有事出去了,不然怎么可能不去营地门口迎接他?他原本心里很兴奋,有一肚子话想告诉牛弼,看现在牛弼不在,李潜立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他郁郁寡欢地取了衣衫,洗了澡,然后回来准备吃晚饭。谁知,他还没走到营帐,就被曹元炳迎上,告诉他,马将军要见他。
李潜只得赶紧放下东西,整理了装束,跟着曹元炳去见马三宝。
马三宝住的营帐自然比李潜的要宽大,而且还有专门的亲兵伺候。李潜进去时,看到马三宝已经换下了盔甲,洗过澡,正在亲兵的伺候下穿上长袍便服。
李潜赶紧躬身见礼。马三宝看到李潜依然一身盔甲,道:“刚接到国公的命令,岷州李使君在府中设宴为我等庆功,让我等尽快赶去使君府。你赶紧换衣服去。”
李潜挠挠头,道:“卑职该穿什么衣服?”衣服他倒有几件,都是在佑川时做的。只是,与马三宝身上穿的丝绸长袍相比,他的衣衫实在太寒酸。
马三宝笑道:“只要不是这身盔甲就好。看着杀气腾腾的,哪里还有心情喝酒?”
李潜连忙应下,赶紧跑回营帐脱下盔甲,换上一件交领长袍和软脚幞头,然后将横刀挂在腰上。此时,佩剑带刀已经成为一种风气,更是一种身份象征,就连文弱士卒都不能免俗,何况李潜乃是赳赳武夫。
换了衣衫,整理停当,李潜赶到马三宝的营帐,见李五郎等人均已换了衣衫,正在帐外等候。他们的衣衫要比李潜身上穿的华贵多了。
李潜倒不会因为衣衫寒酸而觉得相形惭愧,一如往常与众人打了招呼,开始闲聊。他们刚聊了几句,马三宝就出来了,众人便乘马一同赶去岷州城。
到了刺史府后宅,众人在马三宝的带领下依次进入客厅。客厅里的左侧已经坐了不少人,李潜发现,虽然这些人都穿着便服,但却难以掩饰他们身上的武将气质。
厅内正中坐着两人,一个是柴绍,另外一个是年约四十五六岁,脸型略瘦,唇上留着两撇胡子,颌下留着短须,身穿一件月白色交领绸衫,头戴软脚幞头的中年人。李潜暗忖,此人应该就是岷州刺史李长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