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四面八方扫荡,云隐纵跃左右,都找不到那几人。
没了攻击的目标,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体内火流渐渐消散,一股寒流袭上身来。
冰凉之中,看着惨死的村民,整个毁掉的村子,两行热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夹杂着愤怒,伤痛,悲凉,绝望和无助。
摸出蓝灿灿的天眼,陈伯伯,我最后还是保住了天眼,也不枉你们的牺牲了。
将天眼放回囊肿,云隐心想:只要天眼在手,仇人一定还会再寻来。
陈伯伯,王姨,李屠夫,冯药师,还有……爷爷。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颤巍巍的着站了起来,抹去脸上泪水,准备安葬村民。
刚转身,就见远处,站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少年满脸是灰,额头凸起一个包,发上插着杂草树叶,手上支着一根粗枝干当做拐杖。
少年两眼空洞,全没了往昔的神采,目光落在云隐身边死状惨烈的尸首身上,又渐渐移到了大典台上的两具衣着光鲜,却又污血遍布的中年男女。
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大喊:“爹,娘!”冲了过去,一路上身形不稳摔了几跤,干脆扔了拐枝,连滚带爬的到了那身体旁边,抱着冰凉僵硬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彻心扉的声音:“云隐!是你干的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讽刺、悲愤、痛苦的看着云隐。
云隐愕然,不明白陈远是什么意思,还没开口,陈远就跛着脚扑了过来,三两步到了云隐前面,猝不及防的一个拳头砸了下来。
顾不得被寒冷侵蚀的身子,伸手接住了陈远的拳头,陈远身子骨弱,力量远比云隐小得多,此时又瘸了脚,一拳落下来,却如豆腐砸在石头上,毫无威力。
但这却激发了陈远的怒火,抓了狂的老虎一般,怒发冲冠的一拳拳如****般砸向他。
云隐怕伤到陈远,不敢迎上去,只能往后退,以躲避他疯狂的攻击,好在陈远伤了脚踝,走不快,两人一个往前扑,一个向后躲,绕着四方台走圈子。
陈远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杀了全村人,我爹娘待你不薄,我当你是亲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我干的!”云隐喊道。
陈远指着远处树下的两滩焦黑,夹杂着泪水的面色狰狞起来,“怎么不是你干的,我都看见了,你全身燃烧着火焰,手里拿着天眼,那是我们村子里的镇村之宝,一直在我爹爹手里。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到了村子里来的吧,枉我当你是亲兄弟,村子里人可怜你当你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要杀了你!”
说完从腰间的袋子里摸出几块铜块,抛向云隐。
云隐这时已经没了火焰护体,全身还被冰冻侵蚀,哪里挡得住陈远全力一击。
咚咚几声闷响,金属分别打在他双手双脚之上,膝盖一曲,单膝跪在地上。
看着满面怒容的陈远,沉声道:“陈远,你冷静一点,这不是我做的,你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那片焦黑是我的火焰伤了仇人留下的,至于这个天眼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爹临死前告诉我,让我保管好,带着你赶紧离开这……”
“胡说八道!”陈远大吼,“其实你来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天眼吧,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终于动手!只能怪我太天真,轻信了你,还几次带你去看结界的裂缝。哈哈哈哈,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怎么今天一去结界就裂开了!呕!”
他喉头一动,吐出一口鲜血,而后纵声狂笑,“是我,其实是我,是我害了全村人!我是帮凶哈哈哈哈,呕——”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陈远昏迷了足足一整天,期间云隐沿村里小路一路狂奔,过眼处尸横遍地,无一人幸免。
最后他看到的,是离村子最远的茅屋,是他和爷爷邱老二的家。
茅屋没有被破坏,完好无损的伫立在几棵松树之间,落日余晖洒下来,屋影树影重叠,一副遗世独立,悠然自得的画像。
云隐怔怔的望着,仿佛之前的屠杀都没有发生,依旧是那个平静的无名村。
门是敞开的,云隐紧紧揣着拳头,下了十足的决心,才抬起脚步迈进去。
霎时如当头一棒,眼前乌黑。
只看见爷爷脖子有一个黑洞,满身是血,鲜血染红了一地,鸭窝,田地,屋子里都有。
时间久了,液体凝固成了暗红色,血迹交错,斑斑驳驳,十分惨烈,是被人活活放血而死。
肩膀剧烈的颤动着,云隐眼中布满血丝,愤怒,悲伤的情绪又一次波动起来,目光落到爷爷枯黄的大手。
只见他手里紧握着拐杖,那拐杖一截断掉了,滚落在一边。几只平时最心爱的鸭子紧紧依偎在他身旁,也被鲜血染红。
唯一的期待也落空,爷爷不可能是被眷顾的那一个,他还是随同村人一起去了。
爷爷性格乖戾孤僻,只有自己陪伴身边,要是去了那里,没有了他,该有多孤单。
“大男子有泪不轻弹。”
“你一辈子打光棍我哪里开心的起来,早点抱孙子我才开心。”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跑几步还能摔倒,没把我老王(鸭子)摔坏了吧?你皮厚不禁摔我老王可细皮嫩肉的。去,把抽屉里的药膏拿出来抹上,虽然你皮厚,但是万一留了疤痕,以后怎么娶媳妇,我一辈子不结婚就算了,你必须要讨个好人家,我看村里刘家的女儿就挺不错……”
少年蹲了下来,脸颊埋在双手之中,嚎啕大哭起来,耳边尽是爷爷曾经说的话。
过了许久,直到墨色染尽了天空,明月高升,他才站起来。
黑暗之中,看不清少年的面目,少年默默走到老人身旁,捡起半截拐杖,紧握拐杖的拳头咯吱作响。
接下去的时间,他用车轮自南向北,依次把村子里的人都运到了火祭台上,包括邱老二。
此时他已经精疲力竭,陈远依然紧闭双眼,准备等他醒来,让他再见村里人一眼,便将大伙一起烧了,骨灰洒到长生湖里。
靠在陈远旁边,他闭上眼睛,留出一丝心力探查,半睡了过去。
结果这一觉睡的极深,哪里还能留意周边情况,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
睁眼处,见一尊雕像,神情木然的盯着前方,仔细一瞧,哪里是雕像,是陈远。
“什么时候醒的?”云隐问道。陈远依然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嘴唇紧闭,似乎并不想回答。
“杀了全村人的不是我,你要是不相信,这个天眼给你。”云隐掏出袋中的蓝色珠子递了过去。
半响,陈远推开云隐的手,开口道,嗓音嘶哑:“我知道。是我误会你了。”
“那时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误会,这天眼是你爹的东西,现在你爹去世了,理应给你,你收下吧。”
陈远摇头,“放你那里吧,我是个没用的废人,保护不了这个宝贝。”
云隐想再开口,陈远又说道:“你体内的力量十分强大,我远远不足,这个天眼是我村镇村之宝,绝对不能再落入仇人手中,放在你那里更安全一点,要是因为我把这个珍宝弄丢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去地下见我爹爹和妈妈。”
“好吧。”云隐点了点头,又将天眼放回了袋中,陈远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也不推脱,“走吧,去火祭台,我把村里人都运到上面了。”云隐道。
“我不去了,你去火祭吧。”陈远道。
“你不想再见爹娘和其他村里人一面吗?”云隐问道。
陈远目视远方不答,云隐叹了一口气,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