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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乡愁如烟

(亲情怀旧)

小脚奶奶

奶奶的天足小前儿被舅老太缠成了“金莲”,遭的罪不说也罢,几次偷偷松绑放脚,均被舅老太发现阻止,并斥于“会嫁不出去”又遭重缠之苦,受非人道之罪,簌簌泪面,几成死心,然而终于成了我的奶奶。据说穿长衫的爷爷当年就是看好了奶奶的那双小脚。

奶奶一生吃斋,荤的点滴不沾,身虽单薄却少染疾,记得奶奶七十三岁的“坎”上,身染微恙,母亲担心去求挂,先生说“老太太手上有两条人命,现在去还不收,至少还有十年寿路……”母亲一时没明白“两条人命”是乍回事,经与父亲核计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三岁那年,父母及村上青壮年到西山出工,半夜邻家失火殃及我家,该时呼呼的烟火已上到我家门房,在叫人不应,呼天不灵的境况下,是小脚奶奶奋勇将我及与我同岁的小姨一个腋下夹一个从大火中突围了出来。尤其与我家毗邻的天足明生大爷和他六岁的孙子同蒙火难之时,乡邻无不对小脚的奶奶肃然起敬!都说我与小姨的两条命是奶奶捡的。

捡我这条命奶奶冒了好大的险,养育我这人奶奶还付出了那么多的照料之辛。我长到六岁前儿,壮得像个牛犊子,可哪儿乱窜,小脚奶奶踮儿踮儿看不住我了。一次奶奶一眼没罩住,我溜到一个塘子边拽着悬于水上的树根“狗刨”,幸被奶奶的“眼线”发现送交奶奶,奶奶气得嚷道“当时没叫火神抱去,今儿叫水淹了咋说!”奶奶越说越急,这回看样子不能饶过我,情急时奶奶就一把把我摁到自己怀里寻我屁股打,打别处奶奶从来不让,说怕打坏了,再说奶奶打我就没觉得疼过,不过“稀罕”两下罢,于是我就撅着屁股任奶奶“罚”,这回奶奶像是要动真格的了,她把戴着顶针的手高高举起来,我一闭眼睛准备着奶奶的家罚,谁知我平生见到奶奶最狠的一撇子却打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吃食的鸡们吓得扑腾老远去,我则一点事都没有。尽管如此,奶奶还是搁心里了,父亲吃午饭回来,奶奶提及我蹚水的事,父亲不由分说,脱鞋就要家法伺候,奶奶眼疾,一边撂下饭碗“救火”一般闪身拦住父亲,一边大声嚷我“全国快跑!”我就跑出去猫起来了!等父亲上工了,奶奶又把我请回来,我像有功似的,奶奶又是端锅底热饭热菜,又是拿特意留下的香锅巴给我吃。打这以后,父亲也真怕我出点什么事,就提前在我六岁那年就把我送到学校管起来了。

奶奶则像照顾我一样先后照顾我五个弟弟妹妹,料理家务,洗衣做饭,看家护院。天天定时钟似的,天不亮就起来生火烧洗脸水,麻麻亮就叫醒当队长的父亲敲钟喊工。父亲当队长18年从未误过农时,且年年先进,都因为后面有个我的奶奶,当然也还有我的母亲。奶奶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直到她老人家八十四岁无疾而终。

如今小脚奶奶作古四载,一堆荒冢早为草没,然而我心底里对她老人家的思念恰似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1990年8月5日)

长褂爷爷

爷爷有一件长齐脚背的铁蓝粗布长褂。褂呢,是指穿衣人罩在外面的长衣。如:大褂(身长过膝的中式单衣),小褂(中式的贴身穿的单上衣)。长褂、短褂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时候几乎可以普遍看到的男子的中式袍褂服饰。现在这行头恐怕只能在民俗博物馆抑或影视、老照片和小说中读到了。

爷爷的长褂原是套在棉袄外面穿的,那是母亲和奶奶为奖励爷爷这个主要劳动力对张家生存的贡献,特意筹划裁缝制成最新的一件出行“礼服”,在无比落后的那个时期,爷爷有了这件新衣,就有了然如现在有了某件新款服饰的那种体面和庄重,新褂加身,爷爷出门至少不会受人的些个眉高眼低啥的吧!爷爷呢有了这件衣服,多数在走亲戚时“稀罕稀罕”,平时爱护备至,一般情况下,爷爷走亲戚回来,一进屋就要将长褂脱下来,让奶奶叠叠整齐,收拾好放在床头的一口箱子里。爷爷在家平时干农活,杀猪,给人下厨办红白喜事就只穿小棉袄,外面罩一件短的旧棉褂,短棉褂走路方便,干活不碍手碍脚,麻溜。而长褂就不行。便是走亲戚赶远路爷爷还需将长褂前后襟撩起来,掖在长褂的腰围巾里方才免了“扫地”和免得沾上地面的泥汤水点啥的,从而,可以干干净净在自家当主人和在亲戚家做体面客人!

但在我记忆里的爷爷穿长褂的时候还是有数的,他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穿短褂,因为他要给这个家劳动,养活这个一家9口人的老老小小。但爷爷一穿长褂就意味着他要去走亲戚或者赶礼再不就是赶集,长褂是个信号,长褂一加身爷爷,我和老二就用乞求的眼光缠住爷爷,让爷爷领我们同去,出去能吃到一分钱六颗“豌豆糖”等等的好东西,和看到一些不同于自己周围看到的稀奇。爷爷常常只愿带一个人,而且常常是我的二弟弟能获得爷爷的点将。该时,老二拽着爷爷的长褂跟屁虫似地踏上出行快乐之路。当然,爷爷一碗水也有时候往平了端,好多时候又只让我跟她出去。不过老二更招爷爷稀罕一些罢:比如爷爷一入冬就被人请去去杀猪,爷爷杀猪是从不操刀的,他只是拽住猪尾巴或后腿用力压住案板上的猪,待操刀手放完猪血爷爷第一个动作算结束。之后,有人割吹蹄子,用于打通杆做走气道,完了用嘴或者打气筒将猪吹鼓起来,下汤水好薅猪毛,猪毛弄净了,撕肠由,净灌肠则是爷爷的第二个动作专项。别人不会使那个劲嘛,搞不好就把肠子撕漏,冒出猪粪来主人会一百个不高兴,不好好招待你自不必说,要是挣钱的话,算起来可能都要犯很大的啰嗦,甚至就不给你。说你“没那金刚钻还揽这瓷器活”?所以,撕肠油,是杀猪技术含量较高的一个活。爷爷经常顶的就是这个专项,所以我小时候,因爷爷撕肠油能摘到猪尿泡玩儿,常常会高兴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你看那玩意儿一个个吹起来,或灌上黄豆啥的,一晃直响响,那心情跟现在孩子买到一个变形金刚和机器人的心情没有二至。但也还是我二弟弟玩的多。

长褂爷爷还有一样拿手好戏是做厨师,鄂西当地的“十大碗”“八大二”爷爷是轻车熟路,爷爷给亲邻办喜事带过我几回,给我带的好馋,以后但有乡邻请爷爷去做宴席,我就闹着要跟去,有时爷爷带我有时又不带我,那时也不识人世百相,哪里知道有去的有去不得的,和有吃的和吃不的的宴席和场面呢?我是无忌的,便是村里那次遭火难,我因奶奶奋力相救没烧死,大难之后,全村祭祀火神爷,村里放了塘子,捉到一条大鲤子,爷爷下厨给做出来了,上供,记得那天晚上村里在门前稻场上搭了祭坛,爷辈们都穿着长褂给火神磕头作揖,我在边上看到好玩,爷爷作揖完毕,就过来叫我作揖,我像木头似的颈子怎么也低不下去,于是爷爷用手把我的脑袋在祭坛前按了几下了了心事。第二天,祭坛撤掉,我这馋鬼没料在家米缸里“抄”到了那盘火王爷享用过的烧红鲤,一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吃起来。这是以“偷”的方式,享用的爷爷最后的一次手艺!

1968年,我们大队样板戏唱得很红,我因体胖总是去得是土匪和鬼子的角色,“土匪”因角色服装要求,我就央求爷爷把长褂借给我去扮戏。爷爷一般情况不喜欢闹,对文艺没有兴趣,那天特为看大孙子的戏,自个悄悄跑了二里地到赤坡大队门口的大戏台子去看我演出,我万万没想到爷爷在后台找到土匪扮相的我后,当即来气夺我的“枪”,并要剥下他的长褂领我回去,后经人劝说并答应以后演正面人物,爷爷才肯作罢,打哪儿起,爷爷再不借长褂给我去扮戏了。

1969年秋天,因大队样板戏出名,要到县里去调演,我走的那天,爷爷不知乍地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奶奶把他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褂给我拿上去扮戏,我到县里第三天,在大剧院准备演出的,不了剧院广播响起,说找我,我就愣了,不一刻,我们戏班子领队找到我说:“你爷爷出意外了,快到医院去输血!”,我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啊,于是慌乱中与我们戏班子许多人跑步到医院,大家都等着要给爷爷输血,我当时几乎是哭着腔连声说“谢谢大家!”,可是爷爷摔得太重了。原来我上县里演出时,爷爷与几个伙伴乘拖拉机到远在三四十里的西山去给队上拉柴禾,拖拉机装的高,界山坡很长很长,拖拉机闸失灵,冲出道边,爷爷和几个坐在上面的人摔了下来!事情听人讲就这样。那一刻,躺在病床上的爷爷体外伤没看到,只是像睡着了似地“熟睡”不醒,爷爷可是我们一家九口人的经济左右臂啊,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上有奶奶,下有我们尚未成年的六姊妹,这么多吃闲饭的,就靠父母两个劳力,我家该怎么过啊?我们央求医生,医生说:“好与不好,只在三天!”果然,第三天上午爷爷就停止了呼吸!爷爷一双不情愿闭上的眼睛被小叔给“蒙”下来了,我捧着爷爷的长褂,和小叔一起从县医院护送着爷爷一路回到他生活过五十九年的赤坡土地上,奶奶和母亲为爷爷赶制了一身新衣服,临装棺,奶奶从我手里又接过那件我带回来的铁蓝色的盘扣长褂,轻轻把它放在爷爷的枕头边给带走了!

从此,长褂爷爷走出了我的眸子,却怎么也没走出我的深深记忆!

绣花烟荷包

烟荷包为布质玄色,中间绣的是一朵宝相莲花,边上绣的万字流水,针脚细密考究,红丝绿线的鲜亮别致,这是奶奶送给爷爷的最伟大作品。

打我记事起,爷爷抽烟抽得厉害,有一长一短两根烟袋,寻常抽短的,干活或上哪去总象将军的小手枪似地念念不忘别在腰里,烟荷包里装满了切好的烟丝,以及没切的烟包皮,外带取火用的火镰,火石火纸及闭火筒。

我时常纳闷奶奶在一只烟荷包上用尽心机,当我发现烟荷包在爷爷的手中成了对烟友玄耀的资本,骄傲的象征。当烟客吐着烟香啧啧称赞,爷爷为之得意忘形时,爷爷会将烟锅高高地翘起,“嗞吧嗞吧”品得极有滋味,馋人欲滴;二拇指会勾着烟杆儿,其余三指不时将烟荷包摩挲来摩挲去,摩挲的人心里直痒痒。不由不对奶奶的用意刮目相看。

爷爷通常出门,奶奶的首要一件事就是给爷爷的烟袋挎上,虽不及为夫挎枪出征之气概,却也是常人生活之情态。一来让爷爷外出有些寄托,二来是做“大刀头”嘱,让爷爷别忘了挂家还家,办完事快去快回,纵然星夜兼程归来,也不叫奶奶悬望到明。其意致善,用心也良苦,怕是洋女人的电话和小汽车亦难企及和闻之亦愧色的。因为奶奶的心。心伴人行,“哪怕你十年八载呀不回还。”

可惜的是那年爷爷进山拉木柴,匆忙里将烟荷包落家,归来时,不幸于界山坡下遇难,装棺时,奶奶特意将绣花烟包缠上大小烟袋装在爷爷的手边……从那后,我再没见过奶奶绣花烟荷包。直到八七年奶奶八十四岁而终。

童贞

当年村前的那漫坡地荒芜光是草。小时候我们这帮没被马寅初先生“阻挡”住的毛头常常把牛赶到坡上去放。坡边有一条季节性的水沟,春夏雨水多时,小沟能积些水供人连牛饮用,平时还是干的时候多。

那时我们把牛赶上坡了,缰绳呢,只往牛背上一搭,任它信马游缰去吧,牛们一般吃不出荒坡去。只是有些犟牛动不动东跑西窜专吃庄稼惹麻烦没个安分劲儿,没法儿,只好把这些家伙跟老实的模范的牛们缰绳结一起,即可“一帮一”、“一对红”了,牛们安置妥后,我们这些毛头们就可以撒丫子漫坡消费淘气和疯狂。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捏泥人玩儿。我们搓男人搓女人,我们还花很大精力搓过千手观音,供在坡的一边,完了我们这帮毛头也学大人的模样叩首作揖一片虔诚。

那年我大概上小学一年级放暑假吧,表姐来俺家了。表姐每次来都愿意跟我到外面疯啊野呀的,这回也不例外,表姐来便执意要跟我去放牛,去看我们搓塑的泥人。谁知到了坡上才发现我们的“作品”早叫风雨劫得不成样子,泥人的头也不知滚落何处。当时我好懊恼,对表姐说:“等我再捏个给你看。”可一看水沟早旱出坼来了,坡边的黄泥巴硬得象骨头,费了很大劲儿用鞭杆棍掘出些泥巴,可是缺水呀,上哪儿弄水呢?嗨,有了,我说,表姐你把脸转过去,我抽点“水”。可一泡尿根本不够用,我望着表姐说,你要不帮忙泥人就捏不出来了。表姐说多埋汰呀!我说埋汰啥,我们班的小全还敢喝尿呢,哄你我是小狗。表姐犹豫会儿同意了,条件也是让我背过身去。就这样,捏出了泥人。当时心里除了创造的快乐外,别的什么我们也没想,也不知道埋汰和不好意思啦,那是混沌初开以后的事呢。等我们转到成人时,反觉儿时的那种“新妇骑驴阿家牵”的两小无猜的童贞,在世俗面前脱落的那样可惜而又无奈,以致多少不得净心的红尘中的男男女女要“上穷碧落下黄泉”麻麻烦烦地通过修禅去寻找那份实际很难找到的无忌无猜而又白壁无瑕的童贞。

石头记

我家乡那地方生来少石,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石头。穿开裆裤子那阵儿,跟大人们到河里去拉沙,总揣一兜兜石头蛋儿回来,叽叽吱吱擦响儿,啪啪啦啦地“抓子儿”(一种儿戏),尽是心爱之物。晚上睡觉前害得母亲总一把把往外掏,不无疼爱地边责备边给我补那被石子磨露的洞洞。

后来稍大,听大人闲谈我们村里有两把象斧子模样的“舂子”,那原是两块宝贝,据说民国时期上面还来人讨过。一次,四舅爷与父亲唠起那两块宝贝,父亲说他平坡地捡到过一块,因怕孩子翻,在抽屉里藏着,另外一块不知下落。父亲说时没介意,我则听之有心。

一天,我乘父母不在家,从抽屉里翻到那块宝贝,真和斧子头一样样,不过这玩意既朴拙又不放光,哪是什么宝贝,充其量不过一燕石耳,于是就寻思用斧子砸开看看里面藏没藏啥。我抱着极大希望,一斧子砸下去,砸成个冰裂纹,掰开一看,啥啥也没有。我拾掇拾掇预备把它扔垃圾里,正值父亲回来,面对大惊失色的父亲我说:“这哪是什么宝贝,你瞧?”父亲瞧了瞧,失望得什么也没说。尽管那样,父亲还是拾到起来,在后来弟弟盖房子时同混凝土一起打入了墙体。这是后话。

话说我几年后考上了高中,一次到县城古代史实物馆去参观,在为数不多的几件原始社会劳动工具玻璃橱中,我发现我小时候祸害的那斧头石跟这差不多。不意越数千载,一件不可复得的文物砸在我冒失的手中,至今寻思着还不由地疼痛。

告别不知羞

人类步入文明的最早标志我以为当属知羞,其行为上用树叶或兽皮将那点玩意儿给遮盖住,便是其它动物做不到的。这就是人类比兽类的高尚处。可我的人之初,在知羞和开化上就象比别人晚,至今想起来还脸红。

小时候我家乡很热,我也就顺其自然,光不粗溜地不知道什么叫羞。家人逼我穿衣都害头疼,我则总是“君命有所不受”地拒绝。不穿衣裳了,冷丁穿总象上了绷,浑身上下十亿八千万个细胞没一处舒服的地方。而光溜溜的在水田边玩,“架桥筑坝”“捞鱼”,凉凉快快地才自在呢!还不在意弄脏了衣服回家大人打屁股的,多好!可有一条不好,就是村上的叔叔婶婶们见到我要摸小鸡。开始我烦不让。谁知不让,他(她)们,更来劲抓你摸个够。“这孩肉乎乎的好胖,溜圆的象个冬瓜,妈耶这瓜把咋这么大!”这还没算完,还得按他们授意的词一问一答:“小鸡打鸣不?”我就得说。“打鸣!”“多昝打?”“长大了打。”“下几个蛋?”“下十二个!”有一回我真不耐烦了说。“下一千一万个!”一天天总这嗑不烦人的慌?然而乡下人一天吃饱了除了干活也没电影也没戏的,就逗孩子玩这点事了。除此外哪还有什么不烦人的营生呢?

可有一年麦子黄了,村头上传来一声“哦呜哦—!”的牛角号声。那天我光溜溜地去看劁猪佬。我毫不害生地和一帮孩子围着劁猪佬转悠,伸手去稀罕他的角号看他能咋地。劁猪佬好象没在意,不时躲躲执角的手,沿路打听有没要劁的猪。进村口第五家主人出来把他喊住,他提溜住主人的小猪摁地上“嗷嗷”地给剜一刀,抠出一团血乎赤拉的玩意儿给扔到主人房盖上。据说这样就可以“犬如麒麟猪似象”地比着屋那高那大地长,我正围得紧,大舅爷不知从哪转悠来跟劁猪佬搭话:“完事了给这不穿裤子的鸡子割了。”我寻思说谁呢。不料大舅爷一把把我拉住,劁猪佬那儿正借主人一块细油石在蹭刀,嘴里应着说:“我把刀磨好的!”我一听不好,劁猪佬那刀太吓人,小猪现在还哼哼抖擞得下面还流血呢,割了鸡如何了得?于是倏地挣脱大舅爷,嗷嗷”地夺路就跑。大舅爷在后面佯装撵我说:“跑哪里不穿裤也抓住你给割了。”跑到家里我没好声地嚷嚷要穿裤子。奶奶慌不知措地忙拿裤子带衣裳给我穿了。大舅爷跟来一看我正穿,才说:“穿了不割了。”

从那后我才告别不知羞。

心之树

虽未吐出“无上之芽”,却有满树不凋之叶。做得梦多呢,好象啥也没有兑现,只不知不觉地做起了“爬格子”的勾当,也从来没有寻思出画、散文、杂文什么的要用大脑的灰色细胞去涂成半寸厚的铅字荣誉,永远只在案前书里“沙沙”磨笔,痴心地笔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倏地,小儿“嘣嘣”两声二踢脚,才知道旧年历牌已经扯光,新年历正扯得“刺刺”响,不知乍就走过年来、逝去的一年就象没过几天,岁月好不经扯,记得小时候,那土墙上的年历牌厚的象总扯不完,哪似现在,扯不几下就光,就又长一岁、胡子就都老长。尽管我始终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当看到自己的儿子拔节似地窜高到我胸脯了,儿子拱高顶着我做上正午的太阳,按说在生命的旺季应该是辉辉煌煌的,但一总觉得还象早晨没跳出海、没爬上山的朝阳,脸红红的,烘得发烧。父母亲的期冀、自己的渴求,从来都龙门吊似地矗立有劲,却是提我不起,欠下父母,姊妹和朋友们还不完的期冀之“债”。尤其对父亲,从母亲88年到一个太阳永远照不见的地方去了,孤独的父亲多希望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儿子有封信啊,可我去年几乎10个月没给父亲写一字,父亲一定思念的苦,我不敢多思,过多的这样念头也会淌出生葡萄汁似的酸涩,去泡我够苦够涩的肝肠。我欠下人世的父亲和黄泉的母亲太多,这一辈子债台怕是拆不塌了,且让我打坐在这上头,铺开我的纸笔,只要能抛自己之砖,引他人之玉,这么见格就爬了,直到吐尽自己最后一缕丝!

坡上彩虹

有雨。母亲焦虑地央我给父亲送雨具。箨笠蓑衣来到父亲身边,骤雨已暂罢了虎狼之威。

弧形的坡地上扶犁的是父亲,拉犁的是牛,父亲身子前倾着,背还弓着,在弥蒙雨雾里远看,还真不知是牛拉着犁在走,还是父亲推着牛和犁在行。其实当时父亲劳作的情形已完全与弓着的犁架合二而一了。看犁架一样的父亲或父亲一样的犁架不是什么雅事体,鼻子都是酸酸的,有泪水也只付与雨水下给黑红黑红的坡地,如果从劳动光荣,劳动者伟大的角度来用红、绿、黄等色纸去铰当时的父亲和犁架的景象的话,那简直就是一道活脱脱的雨后生辉的坡上彩虹!

俗话说,六月的雨隔牛背。当飘忽不定载雨的云又复泄淫威之时,我收起发呆的神情喊父亲穿雨具,谁知倔强的父亲只拍拍浸湿的布衣说:“没啥。”就继续催着牛走。当我赶上父亲再尽母亲关切之情时,父亲若有所思地只将一把旱烟、火儿从腰际解下拿来掩在箨笠棕蓑之中,而自己则一任风雨,转身复又为弓为虹。只有犁出来的地垅才象牛们拉的绳索一样展展直直!

我知道父亲的心一定是摽上了犁铧尖,只要一头扎在土地里向前向前;只要把这片坡地早早耕完,且乘着这场雨墒,将季节的恩赐、农家的期冀和着地瓜栽子一道种在这泛着天光雨泽的坡地上。

为此,垅的尽头该是父亲的决心和愿望,雨湿的鞭梢能使乡风更脆更响,拖一声长长的“过也—来也—!”的吆喝,才能使那蜜一样的农家日子在辛苦的耕耘中地久天长。

钓鳢

钓鱼就数钓鳢(黑鱼)带劲,钓到兴头上,心提到嗓眼上,说话都使人变了声。所以我从儿时随父亲钓过一次鳢之后,至今还有钓鳢瘾。

细鳞玄色带斑点花纹的鳢,体圆而形长,头尾粗细几乎相等。它在农历二、三月时繁仔,繁仔时跳跃于水面,“啪啪”作声,即可得蛙卵似的黑乎乎的幼仔一团,漂于池塘一隅的水草之上,此时雌鳢游弋于水下护仔,乃是引竿垂钓之大好时机。

记得儿时因惹父亲生气,父亲拿鞋底撵我到塘边,无意发现一个鳢鱼窝子,我喊着让父亲看看。父亲高兴得扔下鞋底,但又愁无竿无钩。“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但鳢鱼游弋于水草间,无网可得,如何是好?正踌躇间,水塘边有破水车架上面有一支锈钉映入我的眼帘,于是我用一块石头好一番磕,少顷,锈钉取出,完了又将锈钉按在石头上磨尖砸弯成钩,解下两双鞋带拴牢,截根树枝作竿,挂上鳢鱼爱吃的土蛙儿,对着鳢鱼窝子,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向鳢挑衅垂击,游弋的雌鳢发觉后,便扑钩护仔,奋力捕咬钩上的土蛙,一会儿,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鳢被父亲钩上岸来,乐得父亲掏出八角大钱对我说:“儿子,给老子打酒去!”

从那以后,我们家买了鳢钩,钩了和吃了不少乌鳢,给了我无限乐趣,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吃鳢,吃鳢哪有钓鳢感到痛快和有意思呢!

煨饭

一生混了半截子了,还就属小时候吃过的煨饭最香、最让人难忘。

煨饭是在一种小瓦罐儿里用烧柴的暗火煨成的。小瓦罐黑漆了光的,形同夜壶,不过质地略为不同,夜壶不上釉,煨罐则里外都上黑釉,光亮不渗水。鄂西人常用煨饭,煨腊肉藕块啥的。喷香喷香的馋死人。

我吃煨饭,是在母亲生大妹妹那年。母亲坐月子,祖母心疼母亲,那天用两个煨罐煨了一罐饭和一罐腊肉藕块。当祖母打开煨罐时,那个香把我馋得不行。祖母推开我的猫爪儿说:“妹妹快没奶吃了。”我好不扫兴儿。祖母一再好言,哄我到面玩一会儿,我在门口晃悠没多会儿,祖母喊我回去吃煨饭,我一下乐得直蹦高儿。罐里饭母亲并没吃多少,我没寻思就“嗤哈嗤哈”地一气虎咽了。完了母亲问我煨饭好吃不?我说好吃。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挂着我,于是觉得心里好不是滋味。从那以后,每逢祖母给母亲煨饭菜时躲远远的跟伙伴儿到河边打水漂儿。

后来家里用上了水电站的电,电饭锅、电炒锅取代了柴禾灶,却可惜了煨罐退位派了夜壶的用场,想起来好不让人伤感,却是掉不下泪来。

藕枪

在故乡的时侯最得藕枪那一口,白生生、水灵灵,一咬“嘎叭”溜脆,现在一寻思还馋涎欲滴呢。

藕枪是藕梢头那一段,大抵长得象枪头,还细嫩,故谓藕枪。枪字本含有嫩的意思,如茶枪是胡茶树的嫩芽。每年新秋,荷塘水一干,男人们即拿着藕锹下塘抠泥剜藕,紫赤的臂膊,肌肉紧缩而凸。顺荷根茎的走向,抠出七八节一只只的藕来,由女的挑到河塘边,一节节用草把濯尽。或上市卖,或人均分享尝鲜。一般藕枪没等到家,甚至边濯边就有般大的毛头们守着妈妈婶婶姑姑姨姨们要吃,儿时我就是这毛头班的一个。

记得十来岁的一年夏天,我染止疟疾,我们那儿称这病叫“打摆子”,冷起来母亲给我加两床被还打寒战,热起来只穿个裤头还发烫。当时乡下郎中奇缺,请先生不易,父亲出门不在家,母亲想把我背远处镇上看去,二舅奶奶说:“等全国明儿冷前,让他站在太阳下,用尿壶麻溜地罩住头影,右手拿刀对脖颈影一剁,就叫他跑躲起来,过那时辰就好了。”村上有几例差不多都那么摆治好的。母亲信了跟我说好明日配合,不料下晚好好的月亮突然钻进云缝里了,不一会田田荷叶打起了雨点,母亲急得坐立不安,嘴里直念叨:“天爷保佑明天出太阳……”

母亲那盼心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一颗太阳。结果皇天怜见母亲愿,吃完早饭出了太阳,终于在我发病之前砍了我头影子。母亲发一声“全国快跑!”我撒腿一气跑到村南稻场草堆里猫起来。挨发病时间一过,母亲把我从草堆里拽出来,摸摸头还烧没躲过病魔。二话没说就把我背到很远的小镇看医生。回到家,我病已轻松不少,可两趟道却累苦了我的母亲,尽管如此,母亲见我口苦没味啥不想吃。就问我想吃点什么,天知道我怎么突然就想起藕枪那一口。可夏天藕正“跑稍”不大不说,塘子水都满满的,母亲怎么下塘子?然而母亲还是采到两节藕枪,濯得白白生生,捧到了我的面前,正当我欲享口福之时,蓦地母亲两腿叫水蚂璜吸盘啄出的两眼血泉映入找的眼底:鲜红的血浆止不住地顺着母亲的肤纹直往下淌……,顿然,我捧着两只藕枪沉得象两块金锭。然而,母亲见我迟迟没下口,连连直催促说:“吃吧,吃下病就好了……”

此事虽然过去多年;母亲也谢世三整年了,然而母爱的藕丝哪里扯得断呵!

荷叶馍

离家15年了,我时常思念着母亲。

小时候,也许是因我那水稻产区的家乡麦面少的关系,我馋馍馋得不行。母亲为了我这馋鬼,就背大米走三十几里的路到河地里去换了好几回白面,回来蒸糖馅馍给我吃。我更喜欢吃那种用鲜荷叶铺在笼里当蒸布蒸出来的荷叶馍,这种馍有种特别的清香,带糖馅的更是甜里透香,吃了它使我对童年的美好,生活的甜密有了更深切的体验。母亲为掐这种荷叶不知下过多少次荷塘,我对此是记不清了。我长大后,下荷塘的差事便叫我“承包”啦,南方水乡的荷叶真可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有的是,全然不似北方盆栽池养的那样珍贵。

1976年我参军入伍,一晃离开母亲就四年有零,那些日子很想母亲的。母亲当然也很挂念我。我在给母亲的信中常说“一切很好,勿念”,想因此不让母亲想我,没想到这样回信常了,倒叫母亲挂念起来了。1979年7月份,母亲竟然为寻儿,千里迢迢只身摸到了部队。因事先无约,我正好出差上海一星期转回,才发现我日思夜想的母亲来了。看到母亲鬓丝成秋,听了母亲诉说的一路周折,我直想哭,我对母亲说:“你在道上咋不带点吃的呢?”母亲说她给我背了一锅荷叶馍,天晓得都坏了,一个也吃不成。母亲说着拿过一个给我看,只见荷叶馍都捂出一层绿毛毛。可怜的母亲为她的馋儿一路竟忍饥挨饿没舍得去吃一口,这一片美意原是为了我这个多年不见面的儿子的。如此一来,母亲好生不过意,眉头上露出自责,我对母亲说:“在家,大米与荷叶馍,我要荷叶馍;可在这儿,荷叶馍与母亲,我更需要母亲,母亲要好好的,比我吃什么都香都高兴。”说到此,母亲再不自责,只是问长问短地一倾四年的别意。

如今母亲逝去三载,每当梦见母亲时,我就想起荷叶馍来,虽然,以后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蒸的荷叶馍了,然而记忆里的炊烟却须臾未断,荷叶馍香将永存心头。

(原载1992年《辽宁老年报》)

故园读冈

函盖如锅的天穹下,岗坡是个硕大无比的馒头。

馒头老不白,日晒雨淋风化也泰然得岩一般,不那么热烈地红,也不那么冷酷地黑。

褐岗自古贫脊、秃鲁瓢似的命相几乎没挂住过任何福分,浇多少的雨都流了去,施多少肥都冲了去,犁出多少细如沙的熟土都给风吹了去,只有荆棘、乌桕、山榆、野枣、行道的苦椿树们顽强地在冈上站住了脚,倔强的根系在僵硬的土地上虬曲深掘,秃头似的冈上竭力托出一支支的绿意。多风的冈造化得这些生命们虽然都蟠虬不直,甚或身板一段段的粗,一段段的细,疙瘩溜秋,然而却是恰当地写照了冈地人头大膊阔臂圆手脚粗,身板百里难挑一匀的注目特点。

冈地上有不老的一样东西是冈地人的骄傲,冈地人的骄傲是冈地人土一般的淳厚和诚实。冈地人肯吃苦司硬,这是河地人少有的。那牛板筋似的冈土尽管一展坚硬和不服,然而老冈地人在多年与冈地的盘斗中却都能一镐头一块土地把它刨开来。河地人到岗地刨这种土则一镐也要把虎口震得酸麻,十镐八镐的能震裂虎口,戚伤得下辈子也不要到冈地去做工,有女长成也不愿往冈上嫁,冈上的活路苦人哟,冈上的汉子苦心哟。

然而我这个冈地人的母亲则是从一马平川的汉江边和热热闹闹的城关镇里走来的。那时姥姥命苦,姥姥在有第五个孩子时,在一次日本飞机空袭宜城时,姥爷被炸死,姥姥一人带五个孩子生活,后来大姨、二姨嫁在汉水边的河地人家母亲是老三,善良淳厚秉性。姥姥还最疼,老四是姨,给了沈家随姓沈,老五是舅舅。姥姥领着母亲后来避战乱到了魏家岗上的黎家冈,那时冈地人家少,穷乡僻壤的,没有城里那么多麻烦和惊慌,只要肯吃苦下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不会饿死在冈上的。正因为如此,在当时战乱的大背景下,想必是姥姥把这无人搔扰的冈地看成了避秦的“世外桃园”了,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郑重地托属给了王家冈的佃户老实巴交的老张家,老张家也郑重其事地用一抬简陋的轿将母亲抬了过来。

母亲初来,馒头一样的王家冈给她强烈的反映就像姥姥家房后的石板老井口绳锯成的小沟一样深刻和明显:第一是这里比城里多风,有遮没拦的冈坡,荒草野棘在风中发出沙哑的嘶鸣,都在诉说它们鹭腿蟹瓜似的精疲和贫脊。大部分地方都秃子脑袋似的没几根毛,野兔不时跳窜而过,冈民因多风都闭门关户地养成习惯,粗茶淡饭自居一隅,俨然不似城里哇里哇啦地热闹,只有谁家红白喜事了,或冈坡哪个行猎的“砰”地放一枪,喜获了免、獾、野鸡,野猫啥的,冈民们才“吱呀”地一声拉开厚笨的老木门,年小好动的姑娘或小伙们挂一把铜锁得以喜出;年老懒得动的顶多站门口把着门框一手遮阳地望望叨咕一声“好响!哪里打枪了?”完了把大头缩了回去。

冈地人就像圆馒头的冈土一样无欲无求,褐土一样的肌肤,是冈上的烈日晒出的底色,丝瓜瓢一样的皱纹是冈风吹出的底纹,他们不像城里人细皮白肉那样鲜活的胚子,然而他们只像钢筋石板一样结实硬朗,实实沉沉地活着存在着。

母亲感受的还有一点,也是重要的一点是冈人吃水的艰难:下雨积蓄的浊水,冈民们已无上感谢老天爷的厚赐了,你一桶我一桶,担回家吃,居然十分有滋有味,起始母亲吃这种水能吃出一种冈地泥巴的苦涩,俨然不似姥姥家房后那河地老井里水甘甜,尽管苦涩味一再麻木了母亲的感觉神经,然而每当母亲回姥姥家喝一口老井里的甜水,回到冈地家仍能品出冈地浊水的泥巴苦涩,只有世代祖居在这里的冈民们吃惯了已不觉得有啥外味。爷爷,还有父亲为我这城里来的母亲适应,常常远到几里外的蛮河里去挑水,那里水干净清亮,但坡上坡下,河岸陡高溜滑是颇需要些耐力和汗水的。冈地人时常为挑这种水以及挑冈地对冈地人的赐予,肩膀上个包个都有个隆起的硬肉疙瘩,那是真正压磨来出的“生物垫肩”。(怒我冒昧起这个名)只有远涉的骆驼和负重辛苦的牛马骡驴脚趾一层厚厚的负重肉垫才能与冈上人的“生物垫”比美。后来,母亲看到吃水的艰难就跟冈民一样喝起了天赐的浊水。母亲有了我们之后。从姥姥家拿了些明矾放在缸底,镇清了再吃,从此,冈地人都效法母亲的做法,才都吃起清水来。尽管每隔数日还要麻烦从缸底里掏些泥巴出来,冈民们还是感激地说“要不的话,一人一年不知要吃几块土坯进肚呢?”

母亲从来冈地的那天起,冈地人待她不薄,爷爷、父亲累死累活地开荒种地、累死累活地到蛮河挑水,到西山砍柴,用人力车拉柴,或冬闲了将冈地雪白雪白的棉花,以及奶奶纺得精细精细的棉纱,或“唧唧复唧唧”织出来的土布到集上换恳荒均犁铧、镐锹,油盐酱醋柴啥的,都为得是填补冈地贫脊带来的苦涩缺欠和困惑。母亲几欲回城的决心终于在爷爷、奶奶、父亲的为人和努力下崩溃了,母亲再不流泪,姥姥不时远道来乡下冈地上住住,为母亲刚刚支撑起的这个家“添砖加瓦”。姥姥和爷爷就这样不时“抬”着母亲在冈居生活的路,一程一程地走着。久而久之,母亲城里的鲜活被冈风褪尽,一种黄褐的冈地鲜艳悄悄渗透到了母亲的脸庞。母亲由初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拾,到后来居然可以与冈地的女大力士比试,母亲变成了道地的冈地人了。劳动使母亲与冈地同化,生活使母亲与冈地亲近,田间地头,劳动之余,母亲将儿时听来的城里戏文一一吐给冈地的人,母亲是我迄今见到的有着极为丰富口碑材料的民间艺人之一。她能不用任何样子在枕头、门帘、鞋及烟荷包上刺绣牡丹、四喜梅花、宝相莲花等图案,颜色大红大绿,鲜艳夺目,至今我还没忘母亲给我绣的肚兜、虎头鞋,给弟弟绣的兔子帽,给妹妹做的布娃娃,爷爷的烟荷包及父母爷爷奶奶床上的兰粗布绣花枕头,那淳朴和厚重的乡风是冈地的精神啦!我现在能在画画上有所成就,就是母亲从小就把手教我承袭的结果。不是那片冈地,不、不是母亲就没有我的今天。

后来我从王家冈到李岗读高中,只是从一片小冈地走向一片大冈地。在我们那缺学少教的,冈地建立起一所高中,我已强烈感到文明之风对冈地结板土地的风化。母亲望子成龙的愿望在这种风下已强烈地抬起头来,母亲热爱冈地,但她却宁愿为我将来不在冈地而将自己化在冈地之上,尤其在过去的战乱一去不复返时,城市像雨后春笋似的在茁壮成长时,她总想把我的梦寄托在城市里,大姨二姨及四姨的孩子在不甚劳累的河地里一个个长的机巧灵秀,且因那河地人每每抽工,表兄表姐们都跳出了农门,母亲对此是感触颇深的,本来冈地没人愿来住,人少田多,政府的抽工计划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到冈上实行的,因此,母亲对我的奢望和梦想只能是颗温馨而又美丽的肥皂泡,经不起冈地的风一吹。后来我高中毕业回到家,母亲面对我的回归,只哀声叹气失悔来了冈上,把孩子也一个个焊冈上了,母亲心好不安,然而,当村干部的父亲也心里明明白白,他何尝不想孩子们都出息过好呢,然而他更想着的是怎样把冈地改造建设好,一还母亲夙愿,二为我们后生留个离不开的环境。母亲思想波动未久,又被朴实憨厚的冈地熨抚一平了。未久,村上全力疏通了淤塞多年的支渠,接通了当年张自忠曾率部疏挖的百里长渠,就是那个著名的百里奚水淹楚皇城,那个古代军事长渠。它的第八条支渠经过六七里地直接通到我们家,能自流灌溉我们村的所有土地。人的劳动强度大大减轻,粮食亩产大大提高。这是冈地人特别盼望的好事情,可是,正当为岗地哭泣和奋斗了一辈子的母亲总算可以坐下来享享福的时候,不料我的太累太累的母亲还没来得及享受,他老人家也倒下了,像许许多多为了冈地防风、防土流失的林带,清悠悠的水,金灿灿的稻子,白花花的棉花而倒下的四舅爷,文清叔等冈地人一样,母亲将自己的全部都化在这片由板结已变得松软的馒头似的冈地上了。成了冈的一部分。

画缘

——说说我的儿子张帆

我与一个满族格格最辉煌的作品是我们的儿子张帆。张帆属相为狗,狗儿到今年9月5日满打满算是11岁。

11年前,狗儿在一个雨后的明月夜里“哇”地来到这个世界,胎衣按岳母的意见在门口掘尺余深的坑里埋了,意思不过是想他长成能有所作为立起门户而已。可惜狗儿襁褓里不怎么省心,天天白天睡觉夜里穷精神,让大人抱着他“马不停蹄”地走来走去看墙上的挂历和画儿,不看则哭,坐下不走动也哭,给我跟他妈恨得不行“作”得不成样子。

两岁时,我给他买了本《365夜儿歌》,那时他呀呀稚音只要瞅一眼画儿就能背下40余首儿歌。三岁时靠画片的帮助能认下百十个字。也就是这个时候吧,狗儿有了平生的第一幅“作品”了,那是一幅用一根粗重的铅笔差不多用了吃奶的劲儿画成的一个大“鸡蛋”,不过没容咱们高兴的是,鸡蛋画在了他姥家粉白的新居墙壁上,只被视为“不法乱涂”用砂纸予以清除,用“大灰狼会来背走乱画的小宝”唬住狗儿下不为例。再后便是狗儿稍大点,由于我成天画玻璃,他瞅着是回事,稀罕起来,且不容商量就把我的色笔偷摸操起来往我玻璃上甚至纸上瞎画一气,再不就是把我的书画印偷摸在作业本上或手上瞎按一片。还有就是有段时间看我给人铰纸,他也操起剪刀铰小人呀,铰“啪叽”啥的。我寻思小祖宗你有兴趣你就整吧!就这样六、七岁时他就差不多画遍了一本《儿童简笔画》,我把它订成了两个集子,以此鼓励着他的学画热情。后来,由于他念书课程太多,我怕误他课,渐渐我就不督促他了。不过他隔三差五算没扔下就是了。

直到今年初,很多家长鼓动我说,你别把你的那点玩意儿(美术)将来鸦墨悄儿地“扔”白瞎了,带几个徒弟,留点念事儿呗!于是就朦胧地有几个孩子在我这儿学起来,当然狗儿也是其中一个,不过他练得早点,看他的画慢慢上点道儿了,不过要进入艺术的殿堂呢,恐怕摸窗户还得好一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地“寒彻骨”呢?不知道张帆儿能不能奈何得了?

猴爹

“猴爹”是妻对儿管我的叫法,我只不过生肖属猴,其实人一点儿也不猴也不精,倒是憨大乎痴儿的,傻拉巴几的像属“猪”的;苏格拉底似的嘴和脑门顶,更像一头丑牛!

不过我不能像属狗的狗崽儿子说的那样:“我不属狗了,属个别的什么吧。”谁让天叫猴年里有我了呢?猴就猴吧,这辈子我就猴了。不过我以前忌讳人家以猴相称,大抵是因了我们家有种说法是:“宁骂三声狗,不呼一声猴”,意思说宁可让别人骂三声狗,也别让人称呼一声猴子,猴比狗臭,逆风能熏出八十里地去,对此,当年我也曾冒了个儿子现在的想法:属个别的啥的。未料奶奶说:属啥是命里定的……。大意如同伦理学家塞涅卡说的那样“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命运拖着走。”属不属啥由不得我猴性。不过后来的实事也证明了我属猴的注定要像《西游记》里的孙猴子那样去遭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得道成仙成其为正果的。从我来说,三岁那年家遭一场火难,父母当时出工西山,家里只有一个小脚奶奶和一个与同岁的“猴”姨我们三个人,当夜半大火封门之时,是小脚奶奶一把挟住一个“猴儿”,把我们从火魔口里抢出,要不,我们这两张“猴票”恐怕那时都撕在火里了。

1976年,我抱着一颗报效祖国的决心,由我属猴的父亲送我参军入伍,未料在我第二个“本命”猴年里,在一个兵改工的机关中,由于干部之间摩擦,结果我退伍了,好在本溪一位属鸡的满族格格,还把我这落难的猴儿当个人看,于是1981年我与这位鸡格格结为连理,彼此相爱。1982年我与鸡太太有了个狗崽,再后又有了自己的一个工艺美术买卖。遗憾的是我这猴儿横竖精不起来,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又好在承蒙我的一个并不沾亲不带故的同属(猴)汉涛局长看重我总爬点格子;于是把我弄局里去爬“格子”(临时)格,虽然待遇不甚优厚。然而这里有善良的同志,和谐的氛围,这些都是我巴望不得的,对此,“猴爹”在非常非常地“阿弥陀佛”之外,并愿以“拔一毛而利天下”之慨,走进我本命的猴年!

父亲的手帕

这是一方被父亲精管了50余年的手帕!

我却在48年后于父亲病重相伴最后的日子里才发现这个细节!

父亲去世三年了,几年来这方手帕像一面旗帜在我情感的天空飘着,飘着。

父亲原有许多可以提起的事啊,可我是总想起他的那方手帕来!

要说这手帕其实没啥稀奇的,一块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细棉方形手帕而已,可在我父亲那里却演绎了一个世界上顶级珍品的珍藏故事。

父亲一生没有什么能耐,斗大的字不识满升,然而,一年二十四节气,何时该干什么、种什么,收什么,他全清清楚楚,可以算得上一个无学自通的庄稼“博士”吧。父亲从小是家徒四壁的佃户,父亲唯一可以叫我的姥姥认可和看重的,是父亲从骨子里往外透的朴实善良和肯苦。父亲和母亲也合该有一生的缘分,那年日本把战火烧到湖北宜城,著名的抗日爱国将领张自忠从我的老家赤坡村开拔部队到汉江东岸奋力抵抗,不幸壮烈殉国宜城南瓜店,随之李宗仁第五抗日战区溃破,当时在宜城市北街经商看守店铺的姥爷不幸被日本飞机投弹炸死,撇下姥姥领着我的排行老三的母亲逃战乱到乡下避乱,姥姥为了让她最心爱的三姑娘远离战争,于是就把五个孩子唯一的一个许到了远离城市的乡下赤坡老张家。

母亲是刚解放不久到我们张家的,母亲虽然没念过书,但母亲记忆力过人,那时候姥姥唯一的儿子——我的舅舅,姥姥全部的努力让他读书,让我的母亲、我舅舅的三姐看管着他,舅舅回来,姥姥总要他述课,舅舅述不上来时总是母亲凭旁听的帮他述课,我小的时候舅舅在全县被公认字好、文化水平高,但舅舅仍然认为我的母亲是他最认账的一个姐姐。实际上也是这样,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常常对着树下乘凉的乡亲们能把《牛郎织女》《金镯玉环记》等等的故事和戏文倒背如流,令人惊叹不已。我的绘画直接启蒙就是我的母亲,她不用什么样子就可以把着我的手画各样式的梅兰竹菊和荷花啥的。

父亲的手帕就是母亲嫁到张家时母亲特意给父亲买的信物,在父亲病床前,父亲说,在还没有我们的时候,他常常将手帕帖胸口处的上衣兜里揣着,大跃进年代他领着全村的劳力在西山开山、筑坝、拓荒、铺路,他用这手帕擦汗,当从城里来的母亲因不会干农活伤了手,父亲给母亲包扎过伤指,擦过眼泪。

2004年的猴年,我离家28年了,母亲辞世18年了,弟弟一天突然来电话说,孤独的父亲说想我了,我有些不妙的预感就问弟弟有什么事,不料弟弟哇地哭了,断断续续我才听清,父亲肺癌晚期!

我的天突然塌了!

我忍悲希望这是一个诊断误会,我十分镇静地告诉弟弟说别着急,全家人都要瞒着他,等我回来找我在县医院当副院长的战友再找专家复查一遍,然而放下电话,我自己则在遥远的异乡滂沱大哭!

父亲从解放初当大小队干部,一心铁杆地为全村老百姓想事办事,一事当先,先替别人打算,我的老家王姓人家占百分之九十五,张姓就我一家,但大姓窝里斗,谁也当不了干部,父亲在平衡大姓关系上一碗水端平,吃亏的事都给自己和亲戚,父亲操碎了心,母亲则为父亲操碎了心,面上工作是父亲在做,可工作的每一步步子怎么迈,大都是母亲在给他当参谋和外脑!父亲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家里一点光也没借上,这样母亲除了为父亲担忧外,张家的担子全数都压在母亲的肩上,以致母亲积劳成疾,在孩子们刚刚出手了可以得上济了,她却倒在为之爱,也为之恨的赤土坡的土地上,终于永远成了岗地的一个部分!父亲为母亲的辞去哭湿了整个一方手帕!

母亲辞世后,我曾劝父亲有合适的再找个伴,谁知18年过去,父亲没有一点动静,直到我请假回到病重的父亲身边,与父亲在一个厢屋里住时,我才发现父亲没事时总在胸口兜里掏一样东西,看看又揣起来,我见他看的是一方手帕,已太旧了,我就给他拿一方新的给他,他说我不要,有这就行!待细问,才知道那手帕原来是我的母亲送给他的,他带在身上已经50年了!

劳作了一辈子的“机器人”似的父亲终于要永远歇息了!咽气的那天早晨,我紧紧抱着父亲,任我们兄弟姊妹怎样呼喊,已唤不醒我的太累太累了的父亲了。在以焚毁方式忙乱处理父亲的遗物时,我突然想起那方手帕,于是我央妹妹把那手帕给我留下来,谁知翻遍了棉衣所有的兜也没找到,最后我一下想起父亲的内衣,结果真正是在父亲的内衣上口袋里,手帕板板正正叠放在里面!

哭孃孃

孃孃是母亲生前让我们儿女六个对她的尊称。五、六十年代湖北宜城市一带的女性不管是姨还是姑都愿意叫孃孃,我的几个姨表哥和表姐都管我的几个姨叫“孃孃”,我管姨不叫姨,只叫“大孃,二孃,四孃”,所以地域和亲戚称呼习惯都这么叫,我也就尊母亲之命管她叫孃孃。

孃孃是个很特别的称呼符号,但我的孃孃与其她几个姨孃相比又有自己特别苦涩的人生。倘若不是1939年日本飞机在宜城市中心炸死了姥爷和炸毁姥爷的商号;要不是姥姥逃战难到乡下;要不是国难家恨突然降临到姥姥的头上让姥姥没了主意把孃孃许给了祖祖辈辈在岗地土里刨食的老张家的话,孃孃的人生就一定会是另一番天地也不敢说的事。以致谁会想到姥姥最先倒下的孩子中竟然是我的孃孃。我农村孃孃的最先倒下,和我城里姨孃滋润的活着,充分表明了农村与城市的生存质量永远也划不了等号。工与农的“剪刀差”铁定是九天与九地的差别。这些都是题外话。

我孃孃病故于戊辰年孟秋,走的那年刚刚六十岁,由于我从二十岁出来当兵,再没回去,包括孃孃辞世也没能给孃孃送上终,所以这些年来,我总觉得孃孃还活着,还一如我小时候在家时那样:她正伏着身子在门前坡地里翻地垄,栽黄瓜、葫芦、地瓜秧,在房后菜园子拔草、浇水、洒药、捉菜虫,在河州上割麦、看瓜、摘棉花,在一望无际的水稻地里割稻子,在堆积如山的打谷场上晒粮、抢场、打稻子,在忙了一天回到家后又是烧锅、做饭、喂猪、喂鸡、喂鸭,每天里催当队长的父亲起床、敲钟、喊工,还有后来给弟弟看那两个不省心的孙男孙女……

还一如我在部队时那样,过年老家里杀猪,她把最好的里脊肉、腰花、猪吹蹄子忙着用盐单独放在一口土罐里,等大年三十里在村口望了又望,看我还能不能像有一次没事先没给任何信就突然在吃团年饭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全家人同吃年猪肉,共饮她精心为年节也为我酿下的大米酒……

30年前,我从部队退伍到东北本溪安家,六年后,孃孃和父亲在一个冬闲时节终于第一次出远门到了我家,无奈,不习惯这里生活的父亲住了不到20天时间,就急三火四地要回湖北,孃孃与父亲大老远到这来不容易,我说住到过完年再回去,父亲说住这楼弹个烟灰,吐口吐沫还要上厕所,就没有老家随便,于是好不习惯,说什么都要走,我实在拗不过,就只好让父母走,孃孃临走时还说“过年我还来!”孃孃说没住够,孃孃原打算在这里过年回去的,就是父亲不行,非要回去不可,结果,孃孃回去没过五个月,有一天,二弟发一份电报说“母亲病重,你一人速回!”这也是我曾料虑到的事情,因为孃孃走之前,都有肾炎两个加号,在这边打针,当时都好些了,结果大老远又赶回家,连冻、带上火加操持家务,一个年过下来,孃孃不知累成什么样子,能有孃孃好吗?接到信,我就着急准备回家,当时,二妹和三弟都在这里干活,于是,我临走时告诉弟妹说,我回去看看,如没有太大事我就不给你们来电报,于是,我当天就乘特快两天两夜赶到老家县中医院,也不顾旅途的劳顿,直接找到孃孃的病房,当时看护的父亲出去了,孃孃在靠里面窗户的床上刚吃完中药睡着了,冷丁一看孃孃像比上我那里的时候又老去许多,过去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不见了,唇上也没有多少血色,孃孃的邻床住着位比孃孃大些的大娘,大娘听说我是才从东北回来的大儿子,大娘说“可把你盼回来了,你孃孃不知一天多想你啊!”说着,大娘就召唤我孃孃“大妹子,你大儿子回来了!”孃孃闻声睁开眼睛,一看是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全国回来了?”我连忙上前拉住孃孃的手“孃孃,我回来看你来了!”孃孃眼里噙着泪让我坐下来,当时我鼻子一酸想哭出来,可是我立刻意识到怕情绪上失控一下子“闪”了孃孃,于是我尽力平和着自己,在孃孃床前蹲下,看着孃孃,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总之,没有一丝让孃孃为我的担心样子,而且,就在那一刻,我也决定在今后服侍孃孃的日子里我尽量表现的平和并偏“狠”或者说不要太尽人情的那个样子,这是我的基调,不然我在孃孃病愈后我还会走的,我最怕的是我不装“狠”一些的话,我要到走得那一天,我孃孃会受不了那份稍微习惯些的母子亲情又突遭分离的撕扯,那样会害了我的孃孃,所以我违心地控制了我久别见到亲人那种激动,几乎只是平和地帮孃孃坐起来,邻床大娘递床闲被,我给孃孃掖在身后。完了陪孃孃一倾分离时日各自挂怀的大事小情。

我回去的那天,孃孃因患肾功能衰竭住院十余天,因为我的回去,孃孃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气色见好了许多,我从内心祈祷孃孃从此好起来,果然,我陪孃孃在医院两三天后,孃孃的指甲盖也添了些许血色,可是孃孃仍然不能下地自行走动,我心里好生忧虑,第三天,主治大夫把我叫到医务室,明确告诉我,孃孃病的严重,说孃孃已由肾炎恶化为肾功能衰竭,如果不好好治,随时可能转化为尿毒症,从大夫的医疗经验来看,孃孃的病如果不出现奇迹用药也就扛得一年半载。当时因对孃孃的病没有足够的认识,因此没完全相信医生的预测,特别孃孃因为我的回来,病情的确好转多了,连医生也认可了这种药也难于企及的效果。还有,当时医院的伙食不怎么好,上街买吧,拿回来都凉透了,医院又不兴放油炉子生火,为此,孃孃总惦记着回家去养着,哪怕猪叫和狗咬,孙男孙女“磨磨”唧唧歪歪,心里不空得慌,自家住得也安逸,心里也宁静,伙食开支不大,热饭菜汤吃着喝着也愈着。孃孃这种想法太坚定了,父亲和我还有舅舅、舅母、四孃等人劝阻孃孃多次,也改不了孃孃的主意了,于是,有一天我在县党校任校长的同学刘发强得知消息后,将小车开来,将我孃孃办出院后,就送到远离县城二三十里的乡下老家。

回到家,我每天安顿给孃孃煎药,谁知有一天求好心切的父亲,听信了王家坡一个巫婆的巫术说:信她就不用吃药,在十天里花点阴币打发走附在孃孃身上的女小鬼,就万事大吉,岁岁平安。我本不信那些个胡说,可我又不太好伤了父母的意愿,于是,我就依了父母那愚昧的虔诚,不过那几天孃孃停药,的确又像见强些,但我居然没有预见那是孃孃的“回光返照”!当时,我寻思孃孃由老家的父亲和弟妹照顾吧,我离东北正好一个月了,父亲原想我再过些日子回去,可弟妹请假期也到了,这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孃孃说三个劳力都闲着,也着急,那天,孃孃对我说:“你们回去吧,我不想你们了,家里有你父亲和二弟三妹照顾就行了!”于是我就决定过两天动身回东北,谁知临走那天,孃孃突然眼睛肿了,三妹说用车把孃孃拉到村里去打针,三妹夫则用手扶拖拉机把我及二妹和三弟送到宜城市去坐车返回东北。当拖拉机在村北头赶上拉孃孃的板车之时,我看到孃孃在板车里艰难地抬了一下头,我一直在注视着板车里的孃孃,我们母子最后目光的交汇就在这里定了格!我不知再见到孃孃是何日何时,我这一趟回来对孃孃隐藏着自己的真情的表达,平常只以“狠”的表现在孃孃的面前,孃孃你可知道?给我一个机会,我回东北安顿好家后,我会加倍表达一个做儿子的孝心的。但我没想到我们母子最后的诀别竟然是那最后的板车里的太艰难的抬头一望!

孃孃,我当时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我要说儿子一定要混个人样回来给您长脸,儿子很快会回来照顾到您病愈那一天,记得我当时连喊几声三妹夫让他停下车来,我要和孃孃说说话,送我的父亲知道后,扯了扯我衣襟说“赶路吧!年底回来看看孃孃!”于是我就“狠”心闭目任妹夫的拖拉机跑了很远一段路,再启泪眼,三妹拉孃孃的板车已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点,直到在我视线里消失!

正正是在我回到东北的第十九天,我惶惶不安地又接到孃孃病危的电报,我一寻思孃孃这回怕是凶多吉少,我不敢多想,于是,我连夜摧肝裂肺给孃孃写了一封寄托着儿子厚望的信件,第二天一早,我赶到三弟干活的歪头山让三弟赶紧回老家,见到孃孃后当面把我的信念给孃孃听,三弟马不停蹄两天到宜城医院后,孃孃的双眼已失明,耳朵也听不见了,舌头和身上已溃烂,孃孃用干枯的手摸出是三儿子,就问“你大哥呢?全国怎么不回来!”三弟将我的亲笔信交给孃孃,孃孃攥着我的信纸,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全国!”,直到昏迷过去!

我一辈子没法忘记的是这一段细节,我一辈子没法原谅的是自己没回到孃孃身边,为孃孃送终!孃孃临咽气的最后时刻,只有三妹妹在她身边,孃孃那一刻好像很好很平静,三妹妹说“孃孃,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啊?”孃孃说:“我死了你们一张纸也不用给我烧,莫费钱,有钱买肉吃,好展劲干活,把家日子抬起来!”完了又轻轻地后来又是急促地唤着远在天边大儿子我的名字“全国——!”直到她停止最后的呼吸!

孃孃临咽最后一口气,是唤着我的名字“全国!”走的!

孃孃,我生命是您给我的,我没做好您的儿子,也没做够你得儿子,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愿您做我的孃孃!孃孃,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让我永远在诅咒自己的同时,让我的肉身和灵性永远跪倒在您的灵前!

故乡的路

故乡的路是领我回家的向导和拐棍。

人离乡久了,再回来“向导”的影子就不见了,那条熟悉得如指掌般的“拐棍”也不知被人丢到了何方!

在一片新建的直线方块村落中我实在找不出故乡的原来模样了!

我18年没回故乡,没想到那次在离生养我的故土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我迷路了。从遥远的北国一路风尘赶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天已擦黑,而站在四通八达的襄沙公路上我实在没法找到回归故乡赤坡的具体道路。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常常到这个名叫金铺的地方给奶奶买洋油点灯,给爷爷买火纸让爷爷做打火纸枚子,给父亲买9分钱一包的红花牌烟抽,上中学每天都要从这里走两趟,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都了如指掌。可是时间,让我面对着夜幕下的故乡路竟然不识走向。为早一刻回到多年不见的父母身边,我不得不摸着黑、对着尚有些微光的一户人家,操起多少年不说也没人能听得懂的乡音,去打听回故乡的路!

故乡从路开始变起,已经变得好年轻了,但又不是我愿望的那种年轻。因为我常在梦中呼唤过千千遍的那个自然而然的老样子没有了,所以,我就有些感觉是我的故乡被谁作践了,或者象是谁擦粉笔灰似地没小心给我的故乡“抹”掉了。大老远从北到南走一遭,眼见得美丽的姑娘和黄土一样肤色的小伙们,都像蝗虫一样奔赴到了大中小城市去谋生去了,我好多年过年不回来,原想趁过年人都在看一眼,说说话,可是,他们中好多也不回来,便是回来也呆不过初五就又走了,有的根本连面也没朝上,他们就扛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又匆匆远行了,他们在城市群的建设中贡献着自己花儿一样的青春和热血。但城市最终不属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他们最终还是要叶落归根地回来,当然也包括我!

故乡好多好多的人们都走了,爷爷辈的入土的入土,走的是黄泉路,再也回不来了;叔叔辈的能走的也走了,黄泉的、人生的各有其所,再也见不到了;平辈们发誓要摆脱“土里刨食”的命运,奔如水退潮,走的更是不剩几人,再见呀,“潮来潮往”失之交臂,更待何年啊!

故乡几乎空空荡荡的了,感觉像是成了一个辽无人烟的空壳了,唉,没有了一大群一大群足够的人,故乡还能成为故乡么?没有一大群一大群足够的人,曾经盛极一时的荆楚文化谁来传承?而没有了这一切一切的故乡,我们到哪里安放我们绵延了几千年的乡愁?!

啊,故乡的路,你“向导”要把我们导向何方?你“拐棍”能如何把我们“柱”到一个永远永远也没有乡愁的精神家园啊!

故乡的云

2006-12-01

这是我前年拍到的一朵云,它整体形成一个“c”字,发的音恰恰是我的老家“赤坡”声母的头一个音,因此,它常常勾起我的乡思来!

我的老家在湖北宜城赤坡村,赤坡因著名的铁血爱国将领张志忠在那里驻扎过三年而在当地小有名气。我的家就在张将军手枪营驻的地方,少年时我在坡上放牛的地方是将军部队的靶场。凄厉的枪声已成为翻过去的历史,我在乡话中听惯了将军的片片段段故事。

我最大的一个喜好是常在坡上看云,农村的孩子没啥看的就看看云啦,河啦,牛顶架啦等等,不过我看云更深层的意思是我还怀着一个走出天外看看外面世界的梦想。我不知道天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的牛很老实,很老实的牛是我爷爷天天起早到生产队牛圈给选的,爷爷怕我小看不住牲口,所以总是起早给我去选老实牲口,不让我放吧,家里八九口人三个劳动力,日子也太艰难了,帮点是点吧!

我放牛总愿意躺着放,因为牛儿老实,我不用怎么去管它,它在坡上吃草,云儿在天上嬉逐,蚂蚱不时蹦到我晾晒的肚皮上,痒痒地烦着我,有时候我抓住蚂蚱们就使劲玩个疯,直到我和它们都筋疲力尽了,或者小脚奶奶颠颠地在坡顶上喊我回去吃饭,我才慢慢放过它们,它们回它们的草丛,我望望天上的云朵骑着牛儿径直奔着炊烟升腾的村回家。

咳!这云儿还让我想起很多很多!

我还想起那年我在安徽当兵的时候,在驻地的一个坡上好像也看到过这样的一朵云,当时我有一种见到老朋友似的感觉,但我没明确地意识到这就是乡思,未久,就有母亲到部队去探我的事,约半月我送母亲回家,船过洞庭时头顶上好像也有这么样的一片儿云,记得当时有兴致,还写了这样一首诗,题目是《从马鞍山到湖北道中》,全诗是:

长江逆水望汉口,

洞庭烟波一望收。

渔帆风顺八百里,

苇荡湖光共争秋。

之后,回到四年未见的老家,好像又见到了这样的一片云!

再以后,我从部队走到辽宁本溪,在本溪又生活了25年,几十年里我很少很少回老家,而百年守望在老家的两代人,先是我的穿着长衫的爷爷走了;接着是我的裹着小脚的奶奶走了;我的深深爱着我的一辈子善良的连蚂蚁都不肯踩的母亲在咽她最后一口气时唤着我的名字走了;最后是我的当了18年生产队长、抽了一辈子旱烟的父亲也念念不舍地走了!

就是(在我现在生活的本溪)那一天,那一天我就倏地又看到了我小的时候以及我当兵的时候看到的那片云,我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能读懂它:它给我送乡思来了!是一把苍凉的、思之令人老泪纵横和不堪回首的乡思!

唉,人生如寄,白云苍狗啊!哪里都有这样的云,哪里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思,云关千里望不断,乡思绵绵复年年。

唉,奈何的、多情的、绵怨不绝的故乡云!

我家的来历

我家是有谱的。在湖北省宜城市雷河原官堰区张家坑子的竹园子就有老祖宗的石碑,那碑我至今没看到,但据我没出五属的族叔讲,那碑上有我们张家40个“派”属的铭文:“永远明送溪,秉正光先世。宇茂法继全,宏锡选启志。怀德安邦时,修到定国是。居仁以由义,立朝成大文。”

这40字,是族叔我管叫大叔张继全亲笔写给我的。大叔是我们上辈宗亲中公认的一个秀才,他写写算算都很拿手,当年我父亲为了全方位把我培养成“识墨端字”之人,念小学时就经常请大叔来,或者我上大叔家去,让大叔给我讲张家来历和学习珠算,在我们般大的孩子中,我能较好地打算盘,就是得益于我的这位大叔的教诲。

关于我们宜城张家坑子的张姓,大叔曾给我边讲边写了如下一些材料,可是直到前些日子我想编我的个人文集,翻阅我以前的一些手稿,始才翻到1996年回湖北探家时大叔给写的两张纸,为了免于忘却,我暂且把它整理在这里,也好让自己的后代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

我们张家坑子自然村名也有叫张家洼的,它归雷河辛常七队编属,是一个较大的张姓集聚地,总户数百十来户吧。竹园子是距张家坑子1.5公里的张姓又一个集聚地,大概不到10户,我称之为“我老家”大的方位来说是张家坑子,具体来说就是竹园子,我有一方画画的印章叫“竹园子”就是这个来历。整个张家坑子是我们这支张家第一落脚地。我们的老祖宗叫张百万还是张柏万,我没法考证,据说老祖宗娶廖氏为妻,他们有四个儿子依次排行是:张守仁、张守义、张守立、张守志哥们。大约300多年前,也不知是江西大槐树,还是山西大槐树移民,老祖宗们一路“插枝为标”被“绑”宜城,当时老三守立和老四守志在宜城张家坑子落了脚后,老大守仁、老二守义一支人则由廖氏带到了湖北谷城落脚去了,至今老大老二这支人在谷城何处“开疆拓土”生存繁衍,宜城这边至今无人知晓,至少目前我还没听到有联系上的。

我们宜城张姓40“派”就是老三老四亲自定下的。谷城张姓如果“派”与宜城不同,不说到张百万、张守仁、张守义这一层就不算300多年前是一口锅里吃出来的宗亲关系。

我家从我之前数五辈的祖爷祖奶奶那里开始大叔是说清了:我的祖爷名叫张世尧,祖奶奶裴氏,他们有四个儿子,依次排行是:张宇豪、张宇坤、张宇坪、张宇杰。老大是全德哥一支的,全德哥曾在抗美援越中打过仗,后负伤退伍;老二据说做过县官,有一次在张家洼子打兔子时,打到一条大蛇,不料回到家就死了;老三张宇坪有四个儿子依次排行是:张茂堂、张茂凯、张茂启、张茂敬;老四的后人是张法六(张继书叔的父亲)、张法亮那一支人;我的亲太爷叫张茂凯,太爷娶邱氏为妻,生有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和爷爷张法选三人,我从小好像上过河西胡家岗大姑奶奶家去过一次,大姑奶奶面相我不记得了,大姑奶奶的儿子胡文斗我还记得,我当年从赤坡上蛮河西边的长岗高中念书的时候必须从文斗伯伯家门口走过,伯伯和伯母都能倾其所有招待我吃饭,他们还有我的表弟们,都是本分之人,到现在印象我都还很深,后来我当兵出来就再没联系过。再就是二姑奶奶,我印象更深,我小的时候二姑奶奶总上我们家,而且都好几天地住我们家,我的奶奶看我们几姊妹看不过来时,二姑奶奶就替奶奶看着,二姑奶奶也是小脚,她很和蔼,我到现在还不时能想到二姑奶奶在我家院子里让我的表姐妍梳头时的情景。我的二姑奶奶家,我去的时候较多,二姑奶奶的儿子金主英伯伯都是勤劳善良的好人,主英伯伯还有伯母的好客的音容笑貌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他们的孩子小名“良子”都是很好的弟弟,好久不联系他们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了?张法选是我的祖父,祖父属犬,太爷就这一个男儿,当时为了造就我的祖父,太爷曾供祖父念书12年,据说让祖父写个契约都不会。其实念书是一码事,写作,特别是公文写作如果没有专门训练便是现在大学生也未必就能写得出来的。就这件事来说我觉得太爷考爷爷不得法,成天念“子曰”的人,你忽然拿一个应用写作的课题去考他,那样只会献丑甚或打掉他固有的积极性。祖父会真的变得啥都不是。这话到此打住。话说祖父娶得奶奶魏氏名大英,属马比爷爷长四岁,按传统十二属中,是“铁三角”的牢固婚姻。从此祖父母就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张继庆,小儿子张继善。张继庆解放后娶我母亲郑文秀,父母有我们姊妹六个,依次排行是:老大我张全国,老二张全安,老三我的大妹妹张全蓉,老四我的二妹妹张全娥,老五我的三妹妹张全梅,老六我的三弟弟张全平。老大我当兵后如今在辽宁省本溪市安家并加入公务员队伍;老二在老家赤坡村当过多年支部书记现在“下野”;老三嫁郑集乡童梅村老李家;老四嫁辽宁本溪市桦树甸子老李家现在湖北宜城;老五嫁本村老王家;老六现在襄阳华光厂里工作。张继善小叔成人后入赘魏家岗改姓魏,有异姓姐妹弟弟四个,大姐泉姑,二妹水姑(已不在了),大弟弟魏明心,二弟弟魏明红。

我的太爷据说47岁就病故,现在看是十分可惜。前面我说到的大叔,是我太爷张茂凯的四弟弟张茂敬的第二个儿子张法直的大儿子,茂敬的大儿子是张法忠。法忠有个儿子大名我不记得了,小名叫“狗叔”,小时我常去,但多数是在大叔家和二叔家吃饭。大叔家有香姐姐和云姐姐,还有个五妹妹和与我同名的弟弟,我们关系处得十分好。1978年我在部队时,我的云姐姐死于非命,我曾为她写诗悼念。其余兄弟姊妹我们至今想起来都亲情如旧。

沥沥拉拉的情况大抵如是,如有机会,还想把张家情况再进一步了解一些,真想知道我们张姓的这支人到底是大中华张姓的哪一支人?原本是从哪来的?还有谷城那支宗亲如今安在?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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