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今日的洪武大道上虽是白天却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今日不仅是传承已久的中秋节，也是朝廷科举的大日子。贡院的大门前早就排列好一长队的考生，他们都是通过乡试后才能出现在此处的佼佼者，胸腹中虽不敢称满腹经纶但也有些水墨。
三年准备，都在求一朝功成。其中也不乏有些已经是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出现在京城贡院前的年轻人，此刻早在心里腹诽今年的准考官怎么来的这么晚，闲暇之余不是和身旁的考生闲扯就是默背自己为今年的科考压的题目和早就做好的华丽文章。
科考两场，上午文科，下午术科。考试完毕，考卷封存，移交国子监温书阁待专人查看，为确保公平防止作弊，每封试卷需经过三位评审官查看，优者递三位主审官辨识，选出三甲。
门前的考生有些胸有成竹，大声放歌，有些满面忧容，东张西望。值得庆幸的是，在场考生无论有着多么惊天的背景，在贡院前都没有发生插队的现象，想来道路两旁五步一岗的带刀锦衣卫还是有些作用的，惊扰考场秩序者，可以直接押往锦衣卫大牢，后移至大理寺监狱听候发落。
自从前礼部侍郎之子倚仗家世，不顾秩序，擅闯贡院大门，被大理寺判定削籍为民永不录用，其父流放地方为官，永不回京之后，再无人胆敢在此闹事。
“今年人还真多呀，还有一个时辰贡院才开大门，这长队就快排到清风巷的严府门口了。”一个年长的考生看着长队的尽头感慨。
“可不是？我看今年会有新气象，听说朝廷要为江湖和庙堂的风流人物做序，到时候作榜彰示，我们只要进入三甲，哪怕是最后的同进士出身也一样可以去翰林院做个编修，若是进入二甲，没准就可以进入中枢，在奇阁任职。奇阁虽然只是朝廷内阁分化出的小部门，但总长官是内阁大学士，门下省左仆射魏东河大人，所以这奇阁也算是六部之外最大的香饽饽了。”一考生应和道。
“嘿，香饽饽。你我读书人该把它形容成玉芷汀兰才是。”年长读书人笑道。
“有理有理。”
“在理在理。”一旁的不少考生皆是赞成，如此一来，刚才出口“香饽饽”的读书人羞的一张大红脸，不知如何是好，引来周围人一阵笑声。
这时，一顶二人小轿慢悠悠停在了离贡院大门不远处，一个老人颤巍巍走了下来，看上去十分疲惫，不像是醉酒，该是昨晚没有睡好。老人冲着长队微微一笑，“诸位今日好好答题，晚上可去洪武大道赏这盛世的烟花，长安湖上也会有万盏许愿灯的盛景，自是不会令诸位失望。”考生们好奇地看着这位老人，知道他是一名考官，却摸不出轻重，只是微微还礼。
前方有来自国子监的读书人即便没有看到老人官袍胸前的补子也已经认了出来，赶忙施礼，“学生乔知礼见过祭酒大人。”
“学生郭东阳见过祭酒大人。”
顷刻间，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也赶忙行礼，一时间响成一片。严青山并未在意，今日来的早些，昨晚又没有睡好，还是赶时间进去再睡一会，毕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和这群一大清早就在排队的年轻人比不了啊，想到这里，他迈着大步走进了贡院大门。
刚刚行礼的乔知礼轻轻拍了拍身旁的郭东阳，打趣道：“东阳，怎么以你的身份，祭酒大人居然没有正眼看你。”
郭东阳拍掉他的手，小声道：“你别瞎说，我哪有什么身份？”
乔知礼笑道：“怎么？人家都巴不得自己是皇亲国戚，怎么到你这里反倒成了灾祸一般，你娘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盛妍长公主呀！你三天两头和皇子们一同听祭酒大人讲课，祭酒大人怎么会不认识你？”
他的声音虽小，但近在身旁的几个年轻读书人还是听到了，几个年轻人看向郭东阳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皆是小声道：“失敬失敬。”
郭东阳不高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倒是这家伙，礼部侍郎乔烨就是他的亲叔叔，他的父亲是前镇北军已故将军乔冲，母亲是朝廷二品诰命夫人。”
那几人听罢，赶忙说道：“失敬失敬。”
乔知礼笑着叹口气，继续不怀好意道：“你可是皇亲国戚。”
郭东阳冷笑道：“你才是皇亲国戚，你们全家都是皇亲国戚。”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对活宝都是忍俊不禁。
时辰到，众学子井然有序进入贡院，看着走廊上描绘的各色历史著名文人，皆是心潮澎湃，只是在走廊尽头一幅画像被涂抹的只能勉强看出穿着一身雪白的儒士长衫，那张脸已然分辨不清，显然还没有想好再把谁画上去，只是略作涂抹。
“这是？”不少初来乍到的学子都不由得小声问询身边已经来过一次甚至多次的考生。奇怪的是，那些人有些也不知道，有些知道的却是不愿意在此处多言，只是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小声告知，等到考完再来相告。
考生马上就要进入完毕，看门的兵士正打算关闭大门，只见一个一身儒士青衫外披玄色纱衣的年轻人一路小跑向大门处赶来。
“快些。”马上要关门的兵士提醒着。
“好嘞，马上就到了。”那人步伐轻盈。
“帖子。”年轻人应声递上去一张金纹绣绘的贡院科考专用帖。
“言轻？”兵士身旁的一位贡院官员问道。
“正是在下。”年轻人恭敬答道。
“快进去吧！”说着，兵士看着快步跑进去的身影慢慢关上了大门。
远处面遮素白纱巾的凌仙儿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向身边的哑女惠子轻声道：“好久没见到哥哥这副市侩的模样，真是见一次想笑一次。你说哥哥今天会写出什么样的文章呢？”
哑女只是口中发出奇怪的音节，笑着点头。凌仙儿怜爱地摸了摸惠子的头，“我们走吧，今晚还有表演。在江南待久了，再看一看京城。呵呵，我很喜欢，以后这里就是家了。有人不愿意，那我就把他们赶出去。”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一如夏末秋初的初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