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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河滩荒地(二)

第二日,她们还未用完早饭,张贵便来回,说李牙侩来了,青篱一连声的催促这几人,即是要去,便叫她们都跟着过去,兴许她们也能看出点什么来。

福伯赶着车与李牙侩走在前面儿,青篱便与几个丫头乘着从京里来时坐的那辆大马车跟在后面儿,一前一后的朝着城东门而去。

丁香巷子本来就靠近东城门儿,马车行了不到两刻钟便驶出了城门儿。城东门外的道路是供城外的村民通行,道路自然不比她们来时走的北城门外的官道。道路坑洼不平,再加上入冬以来滴雨未下,干硬的黄土路被过往的车辆撵成细碎虚软的尘土。行在前面的马车扬起不少灰尘,又加上郊外风大,即使车帘捂得严严的,还是从缝隙中飘进不少灰尘来,满车厢的土腥味儿。

红姨从车厢探出来头来喊道:“叫前面的车停一停,让小姐的马车先走。”

福伯靠在一边儿停了车,张贵连忙抽了几下马鞭,将车赶到前面儿去。李牙侩在车上喊道:“张爷只管放心走,走过一个写着沈府的庄子,就快到了,那里等着就行。”

杏儿疑惑的望着其余几人:“沈府的庄子,可是长丰县第一大地主的沈府?”

合儿笑道:“你这话问的,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青篱笑着问道:“杏儿怎么知道的沈府?”

杏儿娇笑道:“还在客栈住的时候,小姐叫我们去闲逛,我便听到街人有几个人在说沈府,就凑过去问了几句,说是个大地主,家就在,就在,就在一个什么街上住着,小姐,刚才李牙侩说的就应该是他家的罢。”

青篱笑着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是不是到地方不就知道了。”

这会时辰还早,路上只有她们这两辆马车,和远远的几个人行人。马车一到前面儿,灰尘便小了不少,青篱挑起车帘向看外面,许是这边临着淇河的缘故,路的两旁皆为水田,稻子收割后,地便闲了下来,只等来年开春,再犁了放水插秧。此时田里大多都是空着,只有稻子收割后的稻茬儿孤伶伶的立着。

青篱想起前世她曾在冬天去过的黄山一带的农村,记得那边的农民,在秋稻收割后,便立刻种上油菜,油菜生长期短,油菜收割后,还可以再种两季水稻。

这里的气候与黄山那一带极为相似,若是田里种上油菜,现在肯定是绿油油的一片呢。只是油菜这东西,她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到过,不知到底有没有这种作物。

她正思量着,忽听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声音来得及快,转眼便到了身后,青篱将头伸出,向外看过,几匹快马呼啸着从她们的马车身边闪过,扬起满天的灰尘,她暗叫一声倒霉,头来不及缩回,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

几匹马速度极快的消失在滚滚烟尘中,连个人影都没瞧清楚,不由心中气闷。缩回车厢,杏儿与柳儿连忙过来给你擦拭一番,双将车帘扯得严严的,才冲着那马匹消失的方向啐骂几句。

有了这样一个小插曲,青篱再也无心观赏这野外的景色,窝在车厢里与几个人说着闲话。

又问红姨新来的几人怎么样,听不听话,勤不勤快,红姨苦笑着将这几人的情况一一回了,青篱听完,觉得大毛病倒是没有,无非是刚来的这几人在家里自在惯了,而红姨又在府里头当差多年,这些人估计是觉得红姨规矩太多,而红姨则觉得这已经是最基本的规矩了,于是便有些小小的不合拍。

当下便笑着安慰她道:“这些都是暂时的,奶娘多约束着,慢慢就好了。只要人老实勤快,没有那么多心思,便就能用得的。”

红姨也道:“反正现在也没多少事儿,我有的是时间教他们。”

这言语之间多了几分原先在苏府里头不曾有过的气势,惹得其他三人捂嘴儿而笑,青篱也暗自欣慰——只有她们一个个能独挡一面,她的日子才会过得轻松呢。

车子又前行了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杏儿探出头来,问道:“可是到了?”

张贵指着刚刚过的那间宅子,道:“那个便是沈府的庄子,这里往北面有一条小路,想来李牙侩就是让在这里等着。”

青篱又挑了车帘向外看,眼前一条仅容下一辆马车通行的田间小路,一直通向里面,小路的西面是一大片整齐的田地,中间立着一座白墙灰瓦的院子。

再往东面,则一个小村子,朝更远处望去,不是田野便是村子,哪里有荒地的一点影子?她们在这里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福伯与李牙侩便赶到了,李牙侩一下车,微微愣了一下,拍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往那河滩地的路,还在前面呢,这边来的不勤,倒记岔了。”说着一连的朝着在场的几人作辑赔礼。

张贵微黑着脸儿重新上了马车,跟在他们车后面。

马车又行了将近两刻半钟,才停了下来,青篱暗自撇嘴,这李牙侩记岔的可不止一点半点呢。

一下马车合儿便叫了起来:“天哪,这也叫地?”青篱下了马车,入目的是一大片看不到边的,一人多高密密匝匝的荒草,中间还夹杂着许多灌木丛,真不亏是荒地,怎么一个荒字了得呀。

青篱立在路边儿的土坡上,向里面张望,除了荒草,还是荒草,苍苍茫茫的望不到边儿,便问李牙侩:“这里荒了多久了?”

李牙侩笑道:“回小姐的话,这块地,小的也不敢瞒您,荒废的年头只怕与小人的年纪一样大了。若不是您指定要大块儿的田,小的也不敢给您介绍这样的地方。”

青篱笑道:“是我的要求苛刻一些,倒难为你了。可有路能到里面瞧瞧?”

李牙侩一连声的道:“有,有,就在前面儿,我记得前面有一条通往河滩的路。不过小的也许久没来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李牙侩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顺着脚下这条长满荒草的小路向里面走去。

青篱边走边问:“方才我记得走的是大道儿,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荒芜的小路,刚才可是拐了弯儿了?”

张贵回身指着来时的路,解释道:“小姐,这条小路是那大道儿叉出来的。顺着大道再往前便是一个村子。”

李牙侩接过话来道:“那村子叫小李庄,里面住的都是李姓人家。”

李牙侩领着众人走到一条被杂草完全湮没有小道儿跟前,微愣了一下,脸上带着苦笑,指向前面道:“李小姐,以小的看今儿就在这里看看罢,往里面还有很远才到河滩,这杂草丛生的,也不好过去。”

青篱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即是跑一趟,这地到底成不成,总是要有点收获才行。想了想便对他道:“劳烦李牙侩与张管家去前面的村子里雇几个村民,请他们来给咱们清清这路上的杂草。”

张贵这些天来算是摸透自家小姐的脾气,听了她的话,二话不说,拉上李牙侩就走了。

不多会儿,这二人带了四五个村民模样的过来,个个手里拿镰刀,脸上带着喜气。

刚才来的路上,张贵与李牙侩已经将要做什么事儿与他们说了,并许了他们一人十文钱,平日里去干一天的活儿,也不见得能挣十文钱,只是割几把草便能得十文钱,因此,这几人一来,也不等人招呼,二话不说,便干起活来。

这几人在前面割着,她们便在后面跟前,青篱一面走,一面往路两边的地里瞄,这里杂草虽然多,但地面显还算平整,且里面也没有她想象的碎石砂子之类的东西,若是这片荒地都是这样,清理起来,倒也能省不少事。

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向草从里划拉了几下,经年的腐草被沤得黑黑的,厚厚的一层,盖在泥土上面儿,倒是现成的田肥,这么想着,心里又多了一分对这片荒地的认可。

那几个村民手脚极快的,将这一路的草割完,一人领了十文钱,笑嘻嘻的去了。

因后面与前面大同小异,青篱便加快了步伐,又走了半晌功夫,才走到小路的尽头。再往前便是比这片荒草更茂密的灌木丛,侧耳细听,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李牙侩指着前面的灌木丛解释道:“再往前便是淇河河滩。小的说的荒地便是指河滩之外的这一大片。”说着又指东面指了指:“这荒地一直到那边的土山头。”

青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方才远远的不觉得这山有多高,现在走近了些,这么一看倒也不低。

将目光撤回,仍旧盯在这片荒地上,心中两个念头不断的交战,买下这块荒地?还是先买几小块儿先种着,再一边慢慢的寻找更合适的土地?

若是买下这块地,单是费时费力的开垦清理,定然要花费不少时日呢,若是不买,单等着遇到合适的田地再买,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才能碰到。

一个费时费力有盼头,将来收成如何,却心中没底;另一个不费时不费力,收成心中有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这样的事儿。

思了一会儿子便朝着李牙侩道:“我们回去商议一下,若是定了要买,便叫张管家去知会你。”

李牙侩也没想着今天的事儿会成。这地荒了这么多年,也没哪个人打它的主意,他光是看着这满地如小树般的杂草,心里就发毛,何况李小姐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姐呢。

众人回到家里,用了午饭,又歇息了半晌,叫来张贵与红姨几人,到厅里聚在一起商量起这荒地的事儿来。

虽说是商议,其实青篱心中已是有了八分的确定,剩下的两分不确定主要还是因为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一旦定下了荒地,势必要赶在明年开春之前全部开完,好准备春耕,地表上的荒草还好办,最简单的火耕便可,可是那深埋在地下的草根树根,要清理出来,就要费大功夫了。

这几人见小姐一脸的沉思,相互对视,均知道小姐这副表情,便表示心中主意已是定了,说是商议,其实也是走个过场。

张贵道:“若是小姐中意这地,我再去找人当地的人详细的问问这地的情况,顺道再找几个有经验的农户,问问他们的看法,怎么样?”

青篱从沉思中抬起头,笑道:“你说的对,明儿你就再去一趟吧,多问问小李庄的人。”

福伯在门外立着,似是有话儿要说,张贵一出门,他便拉着张贵的手道:“张管家,咱们小姐是不是真的要买那片荒地?”

张贵笑道:“还没定下,小姐差我再去打听打听,你明儿和我一道儿去。”

福伯朝面看瞄了一眼,微微压低声音道:“要是咱们买了荒地,还得再雇人吧?”

青篱与几个人在里面相视而笑,这个福伯天生的大嗓门儿,就是他这有意压低的声音,也让她们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的。

青篱扬声道:“福伯,有什么事儿,你进来跟我说罢。”

福伯笑呵呵的进了屋子:“小姐,没啥。我就是随便问问。”

青篱笑道:“我方才听你的话,似是要推荐什么人。”

福伯点点头道:“是巷子尾住着的李大郎。他身板壮有力气,一个人在东城门外面佃着二十亩的地。要是小姐买了荒地,我想替他在咱们这里讨个差事儿。”

这李大郎与福伯的儿子殷喜年岁相当,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也好,殷喜一直想介绍李大郎到沈府的庄子里头去干活,但是李大郎因父母刚刚病亡,妹妹小英还小,不想离家太远,就推脱了。

这李大郎家的家境原先也还过得去,因他父母的病,愣是把家里微薄的家底都花干了,还欠了街坊四邻不少的债。现在李大郎日日拼死拼活的干活,就是为了还债。兄妹俩的日子过得着实艰难。

但是这李大郎心地好,见福伯一人留在殷府看门,时常抽空过来看看他,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偶尔也送点吃的过来。福伯见自家的新主子,行事稳妥,对下人又好,出手也算大方,原先便动了这心思,只是先前招人的中没有适合李大郎的,便作罢了。今日见小姐去看那荒地,便又动了这心思,想帮衬李大郎一把。

青篱听完福伯的话,笑道:“放心罢,这事我记下了。若是咱们定下那荒地,你便领他来家里我瞧瞧,若是真是个能干的,自然不会亏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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