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岗坐在北京飞云港的飞机头等舱里，他戴着棒球帽和大墨镜。当然，他来云港这种小城市自然是来见沈红星的。他基本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弃低成本的《没完没了》而选择拍沈红星写出来的《集结号》。因为他是从圈外人然后一点点的变成剧组美工，然后再变成编剧最后才变成导演的，这种半路出家的身份让圈子里的人都有点不太爱搭理他。也许一个半路出家的演员可以，也许一个半路出家的编剧可以，但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导演就不行。
中国的导演几乎全部都是从电影学院里毕业的，不说成楷哥那种家里时代当导演的“根红苗正”人士，就算是很喜欢拍乡土气电影的张艺谋等人，照样是从电影学院里导演系毕业的。
所以从冯晓岗转行当了导演开始，不管他导的戏再好再差，影视圈子里却是一点评论的声音都没有。人们都说，比恨更可恨的就是无视，现在冯晓岗面对的就是这种状况。
他之前玩低成本，《甲方乙方》600万的投资，3600万的票房，但是圈子里就是没人叫好。如果没有沈红星出现，也许他也就算是半认命的再拍几部低成本的轻喜剧，等把自己能帮投资人赚钱的名气打起来之后，再拍点他想拍的。
但是现在沈红星出现了，沈红星那野心十足的剧本，那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肯往这个剧本里丢个千八百万两千万的冲劲让冯晓岗有点触动。人到中年的他本来已经有点丧失了冲劲了，但是感受到了沈红星的那种初生牛犊一般的勇气，让他冯晓岗觉得，自己也该抗争一下。
是的，抗争一下，拍一部大成本的叫好的片子，让那帮电影圈子里互相吹捧的家伙们看看！让他们的眼镜跌破，让他们每天不停的被人问到他冯晓岗拍的这部《集结号》怎么样……
像是被沈红星蛊惑了人心似的，冯晓岗就是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野心。在这种野心的驱使下，冯晓岗决定一定要拍这部《集结号》。决定了要拍这部电影，他自然要来云港跟这个又是编剧又是投资人的家伙好好谈谈。
主动飞来云港的这个想法还一度让龅牙中年人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温柔体贴的，他因为考虑到沈红星才十六岁，还是个高一学生，所以为了不耽误沈红星的学业，他就主动飞往云港。
可惜，当时他在电话里告诉沈红星这个消息的时候，沈红星犯懒了。沈红星这个人本来就是能偷懒就偷懒的角色，现在如今冯晓岗主动了要跑过来跟他谈，难道他还说“啊，没关系，不耽误我学业的，我去北京找你吧……”那样反而显得太贱吧？
于是在这样的思维下，沈红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冯晓岗的好意，而根本没告诉他自己其实从此不去学校都可以顺利的拿到毕业证……
冯晓岗做着车到了云港市区，出于让沈红星在上课时间认真学习的美好愿望，龅牙中年人没让沈红星来接机，甚至连航班班次都没告诉沈红星。在龅牙中年人看来，像沈红星这种如同早上八九点钟太阳一般的“天才少年”是需要大家爱护的。毕竟就如同那个环保口号说的一样，【只有一个地球，所以请大家爱护地球】，【地球上也只有一个沈红星这样的天才少年，大家要爱护沈红星】。
长着硫酸脸的中年人就这么在天已经黑了的情况下，带着棒球帽和大墨镜上了出租车。一路在出租车上，司机都忍不住各几秒钟就看下后视镜里的冯晓岗。
他没认出来在自己车后座的家伙是那个现在小有名气的导演，他还以为后座的冯晓岗是个大混混——也许，这个长着硫酸脸、天都黑了还戴墨镜的家伙是个职业杀手？也许，他是为了不让普通人看到他的样貌才这样打扮的——计程车司机如是想到。
等车子到了云冈宾馆门口，冯晓岗提着行李下了车，他从兜里掏出来一百块人民币递给司机。那司机还犹犹豫豫的不太敢接钱。只见那司机小心翼翼的跟鹌鹑一样说道：“怎么好意思收您钱呢……”本来就是，怎么能收职业杀手的钱？活腻歪拉？
可是冯晓岗这个时候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司机认出了自己——“哈，没想到我冯晓岗在人民群众中的知名度不小啊，穿戴成这个样子都被认出来了……真是苦恼啊。”龅牙中年人这么装逼的想到。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也不容易不是？”龅牙中年人心情很好的对出租车司机说道。说完，龅牙中年人想了想，既然这个司机都认出自己了，那么说不定他是想要签名？于是龅牙中年人和颜悦色的问道：“要不这么的吧，我跟你签个名？”
计程车司机听到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职业杀手要给自己签名？这是什么情况？越想腿越软的司机急忙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听说我妈刚刚早产了，我急着去医院……”打着这样的借口，司机开着车跑了。
“他妈？早产？”龅牙中年人站在云港宾馆门口想了五分钟，也没能理解司机家的混乱年纪。他转身进了云港宾馆的大门。
当沈红星带着高原到了云港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快晚上九点了。本来之前沈红星还想着什么时候得找高原小丫头坐下来好好谈谈，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上学就发现高原乖乖的回复了往常的样子。一时间也没觉察到什么不对的沈红星也就放弃了找高原好好聊聊的念头。
冯晓岗正坐在云港宾馆的咖啡厅里等着沈红星，远远的见到沈红星带着一个挺漂亮的小妞从咖啡厅门口走了进来，他急忙举起手示意。
等沈红星到桌子前，冯晓岗不知道怎么得，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站起来比较有礼貌一些。虽然他这个时候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面对着沈红星产生了这种感觉，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伸手跟沈红星握了握手。
“这位是？”冯晓岗笑着看向沈红星身边的高原问道。
“我女朋友。”沈红星笑着指了一下高原说道。
高原主动伸手跟冯晓岗握了握手，然后嫣然一笑道：“冯导好。”
“好好，你好。内什么，你跟红星一样，叫我冯叔或者老冯就行了，叫什么冯导，太客气了。”冯晓岗笑道。
打完招呼之后，三人落座，沈红星和高原叫了两杯咖啡。在等咖啡的过程中，冯晓岗看着沈红星说道：“你现在就有女朋友啦？你们两个要注意学习啊。”
“恩恩。”沈红星敷衍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等咖啡来了，沈红星问冯晓岗道：“冯叔，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沈红星问的当然是关于《集结号》的想法了，冯晓岗也明白，于是他说道：“这个，恩，爆破师以及后期特效什么的，咱们找八一厂做不行么？”
“八一厂？”沈红星听到冯晓岗居然说出来的是八一电影制片厂，一下惊得乐了，他笑着说道：“冯叔，别闹，八一厂能弄的出来那种效果么？”
听到沈红星这么说，冯晓岗也听明白了沈红星的言外之意，这个年头，虽然八一厂一直是军队所属的电影厂，以前几乎所有跟军队有关的电影都是八一场拍的。就国内来说，八一厂做战争场景以及爆破设置的功力应该是最强的。
但是八一厂毕竟是国有厂子，“脸难看，话难挺，活还不怎么样”这种话可不是白说的。龅牙中年人挠了挠头皮，说道：“那怎么办？只能找国外的爆破特效团队了？可是美国人那边咱们请不起啊。现在美国那边斯皮尔伯格和汤姆汉克斯在拍一个叫《拯救大兵瑞恩》的片子不知道你知道不？”
“恩恩，知道。”沈红星点了点头，其实他不只想说知道，还想说看过……前世他大学的时候没少补看这种美国大片。
“那片子，我打听了一下，你知道他们投资多少么？”冯晓岗苦笑着问沈红星道。
“《拯救大兵瑞恩》啊？我记得投资不算高吧？”沈红星歪着头说道，在他印象里，拯救大兵瑞恩好像还真没有那种什么投资过亿之类的消息传出。
“7000万，美元！”冯晓岗摇了摇头说道。
“哦，也不多啊……”沈红星下意识的从影迷角度回答道。后世看好莱坞电影，都是动不动就投资过亿美元的，猛一下听到《拯救大兵瑞恩》的投资才7000万美元，沈红星甚至还有一刹那觉得斯皮尔伯格挺会省钱的……
“还不多？那可是5个多亿人民币啊……”冯晓岗说道，话音刚落他就继续科普道，“你想想看，5个多亿人民币的投资，其中后期特效是工业光魔做的，咱们保守点算，给工业光魔和爆破团队的钱，怎么也得差不多1亿人民币了吧？”
听到冯晓岗这么说，沈红星才反应过来。他记得前世看《集结号》的花絮以及采访的时候，好像音乐看过冯晓岗说是因为请不起美国的团队，所以才找便宜不少的韩国团队来做的爆破特效。而后期特效则是找只顾了一个工业光魔里的设计师——菲尔琼斯来做。
“那韩国的团队什么价钱？”沈红星问道。
“韩国？韩国哪有什么团队啊？他们那边现在崇洋媚外的不行，自己国民都不看国产片的。那边的电影市场环境比咱们这还差的多……”冯晓岗说道。
冯晓岗说的是实话，本来帮助冯晓岗他们在06年拍《集结号》的团队，就是韩国的MK特效公司，这个团队是被曾在中国的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里进修的韩国人李自允等人在《太极旗飘扬》的拍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
在04《太极旗飘扬》之前，可以说韩国没有太多可以值得一提的电影，而在99年的《生死谍变》之前，可以说韩国连商业电影都没有。韩国这个时期还没有像进入21世纪那样的疯狂讲究“民族主义”，这个时期的韩国国民崇洋媚外，他们基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国家拍摄的电影还能让人看……
听到龅牙冯晓岗的一番科普之后，沈红星摸了摸脑袋，想着对策。他还真的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个时候的韩国电影届比中国大陆的电影届还凄惨。
“或者看看香港那边？要不实在不行，咱们挖两个八一厂里弄爆破的，自己钻研？”沈红星大胆的提议道。毕竟棒子国里的那群很给力的爆破师，不也是通过一部《太极旗飘扬》磨练出来的嘛，棒子都行，为什么我们中国人不行？了不起多花点时间多花点钱，让他们慢慢试着玩……
“这样？不过这样的话，时间和资金可能就很紧张了。”冯晓岗说道。他的担心可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拯救大兵瑞恩》一片中，那帮美国的爆破特效师，也是来来回回用了三个月时间才测试出了合适的炸药配比和分量。
因为爆炸要求的效果不同，所以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所需要的爆点——也就是炸药，也就不同。而每场戏里面，为了达到导演不同的要求，那么需要的炸药种类和威力、分量都不同。如果汽车爆炸的戏，也许需要加很多汽油，如果是追求逼真的爆破效果，那么就要在爆点上覆盖很多碎片，但是这种碎片被炸飞后是极容易伤人的……
“这种事情不做是不行的。”沈红星想了想说道，“如果能培养个不错的爆破团队出来，就算咱们不用，也可以组个公司对外接活儿么，咱们收费比美国香港低，不说国内，香港的业务总能接到点吧？这样咱也算是对中国电影做点事情吧。而且……”
“而且什么？”龅牙中年人好奇的问道。
“而且也不是不能提前收回点投资……”沈红星又动起了歪脑筋。
“怎么说？”冯晓岗这下可是来了兴趣。他之前去郑州前，可是专门研究了一下沈红星操作《轻音少女》的手法。当发现沈红星居然在整部片子里都内置广告时，冯晓岗眼睛亮了，他觉得他从沈红星这里学会了一种新的操作模式，而且据说沈红星在动画片上提前收回投资，而且通过内置广告就能提前赚到了一千多万。不过，《集结号》这种讲几十年前的战争戏，总不能内置广告吧？
“在片头集中留一段广告时间。这几分钟里甚至可以放别的电影的广告，只要他们给钱就行……”沈红星又出馊主意道。
不过他也算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这种让爆破人员慢慢弄各种炸药尝试分量，就算跟《拯救大兵瑞恩》的团队一样测试三个月才出来点心得，那也要多花多少钱啊……前期花钱的项目越多，越影响投资人的投资热情，别弄到最后就沈红星一个投资人，那就尴尬了。
“你的意思是……像现在电视台里放电影那样？开始播放之前放几分钟广告？”冯晓岗眼睛亮了，向前探着身体问道。
“恩，这样最少几百万收的回来，这几百万就专门让爆破团队玩炸药好了……”沈红星撇了撇嘴说道。
冯晓岗低着头按照沈红星的说法默算了一下，好像还真可以。以前好像国内还真没什么人想到可以在电影播放之前加广告的……想到这里，冯晓岗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下沈红星，心想眼前这孩子也太妖孽了吧？会写极为卖座的小说、剧本也就罢了，当年温瑞安也是十三岁就写小说，19岁就以诗社的名义组建政党，结果被台湾政府收拾了两天之后，这家伙哭哭啼啼了一辈子。
但是这沈红星还极擅长操作推广，看看之前的《潜伏》，居然可以几乎让书和电视剧同步推出，而后来的动画片更是同步推出之余就提前收回了投资，还赚了不少……嗨，也不知道人家这家的孩子是怎么生的，怎么这么聪明呢……
就在冯晓岗感叹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事情，于是问沈红星道：“诶，红星，对了，问你下，你投资这个片子的话，能投资进来多少？”冯晓岗需要一个大概的数字，这样他才知道找别的投资商的话大概需要要多少钱。
“两千万左右吧。”沈红星没说死，他心里打算的就是投资两千万，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段时间不出意外不是，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了，临时需要钱了，两千万不能足额给出怎么办？
“两千万啊……”冯晓岗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之前正好有个新成立不久的影视投资公司，叫黄谊兄弟公司，他们本来听说我要拍《没完没了》，所以找我想投资那片子。要不我明天电话联系下他们，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投资《集结号》？”
“行啊！”沈红星乐了。他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黄谊兄弟公司了。这个有黄忠军、黄忠雷兄弟俩成立的影视公司，前身是94年成立的一个广告公司。后来到了98年，俩兄弟把这几年赚的钱开始投资影视，最开始投资的就是冯晓岗的《没完没了》，然后这个公司就随着冯晓岗的作品不断成长，到了21世纪前十年的末期，它依然成为了中国影视行业的巨头——同时旗下有签约导演、演员、编剧、歌手……“现在来看的话，自己的红星文化推广公司，说不定还比黄谊兄弟公司能强些，如果这么成长下去，说不定十年以后，自己的这个红星公司会成为中国影视圈里的另一个巨头？”沈红星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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