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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骡

庆云宗,一十二宗之一。八百多年前,开山宗主张不违游历天下,途经庆云峰。

庆云峰中有恶兽,头似燮牛而尾似腾蛇,身被鳞甲,百尺有余。每至月圆之夜,此恶兽必至山脚村落食人,尤喜修士。

陈家村村民大都资质平平,术法不精,横遭此祸,无力抵抗,乃至十室九空。张不违悯其之苦,故巧设妙计,以身为饵,引出恶兽,浴血奋战,七天七夜。最终,降服此兽,镇压于庆云峰下,张不违亦眇一目。离去之时,张不违见村中鳏寡孤独,长叹一声,遗书以村民,令其学艺自保,遂离去。

七十年后,张不违云游复归,于庆云峰上开山立派,以山为名,宗名“庆云”。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慕张不违之名前来拜师的人外,庆云宗中,大多为当初那个村子的人。村中无论老弱妇孺,皆以庆云宗为所属。

几百年来,自张不违飞渡而去后,庆云宗曾历经沧桑变幻,外侵内乱,繁荣兴衰,却始终屹立不倒,不得不说,陈家村出力甚笃。所谓因果旋环,不外乎如是。

时值深秋,红枫染霜,往日寂静的林间小道,传来了嘀嗒嘀嗒的声响,一只骡子穿林踏雾而来,乌黑的鬃发浓密,迈出的步伐沉稳有力,在马路上留下浅浅的印迹。一名身形欣长的女子正侧坐于骡子上,优哉游哉,朝庆云峰的方向而去。此人正是已改容易貌的顾微。

山中雨水丰足,位属南方,纵使深秋,道路两侧依旧有草木青青。骡子贪嘴,见路边草木肥美,总忍不住停下脚步去咬两口。

顾微见状,忍不住啐笑,“你这蠢货,还不快走,不然天黑了我们得露宿荒野了”。

老骡见主人发话,哼哼两声,鼻子吐出粗气,放弃嘴边美食,朝前不慌不慢走着。可嚼完嘴中存货,又忍不住朝两侧草木下嘴。

顾微也无语了。身为修士,原本已无需此凡物代步,但前期于荒野村落中,随手施救了一名中煞的小孩。那家人说什么都要报恩,想将家中唯一的饿得皮包骨的老骡子送给她。

她连连拒绝。她本是偶然路过此处,纵然灵魂穿越,但受现代文明教育侵染的她,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何况还是一幼童。

本就是举手之劳,所谓“施恩不图报”也。再说那家早已家徒四壁,老旧的茅屋都摇摇欲坠,家中存粮无几。她一修道之人,收这骡子干嘛?她扛着骡子走都比这老骡子驮着她走得快好吗!

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受恩而无动于衷的,为了让那户人家心里过得去,,她主动提出借宿一晚以作报酬。

原打算第二天凌晨悄然离开,可当她走出院落时,那家人除了刚怯煞休息的小孩,一家老小都站在月色下静默守候,那头老骡子尾巴甩动,驱赶飞动的蚊蝇。

修道之人何其眼细,看着他们发丝上沾染的湿润露水,顾微罕见的沉默了。因为不知她会何时离开,他们一家子,估计半夜就守着外面候着了吧。

半响,顾微上去接过那家小孩父亲手中的缰绳,朝他们郑重的行了个道礼,在一家老小的目光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至于那家收拾借住的房间,发现她留下的钱银与一枚小小的安神符叶,那就是后话了。

顾微既然收下了这老骡子,自然不会让它依旧那副好死不活的样子。一路上,她把储存的益气丹和清心水稀释后分几次给它喂了一点。

毕竟是凡骡,吃了如此大补之物,自然精力十足,元气回返,那泛黄的稀稀落落毛发也重新长出来了,步伐也不像之前那般蹒跚。

感受到了切身的好处,那老骡也不想刚开始那样对她爱答不理了的,对她骑在身上也不再抗拒。

就这么停停走走的,眼看天色欲晚,顾微终于忍不住了,催促老骡赶紧赶路。老骡见主人认真了,也不再贪嘴,认真的赶路起来。

可由于之前耽误太多时间,在到达了一片松林时,天色还是基本黑了。借着月色,顾微从周围捡了干枯的松枝,清理出一片隔离区,她借着枯黄的松针与松枝燃起了火堆。老骡在旁边踱来踱去,用嘴巴寻找腐烂松针上生长的蘑菇。

顾微在周围布完简易的防护阵,回头一看老骡又在四处找东西吃,不禁纳闷它之前吃下的东西都去哪里了,怎么嘴巴就停不下来。

作为一头骡子居然如此贪吃,都不知道像谁,难道是因为之前饿太狠了所以现在疯狂弥补?心理学上管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补偿行为?

不理会四处觅食的老骡,顾微从随身的小荷包囊中取出锅碗。架锅、烧水、放入路上采摘的菌子,肉脯、其他七七八八的香料。汤在锅中沸腾,香气逐渐弥漫开来。

老骡子这下蘑菇也不找了,跟她一样,端坐在火堆前,看着奇形怪状色彩艳丽的菌子在汤中一上一下的翻滚。

月色姣姣,火星飞溅。林下一人一骡,彼此沉默。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林外露宿,不过那时花前月下,浓情蜜意……

思及此,顾微苦笑一下,轻晃了晃头。前事已了,如今陪着自己的,只是一头蠢笨的老骡。

眼看着汤煮得差不多了,顾微注入灵魂,撒了适量的盐巴,轻轻搅动。

然后从怀中取出两枚解毒丹,自己先服下解毒丹,再给老骡子喂了一枚。

分盛菌汤,指掌轻挥,菌汤温度骤降。估摸着菌汤温度可入口后,顾微浅尝一小口,闭目运功。嗯,果然美味,果然有毒。

修仙的好处这下就体现出来了。

前身在现代社会时,有好多美味的菌子都是有毒了,只能干流口水。

但现在修仙了就不一样了,整个人的身体素质一下子提高了,普通的毒素对修士而已根本不起作用,或者就是一枚解毒丹的事。

不只是菌子,其他奇奇怪怪有毒又美味的东西,也可以大饱口福了。

顾微朝老骡子挥挥手,老骡子自然而然的上前享用起属于它的一份美食。

月色幽幽,火堆明灭。用完餐,收拾完毕的顾微,依靠着早已躺下闭目休息的老骡,望着空中圆月,蓦然想起一首古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不知道此方天地以前有没有跟她一样异界孤魂,如果有,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呢?会给后来者留下一言半语吗?

不知道此方天地以后还会不会有跟她一样异界孤魂,如果有,她需不需要给后来的“老乡”留下点讯息?

老骡子又“哼哼”了下,顾微,再看了一眼圆月。端正身体,开始修炼起来。

没事的!

人,生而孤独,习惯孤独,享受孤独。

何况,她还有一头老骡子陪她一起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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