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和董云沉下心仔细听李志讲述,整个牢房里安静异常,只有李志的话语在牢房的墙壁之间来回撞击,撞得楚成面色煞白,撞得董云心如死灰。
“十七岁那年我遇到晓音,但是所有人千阻万挠,为的就是那个破规矩,就因为晓音的身世不明就硬生生拆散了我们,甚至正勉出生都不让我见一面。”
“楚成,我感激你父亲的那一点点怜悯,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那样高高在上,去向皇上揭发私盐之事,他以为他是谁,一个江湖布医还妄想改朝换廷么?”
李志讲的断断续续,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选择了从最心酸的一段故事开始回忆,年少时的往事追忆起来,就算是李志这样的人也是苦涩良多。
“这就该死么?”董云耐不住性子听他这样没头没尾的慢慢说。
“他该不该死不是我说了算,他死不死与我何干,我从来没有非要他死。”楚成听了心内犹如被人狠狠殴打了一番,疼,道道殷红却都是别人瞧不见的伤口!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被杨复利用?究竟杨复能给你什么?”
“杨复是谁?他是秦晓音的父亲,是和我父亲同朝为官,共同扶持皇帝上位的肱股之臣,放眼望去单族天下除了皇帝,谁还能比他更有权势,我不依靠他我依靠谁,这个世上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能为我报仇!”
楚成、董云都愣住了:李志的父亲?同朝为官?这是什么情况?楚成确定眼前的李志就是当年她熟悉的那个李家二叔李志,难道……?“你不是李府老爷亲生的孩子?”想通这一点的楚成大为愕然。
“哈哈哈……,没想到是不是?我父亲他也想不到啊,外攘夏芒、内平献族、裁汰冗官、制驭宦官,功绩显赫的卫国公会因为小人谗言不由分说就被先帝发配崖州。自古皇家均无情,当时虽是病病怏怏的皇帝小儿,却无一例外,他害怕我父亲所谓的功高震主。我父亲最后病死崖州,连一床裹身的草席都没有。我难道不该恨么,我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
“你父亲居然是卫国公?”董云的震惊远远大于楚成。
卫国公的后人!
董云心绪复杂,当年卫国公的案子震惊朝野,一夜之间被九族抄家,女为奴、男为丁,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父亲也曾敬佩卫国公,李志能在崖州那种地方活下来并离开,恐怕离崖州最近的父亲应该是出了力的。
董云说不清楚这种复杂的情感,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她只能悲哀的一笑,时间把这许多恩怨联系在了一起,桩桩件件皆是皇室的自作孽不可活!董云感受到了一丝尽头的气息,这个皇权终于是走不下去了!
“当年父亲在崖州染病,已绝无存货之可能,乞求皇恩,回帝城看一眼再走,就这么点儿要求,这微不足道要求,也被当今皇上拒绝了,就因为他高高在上,就因为那所谓的皇权,我本有机会见一眼父亲,可是皇帝那莫须有的罪名,却害得我们父子从未见面。”
“皇权、权利?权利是什么,权利就是生杀大权,权利只有在手里才叫权利。”李志开始变得失控,手脚上的镣铐晃得叮叮当当的响。楚成被晃得心烦意乱,心脏突突的跳。
惊天消息来得太突然,楚成和董云呆了半天:这就说的通了,璀哥哥说过,他二叔是爷爷在外的小妾所生,一直不被家族接受,后来长到两岁才被当时老太太以想孙子作为借口领回家的。李志遇到秦晓音之后,必然会认识杨复。当年保皇帝继位的即是太监杨复、川南王顾允、卫国公李德,所以杨复翻出李志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想必卫国公送出自己的孩子一定是留了什么信物的,当年的杨复、顾允、李德不可谓不是生死之交。
没想到李志居然能隐忍近三十年。
“可惜,你和秦晓音最后都成为了他的棋子。”
“我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手啊。”李志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哼。
“你不也是对自己的手足痛下杀手么!”楚成虽然压着嗓子嘶吼着说出这句话,但是多少还是有些试探的意味的,杀李向之事自己也只是当年听了兰少眉的一面之词罢了。
“李向,不过是个表面风光的伪君子,他难道就没有勾结官府么?哪个镖局吃的不是朝廷饭?我不过是换个靠山,他就推三阻四,他跟的靠山难道就比杨复好多少?你父亲难道又能成什么大气候,不过是待封一个小小节度使而已。”
他再次提到父亲,楚成终于难忍愤怒:“一位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恩人之子,是长兄,他把一半的家业都给了你这个外姓之人;一位是你落难之时收留你照顾你的医师;他们于你即使没有再造之恩,也是为难之时的搭救之情,你午夜梦回难道就不怕他们向你索命么?我方家二十四口人,包括你的夫人赵阳和未出世的孩子,他们难道就没有出现在你的梦里过么?你难道听不到他们求你放过么?”
“你说什么?赵阳?什么孩子?”
“你不会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园的尸体是二十六具吧?”
李志僵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赵阳和未出世的孩子死于自己之手这一消息终于压垮了他精神上最后一道防线。
良久他才发出一阵干哑的嘶吼:“孩子!”
“方园二十四条人命,我会拿你和杨复一起祭祀,现在你就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等着了此残生吧。至于秦姨,我会给你为她亲手报仇的机会的。”
楚成转过身子,忽然又转回来:“李志你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么。”
李志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似乎吃不准楚成又卖什么关子。
“卫国公什么时候病死的?”
“至少二十五年前了!”董云抢着替他做了回答。
“二十五年前?二十五年前皇上初承帝位,自己还是个孩子,你觉得他会想到这些?那时顾允和杨复分别把持朝纲,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他们?”楚成说完不给李志任何思考和回答的时间,冷冷的一甩袖走出地牢大门。
一把锁沉重的落下,楚成头也不回,眼泪一滴滴掉落面颊,他心里想叫一声父亲、母亲、姐姐,可是却是如鲠在喉什么声音都出不来。
“楚成,你这妖女,妖女——!”李志这个一代江湖镖主,在地牢里声嘶力竭,展现着生命里最后的狼狈,他十几岁初识世界的时候就认识杨复,他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坚决的相信杨复,他在江湖之中长大,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朝堂之事,他认识的朝堂就是杨复告诉他的样子,可是楚成稍微一句两句就动摇了他的整个认知,他怎能不心惊!
“李志不是笨蛋,他终有一日会想通的,关于卫国公的事,如果不是先帝错疑在先,后面无论是杨复或者是顾允都不会有机会借刀杀人的,而且以我对皇权的了解,这件事恐怕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如果是在李府或许他能想通,如果能日日见到杨复或许他也能想通,可惜,他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楚成回头看看幽深的牢门,眼神里闪现出一丝怜悯。
“我倒觉得杨复不一定会骗他,他们认识的时候杨复都还未进宫。”
“想查也容易,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这样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董云陪着楚成走出牢房门,看门的侍卫看着她们诡异的排位不由得皱起眉头,董云紧走几步故意把楚成落在身后,楚成的影子被烛火投到眼前,摇摇晃晃,像极了楚成跳舞时的样子,那是生命积极向上的力量。
楚成看看前面的通道,深深的吸一口气:李志就这样吧,皇上不会饶了他的,而且他现在知道自己曾经杀死了自己了孩子,这种痛苦可比死难受千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