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巷一片愁云,大房里头一片惨雾,人来人往的都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生怕让主家更加伤心。全家等一不归人,何时才会有尽头。
“三郎在宁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要都不说话,来个人告诉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孤老婆子!”元宁大长公主在紫芳暖阁里急得直跺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她一下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方才缓了过来。
“母亲,母亲您先不要着急,消息还没有得到确实。”朝阳郡主和文萝县主安抚着她。谢太师三兄弟还未下朝回来,他们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群臣一道商讨如何镇压宁州的暴乱,尽快平复此次暴乱给宁州以及周边州府带来的影响。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朝阳郡主和文萝县主就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吩咐下人之间也不要瞎嚷嚷,以免吓着了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老镇国公和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是让人不忍,两位老人已经送走了一个女儿,如今又要送走一个孙子。
“母亲,太师说四郎已经获得灵州营费大将军的准许,动身前往宁州,许是三郎只是一时联系不上我们呢!”
“都事到如今了你们还要骗我!还要骗我!”元宁大长公主女中豪杰,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如今连宫中都派人来致哀了,他们还想瞒着自己。
“是,母亲,我们不该瞒着您,三郎他,没了。”朝阳再也忍不住了,眼眶红红,眼泪簌簌的流下来,根本止不住。她作为母亲,自己的儿子没了,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夫君他们说宁州暴乱严重,三郎当时正在那里,目前是什么原因波及到他还尚未可知,只知他是在溟海坠崖了的。”文萝县主也是看着三郎打小长大的,她与朝阳交好,她自己的孩子少,对朝阳所生的孩子们的疼爱丝毫不亚于人家的亲生爹娘。如今孩子没了,她作为婶娘的,心里头也挺难受,但是有她在,好歹可以看着点朝阳,不至于让她乱了阵脚,让有心的人看了笑话。“陛下直接下旨让离宁州最近的四郎去接三郎回家。”
“母亲,母亲,”朝阳哽咽着,“他们说三郎坠崖尸骨全无,四郎去也只能带些衣物回来。我们连三郎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朝阳把谢三养到那么大,真真是用心良苦,精心培养了的,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片刻离不了人看护的,她一丁点都不敢让这孩子从眼前消失,几乎是日夜带在自己的身边,这个孩子差点就养不大了啊,好容易有眼下的出息,说没就没了,让她怎能不悲痛欲绝啊!
“三郎小时候文文静静的,像个女娃娃一样,身体弱,你怕他不好养活,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生怕有什么闪失。”元宁大长公主与她一道回忆,“三郎这孩子,是我压在你身上的担子,这些年难为你了。”
“不,不,母亲,三郎乖巧,他比其他孩子更和我贴心,我们有这一世的母子缘分,我,我,我…”朝阳已经难以成言。
“大夫人,大夫人,不好啦,四姑娘伤心地昏厥过去了!三姑娘已经去请了大夫…”斯月来禀。昏厥过去这事可大可小,可四姑娘有小半天没能缓过来,三姑娘生怕劝不住她,只得着人来请大夫人了。
“哎哟我的心肝儿肉哟,三郎已经这样了,四丫头若是再有点什么…”元宁大长公主脚下生风,急不可待地拉着两个儿媳妇往听风院去了。
听风院
“三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醒过来了。”停月见着四姑娘醒过来激动不已,让冕月去跟三姑娘报信。三姑娘谢兰琦在外头细细听大夫说四姑娘现在的身体情况,元宁她们进来的时候正碰上她送大夫出去。
“我的心肝宝贝儿四丫头怎么样啦,快让祖母看看!”
“老太太,四姑娘已经醒过来了,她好些天没吃东西了,您快劝劝吧。”停月一见着老太太赶忙说,这些天她可是着急,自从谢三离世的噩耗传入丹陵,四姑娘就这样一副不思茶饭的模样,整个人愣愣的,晃神的厉害,可吓坏她了。
“四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
“祖母!”这些天四姑娘的眼泪哭都哭干了,她低着头,一副委屈的小模样,真真是惹人心疼,“他答应过的,这次回来我们就一起去灵州找阿琤的。阿琤,阿琤也在等着他!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吖!”
三个孩子打小感情就好,这点她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是晓得的,四丫头如今这伤心的,她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劝说着谢四已经去宁州接谢三回家了,她虽然等不到三哥,却马上就要等来她的四哥了。
“四丫头,这我们刚把老太太劝好,你不能再招她难受伤心了啊。你这么下去可不成啊,身体哪里吃得消啊。”文萝县主从三姑娘手上接过一碗清粥,“这些天你都没有好好进食是不是,肠胃受不了油腻的食物,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三婶…”四姑娘摇摇头,“我没胃口,吃不下去。”
“乖,听话,来,张嘴,啊。”文萝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太阳似的孩子,一直都很乖巧懂事,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她福薄,是个没有子孙缘的人,现在膝下能够平安长大的只有谢七这一个儿子,四姑娘在她的眼里就像自己的女儿一般。
“好孩子,你好歹吃一点下去,祖母看着你吃下去才放心啊。”
“娘亲已经失去了你的哥哥,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好吗?”朝阳郡主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她是个母亲,她承受着巨大的丧子之痛,她不能再承受失去其他的孩子了。
“娘亲,阿琤什么时候回来?”四姑娘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期盼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陛下的圣旨,走的是军中的驿站,最快今日傍晚应当就能到灵州营那头了。”谢太师昨日就与朝阳郡主交代过,他们失去了儿子,宁州失去了太平,东境风波再起,与之接壤的南境和北境都在虎视眈眈,摇光帝的圣旨正在八百里加急在去南境的路上。
“灵州和宁州接壤,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到了。”文萝县主也听谢中书说过这件事,其实谢四去宁州不仅仅是为了接他回家,也是为了有个名目可以调派南境的军队去掣肘北境的野心。
“嗯。三婶,把粥给我吧,我自己喝。”四姑娘现在的精神支柱就是谢四,她可以说是从小在谢三和谢四的臂弯和背上长大的,两个人陪伴她的时间最长,她急切地想要见到谢四,只有见到了方能安心。
“好,好,好孩子!”
勤政殿
“青龙御史英年早逝,朕深感惋惜,然宁州暴乱之事愈演愈烈,东境急需安定,众卿认为何人去较为妥当!”摇光帝一向器重四境的御史,他们在稳定四境局势上做出了突出贡献。如今东境失去了谢兰瑾,正是急需有人才递补的时候。
“臣谏议大夫梁沅启奏。”大曜的谏议院是自由发声的地方,本以不依附任何党派为宗旨,然而经历了先开阳帝和如今的摇光帝数十年的发展,早已被朋党之争侵蚀。如今的谏议院内党派林立,如今说话的梁沅就是永王一派的人,永王一向支持的现王,梁沅所谏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一派的人。
“梁卿且说。”
“臣谏朱雀御史花涧书,他与青龙御史谢兰瑾是一时瑜亮,不分伯仲,以他的能力定能力定乾坤。且南境目前风平浪静,他暂离南境应当风险不大。”
“臣参知政事沈育启奏。”大曜参政院向来被称为帝王的传声筒,他们所表达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帝王最直接的意愿。
“沈卿且说。”然而这一次参政院还真没有事先征求过摇光帝的意见。摇光帝感觉有些突兀,揉揉太阳穴,他很想知道参政院对这件事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臣谏白虎御史白景澜,他的出身和地位皆不逊于青龙和朱雀两位御史。且众所周知,北境局势较之东境和南境更为复杂,他在北境斡旋多年,与北境主宇文瑢璟分庭抗礼,能力应当在他二人之上。臣以为,白虎御史去往宁州更为合适!”
“成王,你有何建议?”摇光帝在这两个人选中间左右为难,虽然东境眼下波涛暗涌,如果不能迅速有效地将此事镇压下去就会被有心人士利用,但南境和北境的两位野心家也绝不会白白错失这样大好的机会。尤其此事本来就是风起北境,贡州现下也还风波未平呢。
“臣弟以为,”成王被点了名,不得不出列,“参政大夫和谏议大夫所言均在理,然而拆东墙补西墙也不是长久之计,陛下应当另选贤能。”
成王向来是老狐狸,转了一圈又把球踢了回去,等于没说。
“所以朕这不是询问你的意见嘛(* ̄m ̄)”偏生这次摇光帝不打算放过他,一定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恕臣弟愚昧,此事事发突然,一时间臣弟心中并无合适人选。”成王死活不肯开口,主要是他昨日被他那个逆子已经气了个半死了,实在不愿意再趟这趟浑水。
“此事刻不容缓,今天不商量出个结果,你们都不要想下朝了。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你们都是宗亲和谋臣啊!”
北境贡州宋氏
“宋皎兄长依旧未醒来么?”小家主宋洛不安地在宋皎的房中问询,他贡州现下风雨飘摇,庶兄宋洋利用天灾,引为发贡州民怨,酿成人祸,波及宁州,继而引发了暴乱。如今宁州局势失控,他贡州好容易稳定了局势也没什么用处,亦是池鱼之殃,还累及宋皎有性命之忧,他宋洛愧对父亲兄长,愧对祖辈宗祠。
“是,已经飞鸽传书去请寒管事回来主持大局,尚未有回音。”
“继续传信,加紧派人去将他寻回!”
成王府
“王妃,王爷昨日军法处置了世子,世子痛失挚友,又重伤在身,恐怕心中郁结,待王爷回来,烦劳转还!”先王妃叶氏对成王副将李崇霄有知遇之恩,世子是其唯一的血脉,他打从心里祈祷这个孩子可以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你放心,我省得的。世子是叶姐姐唯一的骨血,王爷即便是有再大的气性,也不至于会对他怎样。如今只不过是气极了,也是担心他一意孤行要离开丹陵去找阿瑾罢了。”成王妃来自朱雀巷谢家,自家侄儿的事情多少也是知晓些的。
“王妃说的是啊,世子重情重义,偏生与王爷父子两个都是倔脾气。宁州那个是非之地,应当远离才是,怎的还这样不懂事,要生往上凑的呢!”
二人感叹父母之为子,计之深远。成王军法处置世子卫熠,无非是希望他不要往这趟浑水中去,只希望世子可以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
“王妃!不好啦!世子,世子,跑了!”
“哐嘡!”
成王妃手中的茶杯落到了地上,碎成一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她看来,世子终究是不明白王爷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