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色来了。一直高举的太阳彻底掉入地平线下。远处，一轮轮逐渐渲染开的红晕，抓住了整个天空。
陶祝看得无聊，早就走回道堂里念经去了。而陈之晋惊觉天色暗淡，想到蛇女可能已经在前院等了有一会儿了，忙放下木桶，一边活动酸疼的双手，一边走到了前院里。
果然，一名红裙少女，正站在院门附近，静静等待。而院里左角的老树，树身显眼的几个脚印正飞速褪去。
看见陈之晋，蛇女淡然含笑，压身行礼，然后拿起地上的食盒道：“陈家仙客，这是晚上的饭食。”
说来，这女子从小见的会说话的生灵不出五指之数。而陈之晋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凡人，所以她还蛮喜欢陈之晋的。
今天中午她以为陈之晋偷懒，还准备下午送饭时提醒陈之晋：要好好表现，陶祝可是能带你修行的半仙。
但后来，院角的老树告诉了她实际情况，她不禁感叹：这凡人好厉害，居然已经开始在陶公门下修行了啊。
不过，当得知陈之晋开始修行后，不知觉间女子心里似乎对于陈之晋的一种异样感慢慢消退了，渐渐生出这凡人也没什么意思了的感觉。
就如同凡间女子新有一件衣服，初得时甚是开心。然而穿上身，洗过一次后，这新衣也成了衣柜里的旧衣了。
也没多聊，蛇女跟着陈之晋到房里取了之前的两个食盒，就离开了。而与蛇女不同，陈之晋发觉，这女子一会儿礼貌如大家之女，一会儿天真活跃如纯情女子，一会儿又如仙女般淡漠，实在好有意思。陈之晋不由生出一种对这女子的好奇感。
等蛇女离开了，陈之晋才想起陶祝所说的“万物之名，实为大道”的事。他决定下次见面再跟蛇女聊聊此事。
吃过饭，陈之晋不准备立马就去陶祝门外站立请教。他决定安静地休息会儿，并且仔细思考该如何倒空那十大坛水。
他闭着眼，既可以休息又可以思考，只是要留神，别不知觉睡倒就是了。
“仔细想，每次我从坛里取了水，最多半息后就会被补满。”陈之晋想着，“而今天试了许久，现在看来想凭借速度差来倒空水，似乎不太可能。并且也不清楚倒空水后水坛还会不会继续自己加水。”
陈之晋坐着觉着挺累，便索性脱了外袍，躺在床上，继续想事。
“果然，平时的处理方法在这时候都用不上啊。”陈之晋用手做枕头，半眯着眼睛，“那么就该试试能不能把水坛打破吧。目前，能想到的就这个办法了。明天试试吧。”
想清楚明天要做的事，陈之晋开始放下心来，真正地开始休息。
直等到夜栖月后，云潮波涌，陈之晋才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下。他穿好道袍，盘好头发，往陶祝房间外去了。
到了陶祝门外，陈之晋敲门，认认真真道：“先生，弟子前来请教了。”
陶祝并未出声，也不晓得在不在屋内。但陈之晋只有安安静静站在门外这一个选择。
又是一个清晨到来，陈之晋闻着清新的空气，却觉得脑子里一直在响。这是睡眠不足的表现。
陶祝打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了。他这回没有无视陈之晋，反而将其一把抓住，拉到了道堂里。
“盘腿坐好，身要直，头要正。”陶祝吩咐道。
陈之晋坐好后，陶祝拿出一本经书扔到前者怀里。陈之晋拿起一看，这是一本书面都已泛黄的古书。
“这是什么？”陈之晋好奇道。
“此物取材于丝木树，用其木料加上它特有的白浓浆，做出了这个东西，用于誊写法诀经书，很是好用。”陶祝答道。
陈之晋见书册封面写有“通德经”。翻开看，里面的字体极小，一页纸约有百来字，每颗字都如同水面的小船，浮动不止。
“你认真研读此经。若有缘分，半月即得。若天姿有限，五年后也可有所悟。稍通此经，你肯定就能把那十坛水一一倒干。”陶祝道。
陈之晋看着自己手里的经书，犹豫不决。如若真要五年后才可以开始修行，那么是否还应该跟随陶祝修行呢？
“道门之人，入观须拜天地。早起要念经悟道。晚间也应当诵经。你日后就以念诵此经书，当做早课和晚课吧。”说完，陶祝拿着一本《通德二经》开始念诵起来。
陈之晋也打开书册，开始阅读经文。
只见经文序言道：余历世深矣，今仍觉不悔。余避世久矣，今仍知吾道。生未逢时，只恨天仙不死。又常有长生何益，不如今日朝饮夕唱，放身世俗之感念。此夜记起百余年前，曾应人邀约述记经文。而今故人已死，唯我独留。是故愿为我道发声，一一述于纸上，只望后人飞仙之时，敢问苍天，余生如何不如仙！
序言大意即此经作者，生不遇时，不能成仙。而他的友人也都一一老死，他自己离寿元尽头也已不远。所以记下一生所悟，用来提点后人。
莫名地，陈之晋从序言里感受到了一种孤凉感，就如同夜里一个人乘舟在湖里。
翻开下一页，即是正文。陈之晋慢慢地看，看了一半却觉身遭电击般通畅，返回到第一句，念了起来。
“天道不孤，有三千万数。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常。天道不静，时生生不息。故吾辈寻道，当慎身修德，以平常心，渡浮尘世。故吾辈持道，当静心忍性，以扶世道，以开清灵。……”
“后者常诵吾经，当明大道；常持吾经，当知道德。……”
“吾少时修道，曾问于恩师。余师教我言：世人千千万，而仙者数千。世人得一道即可成仙。然成仙难在悟道乎？非也。其难于择道也。一道成一仙，其余皆化尘。是以汝当修红尘。红尘大道三百，小道难计，最易成仙。”
经文全部都在述说修德的原因以及用处。只有最后一段，稍稍触及真正的修行之道。
其点明，一种道，只能让一个人成仙。修行路上最难的不是悟道，最难的是修行数千载，最后发现修的道位已经被人占了。所以劝世人修红尘道，因为红尘里，道多得无法计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