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年父子进了李铭硕的包间,看见坐在桌子旁啃鸭脖子的李云蔚,不由地笑道:又有一个当娘的爹啊,看来我还真是不寂寞了。
一行人坐定,许广宁刚介绍了他们双方的姓名,伙计过来说厨房里有事需要掌柜的过去主持,许广宁只好拜别他们两个,先行离开。
李铭硕刻意隐瞒了自己的驸马身份,没有告诉陶思年自己的夫人是当朝公主,对于李云蔚倒是和盘脱出,抓着她的肩膀告诉陶思年:陶兄,这是我家小女,名叫李云蔚,图个出门方便我才把她打扮成男孩子的,希望陶兄不要见笑。来,云蔚,快喊叔叔。
不会不会,李兄真是多虑了。陶思年见假扮成男孩子的李云蔚根本就不抬头看他这个长辈,也没有听父亲的话跟长辈打招呼,对这个孩子的印象真是很不好,偏偏李云蔚又吼父亲:干嘛呀,你刚才抓鸭腿的油全都抹在我衣服上了,拿我当抹布了吗?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大没小。你看看弟弟多乖,多懂礼貌。李铭硕又望了陶一谅一眼,看他一眼就挪不动眼睛。
李云蔚犟嘴道:今天我少吃了个鸭腿,心情不太好。
李铭硕羞愧地对陶思年笑着解释:陶兄,在下就这么一个孩子,独生子女,惯坏了,哎。
陶思年只能陪着讪笑。反倒是陶一谅操着一口小奶音认真严肃地交待:我爹也就一个孩子,我也是独生子女。
苍天可鉴,陶一谅只是在陈述事实,丝毫没有怼谁的意思。
李云蔚看着这个比自己纤细了一圈的小男孩,她摆出一副大哥的范儿来,语重心长地点化他:小兄弟,话说得不能这么绝对吆,谁知道他们还生不生呀,或许现在我们就有一个小弟弟小妹妹在路上,我们都还不知道呢,你说是不是呀?
陶一谅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一脸茫然地去看陶思年。
陶思年温柔地摸着陶一谅的脑袋,安慰他:等你娘摘云彩回来才能有小弟弟小妹妹啊,爹是男的,生不了小弟弟小妹妹的,你说是不是?
陶一谅又一脸茫然地扭头看李铭硕,李铭硕对李云蔚的表现有点懊恼,可是又不方便发作,只能低声呵斥女儿:我让你喊叔叔你到底喊了没有,快喊。
李云蔚不服气:爹,你怎么敢确定你比这位叔叔年纪大呢,万一你比人家小,那我岂不是得喊弟弟的爹叫伯伯,弟弟得喊你叫叔叔呢,你们叙齿了没有啊?
这倒也是。李铭硕赶紧对陶思年说:陶兄,在下是嘉靖六年六月初六生人,不知与陶兄孰长啊?
陶思年喜出望外,赶忙说道:真是太巧了,在下也是嘉靖六年生人,不过比你年长三个月,我乃是三月初六日出生的,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月。
李云蔚这下得意了,对着父亲,把手一摊,得得瑟瑟地说:怎么样?打脸了吧?人家是哥,长得老没用,生得老才是最重要的。
李铭硕气呼呼地说:我看你别叫李云蔚了,你就叫李坑爹得了。
行啊,我叫李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们都喊我的封---李云蔚还没把话说完,看到他爹紧张地瞪她,马上把封号的“号”字咽回肚子里,嘿嘿笑着,看着陶伯伯,掩饰道:反正她们都喊我疯丫头,陶伯伯,你也可以喊我疯丫头。
李铭硕曾经郑重其事地警告过女儿,千万不要在外面暴露她的郡主身份,一旦暴漏就再也不能带她出来疯了,自己好自为之,所以嘉禾郡主再胡闹,她也知道底限在哪里。
嘉禾郡主掩饰得巧妙,陶思年也就没有疑心。只是陶一谅又瞪着一双大眼睛,认认真真地问:姐姐,没有人打脸啊?我没有听到打脸的声音。
李云蔚无可耐克地翻了下白眼,对陶思年说:陶伯伯,令郎真是太天真烂漫了,您得多教教他。您要是没时间的话我就尽可能地教教他。
陶思年想跟李铭硕好好聊聊,奈何这两个孩子碍手碍脚的,便哄陶一谅:谅谅乖,能不能带姐姐去厨房让许叔叔给你们做拔丝苹果呀,你和姐姐去吃拔丝糖好不好?
好啊好啊。不待陶一谅回答,李云蔚便跳下了凳子,拉着陶一谅跑了出去。只要有好吃的,这丫头什么话都好说。
终于清静了,两个大男人满上酒,攀谈起来。
陶思年问:方才听说李兄是行伍中人,现在前线依然吃紧,李兄怎么就回京城了呢?
李铭硕躲躲闪闪地回答:啊,这个嘛,我在战场上最后一战,受了重伤,我的兄弟战死了,我既是养伤,又是扶兄弟的棺椁还乡,所以回来了,等伤痊愈了我再回去。
李兄是在哪里参军呢?
浙江,宁海。
听到家乡的名字,陶思年两年放光:真的吗?李兄,那可是我的家乡,你是在我的家乡英勇奋战呢。我可得好好敬你一杯,感谢你保卫我的父老乡亲。
李铭硕深感惊讶,他见到陶思年的第一眼便感觉十分熟悉,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身材高大,玉树临风,皮白肉嫩,衣着光鲜。陶思年已经很多年没再过那种风里来雨里去的走镖生活,自然是鲜衣怒马,干净体面的。陶思年初次见李铭硕也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面目黝黑,皮糙肉厚,一看便知每日的生活环境十分艰苦。
陶思年见到从自己家乡来的人,还是保家卫国的军中将士,心情澎拜起伏,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拉着李铭硕的手,诉说着自己对军人的崇拜之情:李兄,我是真羡慕你们这些保家卫国之人,陶某从小就想着长大了能够身披铠甲,冲锋陷阵,与万人之中,取敌人首级,叫我们这无双国土,一丝一毫都不能让鞑虏蛮夷掠夺了去,谁知我长大了,竟然是做买卖人的命,真是同龄不同命啊。
因替上司背黑锅而被迫卸甲还乡的李铭硕听到陶思年的溢美之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安慰他:陶兄谦虚了,你们交纳赋税,支援了军需,这也算是为国尽力了,我们只是分工不同,大家都在为国尽忠,为百姓效力。
不一样,不一样,我们交的是钱,你们交的可是命,说到底还是你们伟大,钱没了还可以挣,命没了就只能为国捐躯了,如果在土豪和英雄之间选一个做自己的命运的话,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要选英雄的命运。
李铭硕听着陶思年的溢美之词,暗暗在心中问自己:假如老天爷也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坚持原来的选择吗?
有一个声音像是从外面传来的:我还会。
我只是想看看梦想长什么样子。
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又都是会拳脚功夫的人,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仗着孩子们不来捣乱,一直喝到日暮沉沉才互相告别,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