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以后,国庆节前夕,妈妈打了好几次电话,让林暖无论如何国庆放假要回家一趟,说是爸爸回来了。
“爸爸”这个词,林暖总是觉得别扭又陌生,她其实很不想回去,因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那个在自己成长的过程中缺席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不知道当着他的面,“爸”这个词还能不能喊的出口。
一路颠簸,当破旧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入村里那条狭窄的水泥马路上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将黑未黑,家家户户已经亮起了灯,因为正是晚饭时分,所以街上人没什么人,这让林暖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最不愿的,就是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还要故作大方地同人微笑着打招呼。
再往前,就是家的方向了,远远的,就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朝这边张望着,待车子停稳,公交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林暖面前,他穿着明显宽大的灰白色T恤,破旧的纱料裤子,凉拖鞋,灰白的头发下,一双已经明显凹陷的眼睛不停地朝车里张望着,看到林暖,有些惊喜,但待触及到她有些冷漠疏离的眼神时,双手不停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眼神开始变得局促不安。
“到了,快点下车啊!”
司机大声地提醒愣住了的林暖。
“来,暖暖,快下来,”
那人上前两步探入车里,接过了林暖手里的包,对着司机不住地点头致歉,
“不好意思哈,耽误大家了,不好意思哈!”
林暖走下去,车门“哐当”一声关上,然后就开走了。
“暖暖,回家吧!你妈还在家等你吃饭呢,还有小镐,小镐今天也回来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林暖却一言不发,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从下车的路边到家里,还有一小段路,林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昏暗的光线里,那瘦削的背影微微隆起,与记忆里那挺直宽阔的背影怎么也无法重合,原来时过境迁,自己长大的同时,他也老了,尽管走的时候,他还那么年轻。
走进家里的院子,便闻到了熟悉的饭菜的香味,听到说话声,妈妈和小镐赶紧从厨房跑出来,看见林暖,笑着说:
“暖暖,你可回来了,你爸在路边等了你两个小时了,说了让他回家他也不听,非得在路边接你。”
“是啊,姐,”
小镐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接过那人手上的林暖的背包,说:
“爸,你很姐快洗洗手吃饭吧,姐,妈做了好多好吃的呢,都是你爱吃的。”
“好”
林暖终于开口,喉咙干涩,嗓音有些沙哑地回答道。
这座低矮破旧的小屋,曾见证了儿时他们一家四口的天伦之乐,也陪伴了他们孤独无助的难挨时光,如今,再次见证了四口之家的团圆之夜。
“暖暖,明天你和小镐陪你爸去县城买个手机吧,你爸回来大半个月了,出去给人干活没个手机不行,正好你也懂,可以给他参谋参谋!”妈妈一边吃饭一边说。
“买那干啥,我又不走远!再说我这刚给人干活没几天,钱还没挣多少呢?”那人推脱着。
“爸,现在人都有手机,到时候我和姐给你打电话也方便不是。”小镐也劝说。
“我也不懂,让小镐陪他去吧!”
林暖有些语气依旧有些冷淡,她做不到像小镐那样,可以心无芥蒂地喊他“爸”。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林暖坐在桌子旁,不紧不慢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妈妈和小镐欲言又止,而那个人,只是低着头,时而抬起头看林暖一眼,伸出手想给林暖夹口菜,却最终还是放到了小镐的碗里。
吃完饭,妈妈和他进了厨房洗碗,小镐进屋写作业,他今年高三,正是学业最紧的时候,林暖随着小镐进了屋
“怎么样,高三的生活还适应吧!”林暖问。
“还行吧,反正我的成绩也就那样,不像你,从小学习就好,”小镐盯着书本非常不好意思地说。
“努努力就一定可以的。”林暖安慰他道。
“嗯,我会的,姐,”
林镐说完看了看林暖,试探地问:
“姐,你还是不愿意原谅爸爸吗?”
林暖的神色微楞,想了一会说:
“无所谓原不原谅,反正都那么多年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毕竟他缺席了这么多年,”
“姐,你看爸回来妈多高兴啊,妈都不怨他,你就算为了妈,也……”小镐斟酌着自己表达的语言。
“嗯,我知道,小镐,给我发时间,我会努力的!”
林暖一直都觉得,小镐比自己成熟,尽管他是弟弟,可是很多事,他看的很通透,生活上也很独立,反而林暖才是事事被照顾的那个。就像现在,她就做不到小镐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