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谷底，温度适宜。
长歌自晨间清风拂面中醒来，看着两边翻腾无暇的云海，心情舒适很多，兀自摇了摇头，自己昨日想着心事，竟在这吊桥之上睡了一晚。
他腿间的伤势已经好了，也不知白狐怎样了，长歌起身撩起藤蔓，抬眼望去。
晨辉依旧在汇聚，如同昨夜的月华般，透过这方位奇特的四盆花草，接连牵引到玉石床上，淡黄色的光芒便浮在它的上空。
白狐头顶像是飘着一朵乌云，里面星光点点，雷打电击它姿势慵懒，肚子上白皙的毛皮泛着油光，看起来精神恢复了许多。
长歌探着脑袋，偷偷打量着它，不消一刻，他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之前还浮在白狐头顶的黑团，随着长歌的注视，忽的落下来，看似轻飘的无形之质，这会倒像个板砖一样砸在狐狸身上，接着白狐身子一抽搐，瞬间慌乱的立起身子，自沉睡中醒来，左右扫视，看模样竟是戒备起来。
两道刺目的光芒朝自己射来，带着三分恼怒，七分尴尬。
它这也是修习失败了吗？长歌下意识搓着自己的小脑瓜，眼神满是好奇。
“早睡早起，身体好。”被白狐锐利的眼睛瞪的发毛，长歌面部僵硬地摇摇手，慌忙收回脑袋，退了出去。
长歌在峭壁下凝神思索怎么爬出去的时候，白狐出现了。
它跑的很欢快，精神饱满，早上的尴尬不足以让它消磨面对生活的热情。
昨天石桌上的野果被它推洒在地上，它扬着脑袋往后面跑去。
“你要带我去别的地方？”看它在水潭边上回头，长歌出言询问道。
这四龙掬水池长歌看了不下五遍，周围能触摸的地方基本上没有遗漏，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明堂。
此时白狐立在圆柱上，示意长歌看着。
清澈水潭上方架起一座彩虹桥，四条水柱相抵，白狐一冲而上，踏水而行，它的身躯轻盈灵动，脚掌稳稳踏在水波之上，并不似想象中沉浮。
白狐看了一眼头顶的彩虹，眼神露出一丝痴迷，而后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长歌。
长歌虽是身材高挑，看向水柱时还是忍不住胆怯起来，兀自吞了吞口水，两只手掌自大腿上来回摩挲。
一番准备工作十足，只是可怜了身上的衣裳，灰色的长衫几经蹂躏，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
倾泻的水花噗通声不觉，浪花荡着一圈圈的涟漪，他光是盯着水面，眼中已是昏沉起来，伸出的双手久久不敢握住围柱。
“你干什么！”
迎面一道水花淋在了长歌的头顶，头脑顿时清明，长歌抬眼望去，却是白狐恶作剧起来，它踏着水面，肆无忌惮地翻滚，毛皮光鲜亮丽，看来一点也没被水渍打湿。
“可恶啊！”
长歌佯怒，朝白狐握拳扬威，但见白狐在上面甚是欢乐，这般说完自己却是当先笑出声来。
“好了，谢谢你，等我一下。”双腿迈过柱子，长歌摇晃着站了上去，看着如梦似幻的彩虹，抓起白狐的尾巴，眨眨眼促狭道：“来拉我一把。”
白狐顿时受惊，在水波之上横冲直撞，奈何把柄被人紧紧拽在手里，整个尾巴僵成一截木头，强有力的后腿踹个不停，动弹不得。
好半晌才费力登上去，长歌眉头便舒展开来，脚下踩着水波，像是一道屏障，触手冰凉，分明又是水，看着白狐已经开始往彩虹上爬，长歌目瞪口呆。
彩虹上方又是一方天地，之前所在的脚下居然只是一个洞穴，而眼前的，便是青山绿水，白云缭绕。
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青翠欲滴，枝繁叶茂，长歌趴下身子，看着下面的洞穴，脸上满是喜悦，返身将白狐抱在怀里不住地往空中抛飞，而后接住转起圈来，欢声笑语。
“我出来啦！”
......
朝阳拂过远山村的牌坊，阳光照进了村头的木窗，映在了床上孩童安详入睡的脸颊。
“看样子，今日便是要如实相告了。”
倚在床榻边上，白子行幽幽一叹，脸上满是倦容，耳际几缕白发错乱纠缠，面容枯黄，竟是一夜没睡。
“白叔，我们来看春生了。”
门外响起叩门声，白子行一展长袍，将众人迎了进来。
村民竹篮里装着鸡蛋，面饼，脸上露着关切之情，白子行神情兀自一暗，一一接了过来。
“春生休息的很好，现在已经没有大碍。”看着众人立在屋内不愿散去，白子行内心一叹，出声道：“我之前有言在先，定然给众人一个交代，阿宝知晓事情经过，便交由他说罢！”
“这件事情，要从长歌在河边放牛开始，当日，白云镇的刘海生路过河边，不慎脚滑，长歌不仅不去帮忙，还言语嘲笑，辱骂于刘海生。”
点点头，阿宝自人群中站了出来，将一众添油加醋的故事娓娓道来：
“刘海生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买卖人，宅心仁厚、通情达理，自是不会与一个孩童计较，当下连连摇头不予理会，自顾来河边清洗。不想长歌见势可欺，得理不饶人来，非要刘海生陪他钱财，说是惊扰了黄牛，且要价便是足足一百金币，他人地盘，刘海生不想将事情闹大，便给予了长歌。”
“本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不想前日，长歌突然相邀我们村中的玩伴，说是去后山探险，体验同甘共苦的兄弟之情，我们活泼顽皮，被他一激，自是个个答应，欣然前往，而这只是长歌计划的一小部分。”
“长歌自从在河边收了刘海生的金币，便感觉自己谋到了生财之路，每日借放牛之时，逼迫我们给他看守，私自偷跑，打探刘海生的动向。得知恰巧在后山挖宝之时，他拿了镰刀，便带我们一同前去。天色阴沉，我们几个孩童虽有惧意，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却觉得刺激更多，跟着长歌一路往后山密林行去。”
“远远便看见大树底下，刘海生一行三人抡起锄头，也不知在干些什么，不待长歌提议，我们便快步跑了上去。只见不下三尺见方的土坑下，出现一个碧绿圆润的珠子，发着幽光，神奇之极。刘海生一行三人见状目露狂喜，一见我们皆是孩童，当下挥手赶我们离去。”
“便在这时，长歌乘其不备，用镰刀划伤一人的胳膊，抄起一旁的锄头直指，逼迫刘海生交出珠子，乌云压迫，天空已经响起炸雷之声，我们几个孩子均有惧意，打算离去。不想长歌贪欲兴盛，却是着魔一般，抡起锄头砸向刘海生的脑袋，势沉力疾，刘海生见势不妙，抱头就地一滚，丢了珠子便招呼两人逃窜出去。
“长歌拾起珠子，怒视我们，扬言不可告诉大人，挥起镰刀一击将身侧的松树连腰斩断，电闪雷鸣，他就像一个魔鬼，我们浑身颤抖，唯唯诺诺，哆嗦着往回走去。便在这时，大山深出传出惊天动地的晃动，像是万马奔腾一样，长歌目光阴狠，喝住我们，叫我们留在这里，看他如何逞勇，说完他走进树林中便消失了，天色愈发幽暗，我们惊慌乱叫，方向大乱，蹲在原地个个抱头痛哭。”
“他再也没回来了，眼见兽潮逼近，我们几个孩童作鸟兽散，慌不择路，我一路奔逃，大雨瓢盆，山风劲吹，我只好躲在一颗槐树下，暂时避雨，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天地清明，接着我便看到了白爷爷。”
此番话毕，阿宝声泪俱下，身体颤动，紧紧趴在白子行怀中，不愿面对。
丧子之痛的几家夫妇更是哭的稀里哗啦，惨绝人寰，若说昨日还心有期盼，今日闻之，只叫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众村民也都眼眶发红，拳头紧握，谁都不曾想到，看似老实本分的长歌，竟然这般心狠手辣，不顾朝夕相处的玩伴情谊，只是可惜，这些懵懂无知的孩子。
“长歌，你不得好死，残害我儿，若再相见，定要你十倍偿还。”
“吾儿，都怪为娘瞎了眼，竟容长歌这妖孽祸害于你。”
听着妇人们咬牙切齿的恶毒之言，白子行转过头去，看着睡相安逸的孩童，默然一阵，衣袖间的指甲却已深深刺进了掌心。
......
云山深处，青白相衬，空山广阔，鸟语花香。
“这不是出口！”将白狐提在手上，狠狠揉搓一阵，长歌颓废的坐在山峰上，沮丧道：“你竟然骗我。”
白狐呜咽一声，挣脱开来，似是听懂一般，起身跑开了。
眼前竟是连绵群山，根本见不到熟悉的远山村，长歌躺在草地上不住翻滚，眼角已经挂着泪水，打湿长长的睫毛。
期望过后的失望，便在不依不饶中滋生。
已经在这里过去了两日，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白爷爷还好吗？还有阿宝，他...
看着青山，长歌又是一阵默然，阿宝的行径，实在让他感到害怕。
明明是朝夕相处的玩伴，却在某时某刻，变得疏远开来，曾一起欢声笑语，嬉戏打闹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人就这样变了。
“修行真的这么好吗？”
阿宝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修行而已，远山村，在他眼里，就这么渺小吗？
长歌双手枕在脑后，嚼着草根，静静地看着蓝天，第一次感到迷惘。
身后不远处，草丛里悉索一阵，忽地滚出一个红果实，而后白狐身影冲出来，含在嘴里，向长歌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