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年三月初五,这一日日照月拂,潮汐起落,天元大陆似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
众人所能仰望的整片天空,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忽而白昼交替,忽而瓢泼雨下,忽而劲风震嚎,忽而霜雪厚积。
有古老家族的祭祀以命运祷誓,借以窥探这天地无常中的一缕奥秘,也有奇人异士以占卜星辰之运势,妄图猜测。
神之旨意,凡人虽不可得见,却不乏有借助天地本相之高人,借助阵法秘术,地势圣物,反复推测出来。
天降异象,唯恐变故丛生。
望着天空中时而翻滚的腾云暴雪,时而骤变的晴空凛风。
众人先是纷纷关上门窗小心翼翼的观察天象,而后察觉并无危险之时便大胆的来到院中仰头观看,更有甚者漫步大街,高唱着吉祥祝福的话语,欢快热烈的跳起了祈祷舞步,感受到他们的热情,而后便有更多的乡亲参与其中,一片高歌实乃热闹非凡。
大街上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烧高香祈大福咯!”之后,众人便争相从家中取出香炉案台,黄纸贡品,点上三两支香烛,满怀虔诚的拜上一拜,更是拿出堆满松柴的火盆围成了一条横坎,让家家户户的小男孩小女孩们往上一迈,这便是求得了吉祥如意。
祭拜祈福的过程十分顺利,整片天空都似乎感召到了民众的心愿,变得万里无云,一片湛蓝。
说来奇怪,等到众人收回祈福的器具接连回到家中之时,天空的景象突然大变,一时间乌云滚滚,深沉如黑雾狼烟般,伴随着传入耳中的惊雷之声后,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至,好不迅速。
众人感念上苍怜惜,纷纷默念谢语感激。
......
这一日看似天崩地裂,鬼哭神嚎,实则有人断言,其中天地初变,万物轮转,自有天机可寻。
有人冒着鹅毛大雪,于奇山险峰中傲然凛立,手中握着一盏墨黑的烛台,念着晦涩难懂的咒术;有人顶着狂风怒号,于水天之间以神剑引天,手中牵引着无上雷电之力,以求获得较大的机遇。
这天地动荡的一日,黑云压城,百姓家家恐惧,牲畜惶惶不安,大山深处群山顷刻倒塌,无尽海底海啸翻滚波澜万丈,奇峰山石拔地而起,众人身心俱震,仿似整片天空都有人以响鼓重锤敲击,声声摄人心魄,动荡不安。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天地看似无情,实则暗合天道。
荒郊野外,无尽幽山之中,闪电肆掠,奔雷惊现,山间无数鸟兽四下奔逃,寻求庇护之地,但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一草一木却是皆没有伤到。
似乎天神只是想惩戒这诸天万兽......
好在天地异象的变化仅仅持续了一日,而后天转晴朗,昼夜开始交替,似乎又回复到了往日的安详。
城中百姓开始照常出游,依山而居的村子也开始整合,只是人们偶尔抬起头来看天的时候,眼神里却是多了一番难明之意,他们都知道,天地准则也在这一日开始混乱。
......
天元大陆。
极南之地,有大片黑压的群山,连绵不断,形成一条苍莽山脉。
苍莽山脚,有一个小村落,村子以竹栅栏围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合院。
村口立着两根松木,牌坊上挂着褪色的两盏红灯笼,简单的写着三个字,远山村。
远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从浅浅溪流望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厚重黄土坯垒砌的瓦屋,还有茅草铺成的屋顶。
城中天色晴朗,这里连绵群山之中,天空却是大雨瓢盆洒落,地面黄泥都溅起鸡蛋大的水泡,整个天空都阴云笼罩,山间闪电缭绕,恐怖森然。
靠北有一间稍微大点的屋舍,里面枯灯泛黄,人影绰绰,村民围在里面,神态焦急的说着什么。
“白村长,村中几个们孩子不见了。”有妇人含泪诉苦道。
“是啊,咱们整个村子都找遍了,你说这外面风雨飘摇的,几个孩子能跑哪里去?”有人叹着气道。
“我听说是长歌故意惹事,要找我家狗剩麻烦,我看这小子,多半吃里扒外,仗着自己年纪大,整天欺负孩子。”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出言道。
“长歌的品行我们大家伙还不知道吗?他平日待我们如同亲人,咱家狗剩不整天惹他就不错了,你这妇人之见。”另一个人出言斥道,看样子是她的丈夫。
“沿途的溪水河畔,孩童们经常玩耍的地方,我也都找过了。”有人来回踱着步子,走到窗外看了一眼浓郁的天色,接着道:“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大半日,那些孩子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床榻上坐着一个七旬老人,白发苍苍,却是面色红润,浑身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气息,此时众人将情况一一说明,便都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
村长皱着眉头,过了好半晌,仿似下了艰难的决定一般,起身悠悠道:“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长歌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怎么会做出伤害玩伴的事。既是整个村子都找遍了,我想,他们应该是去后山了。”
后山这两个字一出,村民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竟是兀自向后退了几步。
“这么危险,这几个孩子还去后山干什么?”妇人止住哭声,哽咽道。
“白村长,后山可是禁地,您当初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半步的吗?”有村民出言道。
“我的确说过不准人踏入,只是今日怕是不同了,这天地异象,我设下的结界消融了。”村长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罗盘,拨弄一阵,皱着眉头,沉思一会接着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带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白叔。”有年轻人挥拳道。
“孩童胡闹,你岂非也要跟着胡闹?”村长瞪了他一眼,接着朝众人道:“阿宝这孩子淘气可爱,我自然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他们这几个孩童这般突然失踪,只怕其中牵扯了别的原因。”
“今日异象齐出,难保不会有妖邪趁乱作祟,你们且将这罗盘收好,我去将他们带回来。”村长背负双手,抬脚出门看了眼黑云,眉头却是不住的跳动。
罗盘之上星光点点,有着某种运行轨迹,村长交代事宜,当下擒了把油纸伞便迈步走出。
未时时分,远山村的后山更加漆黑,群山起伏,雷电滋生,像是有来自深渊的恶魔潜伏在地。
白子行撑着油伞,径直往后山走去,脚下小径满是泥泞水沟,他行云流水的身法,却使得半点泥垢都不曾沾上布鞋,几个起落,人已远去。
......
后山密林中,电光阵阵,震耳欲聋,大雨倾泻而下,远处有群狼嚎叫的声音。
一棵巨大的松树横空被雷电劈断,扎着小辫的孩童哭哭啼啼,脚步沾满黄泥,拖得有气无力,不时扭头看看身后的树林。
眼见一颗大树迎面压来,小脸吓得惨白,惊叫一声脚下却是发软,根本脱开不得,这一番挣扎却是滚在了地上,孩童捂着脸颊,从指缝间看着大树仰面盖下,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阿宝,小心!”
就在此间,孩童的后方却是急速冲来一个身影,少年以左手撑地,右手勾起僵硬的孩童顺势便是一滚,少年堪堪将孩童抱在怀里,那松树便应声倒下,距离近在一寸之间。
“阿宝,你没事吧?”少年满脸欣喜,将孩童扶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方才救人心切,脚却是被压了个结实。
怀中孩童睁开眼睛,脸上并无感谢之意,有的只是冷笑,当下推开少年,扬手便是一个巴掌,出手狠毒。这孩童不过八九岁年纪,掌力却是不小,并指如刀带着罡风,直逼少年脸颊而来。
少年忍着剧痛,返身看着树干,哪里有所发觉?当下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却是停下了动作,楞在原地,直直看向孩童。
“我告诉你,长歌,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便会对你感恩,这一个巴掌,便是打醒你,让你时刻记住,像你这种人,只配寄人篱下。”阿宝稚嫩的脸庞在这阴云之下越发狰狞起来,他言语阴柔,似有满腔怒火。
阿宝掌掴了少年,似乎有些解气,目光一扫,却是看见了残松下压少年压着的腿,嘴角擒着笑意,走上前来踩上一脚,待少年痛呼出声,他便接着奚落道:“救人英雄,怎么痛呼出声了?看样子很痛吧?”
长歌先后挨了一掌一脚,神情反倒冷漠下来,他很无力,很想痛快哭一场,但是他知道,此时若是放声哭泣,只会让这个心狠手辣的人看笑话,更加得意而已。
他勉强镇定下来,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孩童,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八九岁人,能够有这样的心机,同他一起来到后山的八个玩伴,便是今日一一葬送在阿宝的手上。
此前的后山悬崖、以及泥流滑坡上的痕迹,还有那山野传来的稚气空号哀怨声,猛兽仰天长啸声,都是拜他所赐。
“果然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看他有恃无恐,猜想应该不错,长歌暗自吸着冷气,脸色却是平静下来。
“我想干什么?”阿宝脸色带着笑意,围着长歌转了几圈,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脚下却毫不留情的蹂躏几下,冷笑道:“现在只剩你我二人,我也不用瞒你,便让你做个明白鬼,然后安心下地狱去吧!”
“昨日我爹爹便告知与我,近几日城中有人来信,说是会有异象发生,交代我借此机会,将你们引进这山林之中,你们若是全部消失,村民必然向白子行那老东西施压,故而交出星斗罗盘护村民周全。你且看看这是什么?”阿宝冷笑连连,自怀中掏出一把精金匕首,接着冷笑道:“这把匕首,先前一共沾了五个人的血,可是你看,它依旧干净明亮,谁能知道呢?”
精金匕首打造优良,条纹优美,握柄出镶着玉珠,分外精致。
明晃晃的刀刃近在眼前,看着长歌那隐隐闪避的眼角,阿宝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爹爹?林叔?他怎么会有这般想法?还有白爷爷,他怎么样了?”长歌闻言顿时心头一惊,霎时竟忘了理会阿宝手中的匕首,伸出双手抓住阿宝的裤脚急促反问道。
长歌实在想不通,平日里殷勤淳朴、待人和善的林叔居然会有这样令人恐惧的心机。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和听到的,有家的幸福和邻里乡亲们热情的帮衬使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即便自己平静的生活有时会因某些叔伯婶婶的欺言讽语所打破,会因为家里时常会丢失的某些小玩具在当天便从合群但不合己的玩伴手上看到,他都置若罔闻、熟视无睹。
长歌知道自己的一切得来非常不易,若不是秋老帮忙置办维护,哪会有这为他一年四季遮风挡雨的避风处呢?他可以甚至愿意将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奉献出来,只要这些叔叔婶婶们喜欢,他可以继续做着这个佯装幸福却不太现实的梦,只要可以在这里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
这便是长歌的小小心愿,只是这心愿尚待完成,便在此时亲耳听到了如此噩耗,心中编织的美梦破碎稀烂,这让他一时间气力全无,仿似抽空了灵魂般呆愣在原地,难以接受。
“我爹爹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岂是白子行这个老顽固能懂?何况我爹已经谋好退路。”狂风骤雨淅淅沥沥,阿宝摸着出鞘的短刃,当下眼神恶毒,冷笑道:“你最好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倒真是没想到,你一个身无半点武功的人,反应动作倒是蛮迅速的,若不是假意被巨木欺身,你又怎会出手相救?”
“你......”长歌黯然苦笑,若不是心中急切激励着他,又怎会揽上如此祸事。
事已至此,他也无需辩言,只是任这疾风骤雨狠狠地拍打脸颊,心中念念不忘的唯有秋老和伙伴们,秋老的身体硬朗,想着这样死后便能与先前受难的伙伴们一起相聚
“多说无益,今日你必须死!”看着雷声大作的森林深处,好似有着某种奇特威压在逼近一般,阿宝唯恐节外生枝,心中一横闭上双眼高举起了匕首,怒吼一声便是往下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