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的步兵沿着我们逃跑过来的方向背对着跑过，他们身上携带着为数不多的攻坚武器，一个个瘦小的身形被那些重火力压得更加矮小。
工程兵正在街道上安置拒马，意图于用这种玩意儿牵制住敌人机械化部队的前进速度。
他们搞得很快，也必须要快，就在刚刚我们的第一道防线被撕开了数个大口子，敌人的装甲部队利用这些口子把我们冲了个七零八落，有许许多多的战士被分割着包围在了其中。
我们四个光明正大的逃兵经过了一处阵地，阵地上的各种指令不绝于耳。
“把拒马往后拉，太远了。”
“你就趴在这里等着，等我的命令下达再开火。记住你只有两次机会，一定要让他们的装甲车报销在街道中央，这样后面的装甲车就过不来了。明白吗？两发！”
“明白！”
“注意，我下达命令再开火，没我的命令就算敌人的子弹打中了你的那玩意也得给我忍着。”
“机枪摆错了，在那里能封住整条街道吗？还有那个枪巢，摆在那里一发炮弹整个火力点就没了。”
“后面的快点，把照明弹给迫击炮手。”
“你们这群新兵弹子！”
我们在这种紧急到不能再紧急的气氛中穿梭着，偶尔会有几个战士纳闷地看向我们，可随后这名战士就会得到一通怒骂：“你他妈看什么呢？他们的任务比咱们重要。”
看来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我们几个的价值了，由此可见秦老板对于这件事情极其重视，甚至重视到要求全营的官兵为我们保驾护航。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些人来保护，说真的，我们甚至没有那个资格，我们就是骗子、强盗、贼人。任何的形容词都不足以概括懦弱，这些人的奋勇抗争让我们几个看起来就是一个笑话。
林建军十分同情地说：“这群人不可能坚守那么长时间，新兵实在是太多了。”
“说实话。”我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翻出那盒没剩下几支的烟来，“就算现在撤离结束了这群人也没机会离开了，他们会被咬死在城市里面的。”
林建军递给我打火机笑道：“也就是说我们今晚就会成孤儿了？”
“我他妈已经当过一次了！这次又敢上了，我又成该死的孤儿了！”我点上烟嘲讽着，“李哥，兄弟几个在这里谢谢你啊！”
跑在最前面的李兵身子很明显怔了怔，但他没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闷头跑，身上的装备发出一连串叮咣叮咣的撞击声。
其实当这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李兵不仅仅是在救他自己，他同时还没忘记拉上我们几个难兄难弟，而我却在用很恶心的语调在嘲讽他。
我比以往更加瞧不起自己，如果我想陪着那些人，那我明明可以拒绝离开，拒绝跑路。可是呢？偏偏没有那么做，也许在骨子里头我就想活，不要尊严也想活，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者。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地表开始震动，附近的建筑物表面也在震动着，连带着玻璃都发出一种像是要碎掉的声音。
我们停止了跑动同时回过头去看，终于意识到这种震动的来源是在天上。
夜空中有几盏灯光正在交替闪烁着散发出光芒，像是正在移动着的星星，剧烈的震动也来自于这些星星。
灯光于目力所及之处飞快地变大，那些星星正在接近。
“那是什么？”我问道，但就在心里早已得出了答案，只是因为这个答案过于恐惧而不甘心去想罢了。
就在说着话的功夫，轰鸣声中夹杂出现了咻咻的尖叫，紧接着我看到某个离我们并不近的地方变得异常明亮起来，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城市，让黎明提前到来。
那个地方像是升起了一轮小太阳，数千度的高温融化着衣物、木料、绿化带以及钢筋水泥，甚至引燃了弹药造成更加巨大的爆炸。刺眼的光亮让距离很近的人双目失明从此成为瞎子。
“轰炸机！他们在投放燃烧弹！”杰弗逊说着背过身去，刺眼的亮光逼得我们几个不得不转过身子以防亮瞎眼睛。
轰炸机不止一架，所投放的燃烧弹也不止一个，我们辛辛苦苦布置的防线正被摧枯拉朽一般瓦解。
“跑！跑！”李兵大喊着，随着他的命令我们几个拔开步子以更加快的速度逃离战场。
随着徐徐传递到后背上的余温以及似有似无的凄厉惨叫，我越发厌恶起了战争，他们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带着这种愤恨，我们终于跑到了岸滩，所幸这里还没有被轰炸到，想来敌人认为此处的战略意义不大。只是如今的制空权不在自己手里，这种感觉很糟糕。
刚到达岸滩就听见秦老板对着炮兵阵地上那几门零散的迫击炮怪叫：“打！给老子玩命了打！不记基数，不记损耗，直到炮弹打没了炮管打废了才停。”
“营长，对什么位置打？”
“我们防线以北所有位置，急速射！急速射！”
“明白。”
我们几个人快步跑到他那里，李兵站在前面说：“报告，我们以奉命到达。”
“好，来的正好。”秦老板笑着指了指没人操控的一门迫击炮说，“去，和炮兵一起干，给老子玩命干！”
秦老板转过头来又补充了一句：“美国小子你也去，放心，过会会有直升机来接你们的。现在，你们还归老子管！”
“是！”我们齐齐敬礼，之后玩命般地跑到了炮兵阵地上。
作为侦查兵，迫击炮多少还是玩过一点的，所以没怎么浪费时间几个人已经架起了炮架，林建军负责操炮，我负责装填，杰弗逊给我们搬运炮弹。
“打！”李兵恶狠狠地下达命令，他的声音可怕得出奇也吓人得出奇，像是将心头的种种怒火和复杂的心情都装填在这个字里面。
同样的，我们几个人的眼睛都冒着火，以至于我在装填炮弹的时候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往里面砸。
在炮弹入膛的一瞬间，离炮最近的我们整齐的蹲下捂住耳朵，之后一声闷响，那颗炮弹带着我们所有人的不甘还有怒火腾空而起飞向了城市中间。
一发打完，林建军迅速摆正位置，我夺过杰弗逊递过来的炮弹放置在炮口出。
这一次李兵干脆没有起身，而是蹲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开火！”
又是用力的砸下炮弹，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心情，重复着再重复着。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等我伸手去接炮弹的时候发现后面什么也没有，于是我转过身来准备发火，可这火到底没有发出来。
站在我身后托着炮弹的不再是杰弗逊了，而是一位中年妇女，就在她的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男女老少。
一瞬间我的眼眶湿润了，林建军愣住了，就连李兵也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同志，让我们也来出一份力吧。我们这些人实在不忍心就这么看着。”那个妇女说着将手中的炮弹递给我。
越来越多的人走向了稀稀拉拉的炮位，这些人年龄不一，有的十三四岁，有的五六十岁，有的身着工装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脸庞稚嫩有的双鬓斑白。
这枚炮弹在我的手里仿佛有千斤重量，之后我忍住泪水点了点头，转身将炮弹摆正，之后对着根本不敢抬头的李兵大喊着：“发指令啊！你他妈的想什么呢！”
李兵确实很羞愧，他笔挺地敬了个礼吼道：“开火。”
我送下炮弹的那一刻将那位妇女压低，就在余光中看到李兵依旧站在那里敬礼，他用这种方式赎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