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咱们还要这样走几天?我是有点受够了。”陈向荣窝在被子里仰面朝天,难得今天有了星星。
对这个自由习惯了的人来讲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乏味,他们整天闷头走路还不允许讲话,到了修整的时间则必须禁锢在指定的地方不能移动,你每天前后左右看到的净是这些熟悉的面孔。
如果不是夜晚实在是太黑了,如果不是那个武官从马上摔下来了,想必他们还在走,陈向荣越发感谢那匹知道体贴人的骏马。
韩永亮咂了咂嘴说:“最多三天,这是你今天第四次问我同样的问题了,第四次,我给你记着呢。”
“有这么多吗?”
“有。”
“那行吧,咱们来换个话题。”陈向荣聊这些的时候一直没有做其他任何动作,眼睛直勾勾瞅着天上,仅是嘴巴一开一合地发出声音。
这群外地来的先锋们全部挤在一起,他们只能裹着发放的杯子互相挤着取暖,上面对这些人并不是特别照顾,就连住帐篷也没有他们的份,所以冷。
韩永亮这个人比较胖,以前他活得很好,吃的好穿的暖,从来没有过缺衣少食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每天都在发牢骚。
“我嗓子疼。”韩永亮嘀咕一声换成侧躺,背靠着陈向荣还将被子蒙到了头顶上。
自讨了个没趣的人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星星上面,听人说每一个星星都是一个灵魂,这对于他这样算是接受过先进教育的人来说是假的,只不过纯真的浪漫使得宁可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
阿瓜带人屠城这件事想起来就够恶心的,联军这边强制一群无辜的人去卖命同样不对。
说到卖命,陈向荣想了想自己也是去给人家卖命的,平生打了这么多仗,头一次是这样被迫的。
越想这些就越是平添烦躁,每当到了此刻他总想跑掉,后转念又想叶子还没有找到,自己逃了不太合适,而如果自己逃跑成功被查到了,那么剩下这些人会接受更加严厉的看管,换言之就是再逃跑的几率就没了。
正思考着,某种声音传到了耳朵里面,听起来像是布料的摩擦,窸窸窣窣的一阵接着一阵,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稍微卧了卧脖子朝那个方向看。
星星很满也很亮,只是相较于其他时段光线还是过于微弱了些,他只能模糊地看出来两个在地上跪爬的人,这两个离他并不远,一前一后跪在地上正往外面挪。
直觉告诉陈向荣这两个人是要跑路,他们睡觉的地方接近无人区域,应该是早有预谋。
两个人一直这样爬,四周很安静,就连陈向荣都为他们紧张,同时也为自己紧张。
他们保持这种姿势过了好久,终于在某一刻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来对着前方狂奔,这样奔跑的声音很是突兀,想不被那些站岗的士兵发现都不可能。
“有人逃跑啦!”士兵大喊大叫,一群人拎起长枪火把对着那两个人的方向追。
这一顿喊叫追逐成功地惊醒了所有人,大家搞不清楚状况纷纷仰起头来看,当然除了那几团正在远离的火光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韩永亮问:“怎么回事?”
陈向荣摇了摇头也像其他人一样茫然四顾,同一时间有个外地先锋大声囔囔起来:“敌袭!敌袭!快跑啊!”
他这一囔囔很多人都跟着起哄,这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真以为是敌袭,然后造成了将近五百人的大混乱,假消息很快蔓延到整个军队当中,乱套了。
一时间准备防御的、仓皇逃窜的、乱跑乱撞的混作一团,陈向荣逮住这个机会找人,他猜测叶子肯定不会傻乎乎地迎敌也不会瞎跑一通,她要么会原地不动观察状况要么是在找机会开溜亦或者也在寻找自己。
陈向荣一边挤开人群一边寻找自己的目标,那个正举起盾牌护身的女人不是,另一个尖叫的女人也不是,距离不远的背影看身高同样不是。
找着找着他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再这么下去最好的逃脱机会就要没了,他尽可能稳住心态,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
……
卢瑟看着手下这些人做的事情很是满意,他们用石块围成几个圈,在这些围好的圈里面燃起火堆,而为了抵御寒风又将马车摆成了一个大圆圈,这样既可以挡风又便于管理物资货物。
火堆升起的一刹那他得意地望向了叶子,眼睛里面充满了吹嘘。
叶子根本不搭理他,工作完成了便自顾自地去车上灌酒喝。
格什温的助手们围在一起,车夫们围在一起,卫戍部队围在一起,大家烤着食物交谈甚欢。格什温、卢瑟以及他们的向导三个人开了小灶正在讨论明天的行程。
在不同圈子里大家聊的东西也不一样,车夫们谈论以前走南闯北的经历,卫戍部队的彼此熟悉除了吹牛就是讨论哪一个女护士最漂亮,其中还有两个力气大的谁也不服谁,为此他们趴到地上掰起了手腕。
助手圈里的男男女女们还沉浸在异性间的互相吸引中,肖逢心看着眼前这群小年轻倍感惆怅,再一抬头瞧见医生又是快乐无比,又低头又惆怅,又抬头又开心。最后,肖逢心不再为情绪左右地煎起了药,那一壶清水逐渐变成灰色,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蒸汽飘起来的一瞬间,附近的男女助手们皆捂住了鼻子,说实话这味道确实不怎么友好。
“大师姐,这是什么啊?看您已经喝过好几次了。”身旁的女孩问道,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一壶灰色的汤汁。
肖逢心淡淡地回答:“增加寿命的。”
“嗯?”
助手们来了兴致,大师姐这是在煮神药吧。
问话的女孩笑嘻嘻地说:“能给我尝一口吗?我想多活两年。”
“师姐,我们也要。”年轻人纷纷攘攘。
“那行吧,一人只准喝一口。”肖逢心说着盛了一碗递给那个女孩,女孩接过来先是闻了闻,味道确实不好,随后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她被苦傻了甚至想要吐出来。
她到底没有吐出来,再强忍着咽下去后传给了身边的朋友们。
每个人喝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感觉,苦,苦到家了,有几个甚至咽不下去。
等这个碗重新回到肖逢心手里时已经空了,她重新盛满后还是平淡的语气说道:“谁不想多活两年?”然后一饮而尽,再盛满再一饮而尽,一直到壶中空了为止。
年轻的助手们惊呆了,他们纷纷鼓掌,在喝药这方面确实没有人比得上他们大师姐。
叶子没跟大家玩闹,她眼神落寞地看着肖逢心,然后自己喝自己的,现在的她酒量比之前还要好,已经非常适应酒水划过喉咙的感觉了,继续下去离传说中的海量不远了。
印象里阿加塔在认识的人里面是真的海量,足可以称得上千杯不醉,分别前的那个晚上她们两个女人硬生生拼的鲍里斯说胡话,当晚陈向荣干脆躺在地上睡的觉。
“你好。”
背后隐约有人在打招呼,她下意识以为是卢瑟又来搭讪,可卢瑟正在那边规划明天的行程,而且这个声音有点柔嫩,好像是个女的。
她转过头来看,相隔着马车的另一侧确实有个姑娘,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叶子再仔细看了看才想起来,这不是陈向荣赌博时的小跟班吗?好像是叫贝拉,贝拉·科罗温。
“你怎么在这里?”叶子压低了声音问,她晃了晃头认为自己是喝多了出现幻觉。
贝拉满脸憔悴同样压低声音说:“来找你的,先别问那么多了,我渴死了,给点水喝。”
“这个,你喝不喝?”叶子很大方地递过去酒囊。
贝拉接过来一闻然后摇头回答:“不要这个,就要水。还有,你们是去理事会那边吧?带上我行不行?”
“不行,我们是去打仗的。”
“没事的,帮帮忙吧,你不带上我我会死在路上的。”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叶子露出笑靥,贝拉的谎言几句便被拆穿了。
贝拉无奈地苦笑,她下定决心只能使出杀手锏:“有一个叫阿瓜的家伙托我传话给你,是关于陈向荣的。怎么样,让我加入你们我就告诉你。”
“你先告诉我,我再帮你。”叶子环抱着手臂依旧保持着微笑,那两个和自己有关系的男人出现在这个贝拉口中,说实话,叶子很诧异,关系有那么一点点乱。
贝拉被刺激到了,脑海里飞快地编排谎言,有点后悔自己的杀手锏杀得过了点,她被自己蠢哭了,这样的谎言哪有那么容易编出来,原以为这一手能起到出其不意的后果,到头来竟然难为了自己。
看着贝拉的神情叶子终于忍不住了,她凑近了这个纠结的女孩后悄悄说:“你是哑……阿瓜派出来的奸细吧?傻乎乎的还挺可爱的。”
“我不是,不是。”贝拉矢口否认,只是小脸通红。
叶子伸手过去握住贝拉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你我也算相识,我帮你这个忙。但是你的行动必须听我的,就你那笨脑袋没几天就得露馅。”
叶子并不是想帮助贝拉,她只是恨透了那所谓的理事会。
男人们停止了交谈,他们看这对姐妹花看得出奇,连同女孩们也郁闷了。
叶子领着贝拉越过所有人,最后停在医生那里说:“格什温医生,我们掉队的助手赶上来了。”
卢瑟看了看贝拉又看了看叶子再看着医生。
医生也傻了,这哪里来的助手。
叶子继续提醒:“医生,虽然贝拉掉队了,但她还是咱们的一员,您不应该抛弃她,她也是为了战争胜利才主动加入我们的,为了胜利,对不对?卢瑟?”
卢瑟狂点头高举着拳头:“对,为了胜利。”之后又面向医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姑娘不就是掉队了吗!我批准了,贝拉是吧?你可以归队了。”
“行吧行吧,你们看着办就好了。”医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贝拉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既定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