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锅被一个杀手行会养大。
但他不会杀人。
他晕血。
这在杀手行会只能当作废人被处理了,幸好他被捡回来的时候就是残疾,拿他当个玩意儿养着,并不当回事,任他自生自灭。
罗锅就这样钻着空子活了下来,学了些功夫,在某些领域显出些特殊天分。
“我帮忙炼毒,简单,就跟酿酒没啥区别——”
罗锅找了辆独轮车,垫了稻草,把李醒搬上去。
做什么生意都有难处,杀人这行也有生意不好的时候,日子过得清苦,还得隐姓埋名。
“我师傅说,这一代出息大不了了,让我早点离开。”
怎么看出没出息?
杀手也是个有传承的行当,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骄傲。可新人天天在机关上动心思,迷信强力和机巧的武器,忘掉了“以人为本”,暗杀从来都是一门“人”的学问。
“反正我也不懂。我就走了。”
但是秘密组织,好入不好出,罗锅又背一个锅,行迹好认,自然要特别小心别露了功夫底细。
“专门挑个平和的地方落脚,有不大不小的南宫派坐镇,功夫摆不平的还能靠银子,就你能惹事,怎么能那么惹事!竟然把他们招到家门口来了。”
“谁要杀我?”
李醒躺在独轮车上,牙齿继续“科科”打架。不是毒发,每次散功之后毒都会祛除一点,但是散功好痛,痛完了人就像一个散架的木偶,连牙床都咬不紧。
“这个是规矩,不会说的。还是有韩爷看着的好,他们埋伏这边不少日子了,没得空隙下手。你胆子也是贼大,怎么能这么放心自己。”
“你,怎么不帮他们,下手?”
罗锅摇摇头,看完李醒刚才撕巴人的妖魔功夫,就是现在他又一副死人相了,罗锅也不敢下手。
“你这小子命太硬,绝对有问题,上次逵子干你没干死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能没死呢!好么,现在下毒也毒不死,刺杀……”
罗锅想想刚才的情景,还有点头晕。怎么想怎么觉得刚才装死保命躲过一劫,李醒那功夫像是被魔附身了一样,但凡他有一点攻击性,冯银子也就只能收两片尸体回家了。
“为什么要杀我……”
李醒不明白。
他脑子转得嗖嗖,想着哪些人会起意请杀手来杀他,怎么想怎么不对。
朱先生不会,他专心斗掌门还需要江湖客栈的助力,李醒虽然给他下了个绊儿,但南北号不能反应那么快;
南宫夫人应该懂得为大少好,江湖客栈是大少难得的外援,不应该自断手脚;
只有南宫渊,如果他今日顺利被朱先生扳倒,他该最恨李醒的,全部都是李醒兴风作浪害出来的……
不,要是南宫渊不知道今天有人要篡夺他的掌门之位,他就不会想去动李醒,毕竟谁会没事去惹韩齐,砸韩齐的招牌呢?
杀他,是拖一个垫背的一起死吗!因为知道自己已被逼至绝路……
“快点,再快点——”
李醒越想越心慌,不断催促罗锅。
“就说今天南宫派那里没什么热闹好看,来上集的人都说未必有生意可做,你灭了南宫派威风,不会有很多人来的……”
李醒心想,真正的热闹在里面,哪里会摆出来给人看。
然而罗锅还是加快了推车的脚步,把吱扭吱扭的独轮车推得飞起,路上乡亲看了纷纷避让,一身血污的李醒半死不活地躺在上面,一看就是人命关天的麻烦事儿。
……
南宫派,银水庄。
南宫派在城里的大宅子是为迎来送往谈生意交朋友的,真正的根基还是在城外。
银水庄有几片天然池塘,月华满天的时候,一片片池塘如银子般闪亮,顾得了一个银水庄的称号。乡里乡亲都说就是靠这几片池塘,南宫家才得了风水,这几十年里做得风生水起。
往年开门收徒的场面事就摆在山门和祠堂间的空场上。祠堂外一边圈起来是收徒录入校验功夫的武场,另一边是打擂的擂台。那些吃的玩的从山门外边一直摆到和擂台相接,热闹场面和节庆时的庙会不相上下,江月城方圆的百姓不来凑个热闹也要来做个生意。
可今年,从山门外就看出不同以往。
人来人往还是有的,只是不管做生意的还是在闲逛的,都有点没头脑的惶恐模样,相熟不相熟的,都交头接耳地重复着那几句话:“还没人出来?”
原来祭祖仪式按惯例在祠堂内举行,外人进不去,要等仪式完了,各门师傅出来,才能正式响锣开擂台,收徒这边也才开始登记唱名入校场。
可今天已经日上三竿,祠堂大门还紧闭,门口的门徒严密把守,不准人靠近,更别说出入打探消息。
罗锅推着李醒一靠近山门就造成了围观,大家都等着这一天来的异象有个突破口,罗锅推着个死人来了,这还不是爆点吗?!
众乡亲团团围拢来,又纷纷给罗锅让出路,认识的问:
“这是盘下江北客栈那新掌柜?”
“跟南宫派打架那个?”
“死了吗?”
李醒躺在稻草车上为能关键时刻站起来团聚一口真气,这个魔功每个阶段的发展都不一样,他还没时间做技术总结,更不知道他这一次技能冷却需要多少间隔。
他没想装死,只是没精力去跳起来反对,就被众口铄金给说死了。不过到了祠堂门口,他们被守门的门徒拦住了,他忽然发现也许装死是个不错的主意。
“来的什么人,别乱闯!长老在里面议事,任何人不得入内!”
罗锅张口结舌答不上来,指望着车上那位,人却真像死了一样,也没动静。
刚还催他快点!难道这就一口气没上来?
连罗锅也不知道李醒是不是真的死过去了。
一只苍蝇闻着腥味儿飞过来在那小子脸上爬动,李醒连眉头也不动一下。
守门的门徒也觉出不对劲来,走到车前察看,隐约认出李醒是谁来,大惊诧:
“他是——?”
罗锅点点头。
“死了!”
罗锅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不是我……”
门徒也看出来罗锅不是什么明白人。外面守卫的门徒本来也正心底发虚,又不敢谈论里面的事情,见了这情况人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
“他不是今早跟着韩爷……”
认得的人不敢说下去了,马上有人去报到里面的头领,出来一个人,熟人,被李醒整治过的申师弟。
谁不认得李醒,他能不认得。他一搭李醒脉搏,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紧张,竟然没有探到脉象。明明这个人今早跟着韩爷耀武扬威精神抖擞地进的门,怎么——
有诈!里面一定有诈!
开门!
南宫派的祠堂门终于打开了。
为了一个死人。
一个关键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