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孩的笑,迟暮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也有了几分答案。从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林晚开始,迟暮就觉得这个小丫头似是有些不正常,那瘦弱的不成样子的身体,不像是普通女孩子追求身材,为了美而瘦身的状态,苍白的小脸也是一种病态的白,还有那手臂上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
“先带你回去。”迟暮将人拉起来,又怕小姑娘在这蹲的太久,腿脚会麻,一手搂上林晚的腰肢,上了车。
迟暮索性将人直接带回了家,家庭医生给林晚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吸入的烟尘不多,叮嘱注意休息。
迟暮又打了个电话给陆昀谦,心理医生来,总归要好一点的。
迟暮又一次给小姑娘上了药,包扎。用热毛巾给林晚擦了擦小脸。被热毛巾捂了捂的小脸白净了不少,也稍微有了点血色。
“多大了?”迟暮给林晚包扎好,坐在她身边,淡淡的问。
“十八。”
“该高考了吧?”
林晚摇摇头,“高二就休学了。”
“因为这个?”迟暮抬了抬林晚伤痕累累的胳膊,看着上面的伤疤。
林晚垂下头,像是默认。
“什么时候开始的?”直到林晚的胳膊在自己手里挣扎了几下,迟暮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小姑娘的手臂。
林晚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这种东西,它要是想来,谁都拦不住,哪里会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三年前吧,林业刚开始沉迷赌博,把整个家都输光了,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在外面受了债主的气,回了家就把气撒在小林晚和林母身上,打骂侮辱,几乎天天都在上演。
母亲也开始变了,脾气越来越暴躁,从每天早出晚归,到彻夜不归。最后要求与林志刚离婚
昏了头的男人把恨全加在小小的林晚身上,每天的咒骂之后便是一顿毒打。
瘦小的林晚每天不敢回家,可胆子又小,蹲在黑漆漆的巷子的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不住的颤抖。回了家发现男人不在,才松了口气,一路跑回自己的小屋,反锁房门,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想起以往男人回来的毒打和咒骂,额头沁出的冷汗一滴滴落下。
再大一些,林晚学会了反抗,摸清了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告诉自己在他喝酒后一定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后来,林业刚也不回来了。有时候小半个月不见人。林晚有些庆幸,又觉得自己像块破抹布,人见人嫌。
再久一点,林晚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自己在做什么,眼泪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往下流,伴随着内心的恐惧,呼吸越来越急促。脑海里不断出现恐怖的画面,噩梦一次次将自己吓醒,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
林晚瑟缩在房间的小角落,双手抱膝,头埋进膝盖,小小的肩膀止不住的因哭泣颤抖。林晚只觉得自己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没有门,没有窗,透不进一点光。
林晚想死,抬起头,眼里的泪水还在止不住的流,双眼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又翻出了床头柜里自己之前学画时的美工刀,拿着刀颤抖着手,朝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随着伤口流出,顺着手臂往下滴落,瞬间的疼痛拉回了林晚的思想,好像只有让自己的身体痛了,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好像只有感受到疼痛,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也许是哭的累了,林晚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晚被门外的争吵声吵醒,是母亲回来了,来要自己的抚养权。
因为自己身体原因不能再怀孕,才想起来这里的女儿。
林晚大概听了个明白,自嘲的笑了笑,原来自己真的是被别人用完的垃圾。
因为林晚的抚养权问题,两个人吵了近两年。林业刚不同意把林晚的抚养权给她,最近几个债主见了小林晚,色欲熏心。林业刚想,这正是个还债赚钱的好机会。林晚渐渐发觉了这几次来家里讨债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恶心,下流的话不断从油腻恶心的男人们嘴里流出。林晚作呕,索性家也不回,每天躲在巷口,就算又冷又黑,也不愿意去看他们恶心的嘴脸。
林晚浑浑噩噩上了高中,虽然是个最差的学校,但还好有个地点去,可以住宿,不用回家,就够了。
林晚渐渐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而且越来越严重。两只胳膊不知道被自己划了多少下,血流了多少回。甚至在手腕靠近脉搏处还有几道鲜明的伤,也许是年纪小,摸不清准确位置,每次醒来,不是在医务室,就是在医院的病房。
由于心理问题,同学们开始对她疏远,孤立。
高中就像个小社会,大家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主,别人的死活与自己无关,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之后,林晚偷了林业刚的钱,偷偷去了医院。
林晚看着各种插在自己身上的仪器电线,心里一阵后怕。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重度抑郁”“并伴有严重的自残自杀行为”“偏执”“焦虑”
医生一直在开导林晚,可她真的听不进去。林晚知道林业刚不会把钱拿出来给她治病,索性就将剩下的钱都买了药。
后来林业刚知道了,林晚哭到沙哑的嗓子在这顿毒打下发不出一点声音。
买药的钱没有了。
高二休学以后,母亲偶尔会给林晚钱买药,但渐渐的,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谁会要一个有病的女儿呢?
林晚经常躲在自己的小屋,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低头盯着地板,一坐就是一整天。林晚也习惯了整夜整夜的失眠,反正睡觉也会做噩梦,那就不睡好了。
现在,林晚遇到了迟暮。
迟暮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别怕。”
“到了,开门。”陆昀谦的短信亮起,迟暮放开林晚的手,拿起手机回复,“门没锁,自己进。二楼卧室。”
几分钟后,一声男声响起,房门被打开,陆昀谦提着药箱进来,嘴上还不忘抱怨,“我说迟大队长,大半夜的把人叫来干什么?在家抱着老婆睡的正香呢……”陆昀谦抬头,见迟暮一个冷眼扫过来,悄悄闭了嘴,又瞧见迟暮身边有个小姑娘,小脸苍白,瘦的要命。
“哎呦,我们迟大队长这座冰山终于要融化了啊,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小姑娘。”陆昀谦走过去,拍了拍迟暮的肩,“迟暮你个畜生,看看把人家小姑娘折腾成什么样了?小丫头成年了没?犯法的吧警察叔叔。”陆昀谦坏笑一下,自知迟暮不是这种人,缓缓气氛,调侃几句。又看了眼林晚,大半夜把他这个心理医生叫过来,肯定不是个简单事。
林晚被陆昀谦这么一逗,低下了小脑袋,手指揉搓着衣摆。
“少废话,叫你来就好好做事,别问些有的没的。”迟暮斥了一声,又低头看了看林晚,“陆昀谦是顶尖的心理医生,不愿意和我说的可以和他说,肯定能帮到你的,好不好?”陆昀谦在旁边看着迟暮这一副温温柔柔讲话的样子,又看了看小姑娘,小丫头连你都不告诉还能告诉我了?
这就要看陆昀谦的能力了。
林晚抬头看了看迟暮,缓缓点了点头。迟暮想摸摸小姑娘的发顶,手抬到半空又落了回去。
迟暮留他们两个在房间,自己出去了,约有两个多小时后,陆昀谦从房间里出来,拦住了要去看小姑娘的迟暮。
“我给她开了点安眠的药,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迟暮点头,随着陆昀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说呢,小丫头情况挺严重的,什么也不愿意说,把她催眠了才知道点信息。建议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陆昀谦顿了顿,叹了口气。
“另外由于长期生活环境的压抑,小丫头经常自残,那两只胳膊哟,看着真让人心疼。虽然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社会倾向,但过度偏执焦虑。”
迟暮一直沉默,眉头越来越皱。
“听他说药物一直是在断断续续吃,这样吃哪有什么效果。还是带她去我那边做个全面检查,越快越好。”
迟暮听了陆昀谦的一席话,双唇紧紧抿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让小姑娘受这么多罪。
“哎,你这小丫头哪来的?”
“路上捡的。”
“……”
迟暮催着陆昀谦赶紧走,陆昀谦叹口气,临走还不忘嘱咐,“小丫头这么可怜,不管你到底想对人家做什么,一切等她好转了再说,抓紧时间去带她做全面检查……”
迟暮点头,摆摆手送客。
送走了陆昀谦,迟暮轻推开房门,想看看林晚。
来到窗前,迟暮轻轻抚着林晚皱皱的眉头,顺着脸颊擦了擦女孩眼角还没干的眼泪,小姑娘脸上的两道泪痕还清晰可见。
林晚闷哼一声,小小的眉头又皱在一起,怕是又做噩梦了。
迟暮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瘦的一点儿肉感都没有。
“没事,我在。”迟暮轻声道。
小姑娘安静了,只是小小的眉头还皱在一起,迟暮伸手揉了揉林晚的眉心,像是要抚平女孩心上的痛。
迟暮突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自己什么时候对这个小丫头这么上心了。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两只伤痕累累的胳膊,还有刚才陆昀谦的话,自己竟然心疼的不行。
可能是小姑娘年龄又小,又这么可怜,只能算同情吧。迟暮觉得这个理由似乎能说服自己。
迟暮看了小姑娘一眼,关了床头灯,去了隔壁房间休息,万一这边有什么情况,自己也好赶快过来。
林晚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没见过,不是医务室,不是医院,不是自己家。
林晚起身,靠在床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清一色的灰蓝调。林晚皱眉,晃了晃脑袋。因为抑郁的缘故,自己的记忆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了,前一秒还在想的事情后一秒就可能马上忘掉。就像本来打算好要出门,可当站在门前时,却又忘记了要做什么,为什么来这。
林晚起身,看见迟暮端着早餐推门进来。
小姑娘眼里闪过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