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阿剑难得在众人面前惊讶一次,这回却似乎已经是有些震惊了。
“这件事,和我……难道还有关联么?”
过小小笑道:“岂止是有关联。”
青年人便在一边接口道:“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设计的。”说完,又急忙闭口。
游阿剑听了,就故意地沉默了一下,说道:“美人剑,断肠刀,碎星刃,追风手。我甫一出江湖,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出名,竟然能和你们比肩。”
白若愁听了苦笑道:“然而出名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原来不需要去提防的,现在都来了。原来大可以去做的,现在未必可以去做了。”
游阿剑听了,微笑着叹了口气。
青年人说道:“武功高了,找麻烦的人就来了。一般人都会打出师门的旗号作掩护,而你却不同。”
白若愁跟着说道:“没有人知道你从哪儿来,也没有人知道你师承何处。”
“但这世上是不会有绝对的秘密的。”
“至于是哪些人会知道,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游阿剑看着他们,沉思一会,忽然大笑,说道:“不错,不错。最近这几年,恭王阁一直在找着过去的阁主。可惜他好像就忽然蒸发了一样,想必它也想找到我来问个究竟吧。”
青年人第一次露出了柔和的表情:“不是‘我’,是‘我们’。”
过小小几个人都相视一笑。
曾经的恭王阁主七星剑欧阳询德在二十九年前隐居东阳。然而恭王阁派了几拨人,却都没有找到他。恭王阁可真是寝食难安。因为欧阳询德当时是被逼出走,离开时还带走了恭王印。恭王印,是恭王阁阁主的公印,印里还有恭王阁历代阁主留下的剑术和心法,上面还刻着恭王阁主管理事务的历代遗训。
“所以恭王阁万万不能放过欧阳询德。”
“那是自然的,纵使你武功再高,如果连恭王阁的武功都不会的话,那又怎么当阁主?”
“就算会了,没有恭王印,你学的武功也照样可以被质疑。”
游阿剑淡淡地看一会天花板,似信未信,随口说道:“所以,此时的恭王阁主就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如果要让他的儿子继承阁主之位,他就不能不去找欧阳爷爷。”
青年人愉快地笑了起来:“可惜,他找不到了。一去十年,竟然毫无踪迹可循。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恶人谷。”
白若愁也笑了起来:“一个当代武林尽皆公认的仁义剑客,居然跑到了江湖剧盗聚集的地方去了。更妙的是,恭王阁竟然一时也想不到。”
青年人悠悠地说道:“他想不到,可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而等他想到的时候,其他避祸的白道人物也来了,不多不少,正好八个,成了一个绝妙的掩护。”
游阿剑冷冷地叹道:“那八个,又正好收了四个男孩,四个女孩,分别传授武功。分别姓冷,李,过,白,叶,花,上官,欧阳,是么?”他此时声音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嘿嘿地笑了几声,手里捻起长剑,冷声道:“故事,是个好故事,但是证明呢?”
“我就是证明。”
这时,房间北面的门开了,一个倩影跳了进来。
青年人笑道:“叶姑娘也来了。”
游阿剑这回可仿佛是真得吃了一惊,指着那个女孩许久,才想起来问道:“我不是已经让你回去了么?”
女孩向他扮个鬼脸,一指众人说道:“李哥哥已经和我说过了,你还不信么?”
过小小摸了摸胡子,这时就似乎恍然大悟地说道:“好啊,原来你早就和叶姑娘认识了!那你怎么还能推说自己不知呢?悬香谷的事,你当初可是总不愿意来啊。”
游阿剑此时再也无法做出茫然不知的样子了,便苦笑道:“我虽是最后一个出谷,武功却是学的最少,欧阳爷爷教了我内功心法,却没有教我剑术。我的剑法,其实另有师承,并非是从恭王印里学来的。若不是第一次闯荡江湖时被白若愁认出来,只怕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人教给我的是恭王阁的剑。”他又感叹一声:“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其他人听了,互相交换一下眼色。唯有叶语烟,并不去看别人,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游阿剑环顾四周,就又笑道:“不管是白家,还是鸳鸯楼,当年都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们这千辛万苦的,若不是忘忧城把白家逼得这样紧,我怎样也不会过来。”
叶语烟听了,就跳过来,又瞪着几个人说道:“太过分了,你们简直就是逼着阿剑丢掉落花舟!”
游阿剑心中早有计较,这时就微微笑道:“踏香侯的风雨剑术,当然是很有嫌疑的。但我向来觉得,游阿剑的身份,一直都很安全。不过,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落花舟的名气越来越大,想必李师兄的心里,也不会太舒服吧。”
过小小听了,回头看看那个青年,见他脸色难看,就又将两只手挥了一挥,对着游阿剑说道:“游公子,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的任务,难道不是阻止恭王阁的人找到几位前辈吗?这一回,本来只是为了让大家真正见上一面而已。”
游阿剑笑了一下,挥袖起身,手里握着剑柄,走到北面的门外,轻轻扣扣门框,说道:“哦?也是。毕竟是八大派么!即便是身为少谷主,我也还是得为你们尽心尽力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还想抽身事外,继续做我泛舟江湖的风流公子。可现在一看,似乎并不现实。那我,现在又该做什么?”
青年冷冷地垂着眼皮,这时就若无其事地说道:“逃,逃的越远越好。改名换姓,最好不要再回来。”
游阿剑听了,缓缓转过身,嘴角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恭王阁布置了十年,只为了抓两个有嫌疑的人?或者说只为了找一方公印?如果找不到,它会怎么办?”
青年人淡淡地说道:“十年布局,怎么会只下这么小小的一盘棋?”
过小小也笑道:“但我们却不必去管,今天的事,恭王阁必然知道。少谷主只需要丢弃一艘船而已,以后明哲保身就好,毕竟,谷里的事,才是正事。”
白若愁目光闪动,回头看着游阿剑,说道:“我相信我们将来还会看到你的。”
叶语烟则对周围的人恍若不见,只是嘻嘻一笑,跳到他身边一拍他的肩膀:“名字,你想好了吗?”
游阿剑哭笑不得,又不置可否,转过身子,淡淡地笑道:“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他的目光,好像已经穿过厚厚的土墙,一直达到外界的烟雨之中。他又淡淡地说道:“这把剑,我也不用了。”
叶语烟愣了一下,才赶紧说道:“为什么?只要不用恭王阁的剑法,剑还是可以用的。”
他温柔地叹了口气,一把剑,可不只是一种武器,它还是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一个铭刻在心的性情。他用手抚摸着剑柄,仿佛听见它不舍的鸣叫声,最终只是说道:“你们明白的。”
叶语烟沉默了下来,白若愁静静地看着他。
明白?
怎能不明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斩断前缘,回续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