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姑姑，学生是听笛声找的这里，那笛声是姑姑吹的？”邱清水没看见哪里有笛子，只看着盲眼姑姑吹了吹，淡淡喝着那茶。
“闲时无聊吹吹，”盲眼姑姑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这笛子可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听得到。”盲眼姑姑白翳的眼“看”着邱清水，满怀笑意。
闲时无聊吹吹？她可是每晚都听到了这笛声。话说，她的屋子离这里还是有些远的，怎么每晚都听得到还听得那么清楚？难道真的有什么缘分？
“姑姑，什么有缘之人？”邱清水认真看着盲眼姑姑空洞的眼。
“神的有缘之人。”盲眼姑姑慢慢吐出这几个字，带着无比的敬意。
神？邱清水想起她看得那本《神遗大陆概解》，神不是在几千年前就神力耗尽，鲜少被人提起了吗，还有这么信神的人？
“就是带领人建立国都，自立自强的那个神？神不是在几千年前就消声蹑迹了吗？”邱清水一直看着盲眼姑姑，能看见她眼角微微一收缩，有点忍怒的感觉。
盲眼姑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用较为平稳的声音说：“难得你还知道些神的事。这大陆如今的繁华都是神赐予的，消声蹑迹不代表灭亡，而是代表永恒。”
这话邱清水有点听不懂了，倒像是盲眼姑姑在自我辩解。
“你是个好孩子。”盲眼姑姑没给邱清水提问的时间，转移话题，起身坐到了邱清水旁，握着她的手。
邱清水没有排斥，能感觉她的手有点冰冷，岁月留下的痕迹让她的手爬满了皱纹，像干瘪的苹果的触感。
盲眼姑姑握了她的手，然后又慢慢抚摸一下她手上玉镯变成的白线，像是有点敬畏，立马收回了手，给她把了个脉。
在盲眼姑姑触及镯子时，邱清水很想收回手，难道她看出镯子的奇特之处？但下一秒，她就为邱清水把脉，好像触摸镯子只是无意之举，邱清水忍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
“脉搏紊乱，气息全乱，而且，经脉几乎全部萎缩，根资极差，玄灵不修。”盲眼姑姑淡淡说出这话，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相交于盲眼姑姑的淡然，邱清水听了这话如雷贯耳，玄灵不休？！那不是不能修炼？她其实想过自己不能修炼的情况，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从之前沈婆婆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原主是能修炼的，怎么现在就不能修炼了？
对了，她记得沈婆婆给她戴上镯子的时候说过，她玄力修到圣玄期才能戴上这玉镯，难不成是那玉镯的问题？
邱清水垂眸，看了镯子很是探求，她可不想不能修炼，抬眼又看着盲眼姑姑，急忙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姑姑可有什么办法让学生修炼？”
“几近没有什么法子，经脉尽废，除非回炉重造，像凤凰般浴火重生，才得以重修经脉，”盲眼姑姑说得有些惋惜，“不过，你并非凤凰血脉，现世多半也没有凤凰浴火重生的至刚至阳的火种了，所以，没有办法。”
邱清水愣住了，那她这辈子真真只能当个普通人了？不是，听刚刚盲眼姑姑说她是神的有缘人，这个听起来还是有点厉害牛逼的，怎么下一秒就打成凡人了？
没听到邱清水再说什么，她像是看到邱清水的表情，轻声笑着说：“世上不是只有修炼者才能有所成就，普通人也可以做出一番成就。极度追求力量不能说错，也不能说成对，神当初赞赏人，帮助人，并不是人有多强大。当时的人每天只会为了食物而劳碌，当时也有很多强大而且数量众多的物种，但神唯独选择教人治国之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邱清水摇头。
“因为神看到了人的内心闪闪发光的光明，一种可以通向未来的包容，使得万物可并生，即使那光亮下也隐藏着黑暗。”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原因，那蒙了阴影的眼睛格外明亮。
从那不能视物的眼中，邱清水好像看见了天空繁星闪烁，很是动容。
“现在人心像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灰，耳朵早已失聪，你能从喧闹浊世中听见我的笛声，说明你心光明，你心纯洁，你就是神当初期待真正看见的那类人！你是光，你可以吸引无数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你可以引导众生走向真正安和的生活，使得天下海晏河清！你可以带领这天下人反抗，你可以成为这大陆的……王！”
盲眼姑姑音调不由上扬，说这话明显很激动，在她乳白色泛着老年人特有的浊色的眼中，邱清水看到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的烈火。
邱清水很震撼，长时间看着她，然后没有表现出孩童听到这话该有的跳跃起来的振奋或喜悦或茫然，而是低下了头。
虽胸口血液在奔腾流着，有一瞬间的一腔热血，但她到底是经历过世事的，明白些世理的，盲然的热血，没踩稳每一步，只会让自己在以后攀登的路上越发摇摇欲坠，最后真的坠入万丈深渊。
谁少年时不曾有过梦想？不曾有过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冲劲？
这的确可贵，但难免冲得头破血流，意志坚定的可以在跌倒了无数次后，拐了无数次弯后，攀登到他自己的山峰，看到最美的风景，这类人的确值得尊敬；但也有一部分人在头破血流后仍然在迷雾中，摸不着自己的梦想；还有人在头破血流后一蹶不振。
邱清水绝对不是最后一类人，但如果不认真选择未来就可能是第二种人。
她是走过一世的人，年轻的热血她也有，不过，有着前世经验的她更看重现实，这个梦适不适合现实？她会竭力遏制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尽可能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得到她想要的。
说实话，虽然她想改变现实，但拯救苍生拯救世界这类话，她很难说得出口，特别是她现在还这么弱鸡。
感觉到邱清水很冷静，没有意想中的喜悦，盲眼姑姑会心笑了。
邱清水拿起面前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她端起抿一口，茶水在口腔中慢流，与之前她喝的茶不同，这茶很涩很涩，忍着想吐出来的冲动，邱清水把它咽下去。
待胸中的热血稍平缓后，她才冷冷淡淡，如微风拂柳徐徐说：“姑姑，我只是个十岁的小女童，现在在青楼当姑娘的预选学童，我无依无靠，举目无亲，每天为避免挨打为可以吃饭而努力。
“您也知道，我也不会修炼，我每一刻的努力大多都是为了现在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未来为了梦想好好活着，我顾及不了那么多。
“我不知道这皇都有多少青楼，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女童，但可以肯定的是数不胜数。
“您说我特别，说我是神的有缘人，但很抱歉，姑姑，我现在实在没感觉到我有什么特别的，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
听了邱清水的话，乐姑明显感觉到诧异，感觉邱清水像是处在尘世之中，但又像游于尘世之外的人，不像个只十岁的孩子。她的心情很复杂，多年来她一直寻找神所说的那类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邱清水却不愿。
现在，难道只能放弃？
难道天命如此？
难道她只有郁郁而终？
乐姑眼中火像熄了一般，黯淡无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