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光阴一晃而过,晋未晞的伤好了不少,以后要做的就是要好好疗养。只是那疤是去不掉了。这十几日里,晋未晞的性子似乎安静了不少,与刚来时,那真是天差地别。其间,印国公从边关派人过来问候过,想必是说了慕容仪安几句,搞得慕容仪安整日都担心自己。早晨上朝前来看看自己,睡觉之前来看看自己,往自己这儿跑的日子,比去白悦那儿的时日还多。弄的晋未晞很不自然,估计他自己也不好受吧。
昭莫的事情办妥了,慕容仪安成功的将他塞进了试院。现在就等着今日开考,待他金榜题名了。那时候,晋未晞便该启程回南州了吧。叱羽璟给晋未晞安排的这一个月,晋未晞没好好逛逛上京不说,还赔进了尚莹的性命,连晋未晞自己都卧床静养了半个月,这算是得不偿失,弄巧成拙吧?
昭莫要走了,府上的人都去送他。昭莫人缘极好,不过半月,便同府中上下的人都处的极好。想来,这样的人,日后在官场上也是处事圆滑,如鱼得水吧。
晋未晞从东院来到闹嚷嚷的大门口,晋未晞想着,若不是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想送送他都排不上号了。仆人为晋未晞让出了一条路,这些日子,慕容仪安特地吩咐过,时时都要护着晋未晞,可不能再磕了碰了。就连校场靶场的地方都挪了挪,因为慕容仪安觉得,靶场离东院近了些。自己住在那时,还不打紧,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少主。”这些日子,昭莫一直同竹珂住在一起,竹珂进内院的时候,他时不时也跟进来,瞧瞧晋未晞的伤势。
看他喜气洋洋的样子,想来是很有把握了。这样也好。
“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瞧了瞧房中的东西,能拿的出手的,也就这腰带了。”所有人都知道,在天樾,能送男子腰带的人,必是亲近之人。晋未晞早已将昭莫当做了心腹,自然是她亲近的人。
夏瑶将腰带递给了昭莫。于昭莫来说,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多谢少主。”
“今日兄长不在,就由我训话吧。”天樾向来有考生出门前家中尊贵者训话的习俗,为了祝愿他能榜上有名。训话之后,也意味着,考试过后,他将要单独出府,成家立业了。
昭莫走到慕府大门前跪下,所有人都站在廊前。
“君异日当腰玉,犀不足溷子。望汝谨记,士皆知有耻,则国永无耻矣;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凡臣节之盛,扫地尽矣。望汝洁身自好,勿负吾苦心一片。”
“遵。”
随后昭莫便走了,大家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有那么一瞬间,晋未晞觉得自己居心可恶,这样一个人,自己日后竟要利用他。
昭莫消失在长街尽头,人也四分而散,各忙各的去了。晋未晞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也觉得力不从心。真不知道,自己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的彻底。
“走吧。过几日便有结果了。”晋未晞对昭莫放心得很,往往身世凄惨的人,才做得好学问。
竹珂却不打算走,看他那样子,恼火得很。
“走吧,别舍不得他,他会回来的。”竹珂向来孤僻,好不容易有了个舍友,同他住了这短短半月就走了。
竹珂摇摇头,急着比划起来。晋未晞看了一会没怎么懂。自己真是聪明了一世,却看不懂手语啊。竹珂在跟着自己进天樾之前一直独自生活,嗯,肯定是他比划的不对。而一旁的夏瑶看完,竟笑了起来。
“他说了些什么?”能让夏瑶这般守规矩的人在自己面前这般笑起来的事,肯定不简单。
“他说,您将腰带送给了昭莫,那那位殿下怎么办?还有,他会不会生气吃醋。”别说,晋未晞自己都挺想笑的。
“怎么会呢?我于他,还没那么重要。再者,这腰带又不是我做的。”忽然,晋未晞响起了一件让她头疼的事。这天樾,婚服是怎么做的来着?以示心意,婚服自己是要出点儿力的。想来在南州的一个月,要同针线布料一同度过了。
“对。”平日里看竹珂一个呆子样,想不到,他还能想到这层。看来跟着晋未晞久了,人都变得聪明了些。
“他的冠礼可过了?”晋未晞这些日子一直没出过慕府,外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关心。只是隐约记得,这半月里,曲予尘的冠礼和受封靖檀王的大典该办完了。
“过了。”夏瑶发自内心的无奈,看来陛下让她来天樾真是白来了。
“给他赐的字是什么?”晋未晞应当没有记错,冠礼上,是要赐字的。
“靖檀。冠礼之后两日便加封为王,封号也是靖檀。”唤一个人的字,是对此人的尊敬。可是檀地是沂源最为富庶的地方,靖檀,这皇帝也真是。想来到你驾崩之时,你都看不到曲予尘平定檀地。
“哦。”
又过了几日,昭莫在外不断传回来好消息。这不,他明日便要殿试了。晋未晞就知道,自己看上的人,错不了。
晋未晞就等昭莫给她得个状元回来啦。
皇城的夜幕当真的好看,只不过曲予尘大半夜的被父亲叫来,定然不是来欣赏这夜景的。
曲予尘在角楼上等了许久,角楼上,向来风大。
“看这上京,可还好?”卢辛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曲予尘丝毫不慌。这些年,自己时时被父亲叫到不同地方,每一次都受益颇深。
“父亲。”曲予尘转身行礼。
“这上京,自是好的,只是有些偏远地方,日子就不见得好过了。”曲予尘从不说奉承话,尤其是在卢辛夷面前。
“明日殿试你去吧。父亲就好好闲上一日。”卢辛夷语毕,这着实是将曲予尘吓了一跳。殿试,当真要自己去?曲予尘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遍。
“这,不合适吧?”皇帝还在,殿试怎么会让他来主持?这,更不合礼法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我父子,这天下终归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为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些事,为父在的时候,就交给你,什么不对的,我还能再帮帮你。”
曲予尘自小就知道父亲年轻时也是个武将,身上的伤也自然多。只是,是什么伤,竟然经过这些年的休养之后都还没好。大哥过世之后,父亲的病就更严重了,曲予尘也不曾问过,不是不孝,是不敢。
“遵。”曲予尘不再多说,父亲决定了的事,自有他的道理,自己照做就好。
“日后,带你的王妃来这儿看日出吧。另外,沂源今日来了信,你自己看看吧。”中常侍递上了信,曲予尘打算回府之后再看。卢辛夷走了。
看他的背影,的确苍老了不少,父亲一生好强,是什么折磨着他,让他一直病着?
“回去吧。”
曲予尘回了府,在廊上便拆了信。寥寥数字,一句话,却让曲予尘有些羡慕晋未晞。
只见信纸上几个大字,“汝此生唯骁一妇人”,末尾,有沂源皇帝的私章。
晋未晞有这样的父亲,真好。曲予尘不由的笑了笑,看来自己不好好待她,天下都要群起而诛之了。
曲予尘对昭莫也有些耳闻,只是不知道殿试上,他会不会徇私。自然,徇的是慕容仪安的私情。
“殿试!”曲予尘背对着龙椅站着,这让朝堂上许多人都不乐意。曲予尘常年在外,头一回撞见殿试,还让自己成了主考。今日皇帝称病,朝堂便是曲予尘做主了。今日的头等大事,就是殿试这些佼佼者。武官对此大多都没有什么兴趣,总之都是些咬文嚼字的事,他们插不上话。
“宣!”
十六人进了殿。昭莫排在最末尾,这可不是件好事儿。十六人纷纷行了礼,就跪着,一直跪到殿试结束。所以读书人,也一定要有副好身子骨,要是这时候,有什么人跪晕了,想来这辈子也只能进这一次朝堂了。
昭家的人看见了昭莫。心中好不痛快,跟自家对着干的,有这份胆量,有这个权势的,也只有前头这位了。那么今日的状元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开试!”
曲予尘昨夜思索了好一会儿今日自己要考什么,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了。
“诸位来上京都有了一段日子,不知觉得这上京如何,整个天樾又如何?”昨日他与皇帝的谈话,启发了他不少。想来一些只会说奉承话的人,也没什么作用。“就按你们进来的顺序依次作答吧。”
文官们立马体会到了曲予尘心中的好回答是什么,就看这群小子,头脑够不够灵活了。察言观色,可是官场必备啊。
跪在前排第一个的,略作思考之后,开始答曲予尘的话。“小生认为,上京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想来全国各地在陛下的治理之下也是如此。”这人说话很胆怯,怕是穷乡僻壤来的,见不得这般大场面,却还说着违心的话。
曲予尘没说话,就示意下一个开始了。
这十几个人,说的好话,都抵得上他们写的文章了,辞藻华美,却没什么用处。终于,到了昭莫。现在看来,昭莫排在末尾反倒是件好事了,前面他人作答时,昭莫就悄悄抬头看过曲予尘,看他那脸色,定然前面的回答都不如他的意。那自己,就该反着来。
“学生认为,上京乃天子脚下,治安良好,百姓安乐,自是最好的。只是,有些天灾频发之地,却不见得是这样。再者,陛下日理万机,总有些时候思虑不到。像学生的家乡,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就不会像上京这般繁华了。”话不多,却正好中了曲予尘的本意。不管昭莫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听了前面诸位的回答临时想出来的,曲予尘都认了。
昭莫答完,又悄悄抬头看曲予尘。不错,那是满意的表情。
众人退出殿外,跟着宫人出了宫。不出意外,今日午后便能放榜了。
虽说,考试给了不少平民子弟机会,但这背后终归还是有各方力量的纠缠,考生本身也要十分优秀才行。
“诸位大人,可有什么见解?”曲予尘日后终归还是要跟这些人日日共事的,还是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昭家的人,立马开始了各种排挤昭莫的行为。首先就是昭家家主昭平,内阁的领事。
“天下确实有些荒凉之地,那人不过投机取巧罢了,真要是把他派往那些地方,他想必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况且,陛下的德行,岂是能由他来评论的?”堂堂昭家家主,内阁领事,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般呢?曲予尘自然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排挤昭莫。昭家向来与恒王为伍,那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了。
“陛下向来广开言路,再者他所言非虚啊。”慕容仪安自己安排进来的人,还是要护一护才行。
曲予尘点了点头。昭家其余人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如今,也只能这般了。昭家家主从小宠大的嫡子,这状元是与他无缘了。也不打紧,依昭家的权势,这个状元是谁也没那么重要。
朝堂之上便再无声音了。许多大臣心里都明白,曲予尘就是皇帝选中的继承人,那么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诸位若再无意见,那本王便与试院商量着拟榜了,午后便可放榜了。”
昭莫出了宫门,直奔慕府而去。好几日没回来了。慕府的人与物,于他,早已不同了。是这个地方,让他觉得,世间还有一丝人情温暖的存在。
“殿下殿下,阿莫回来了!”夏瑶这嗓子,全慕府的人都能听见了。竹珂头一个冲了出去。陆陆续续的,不少人在昭莫住的院子里来看他。毕竟这慕府的主子啊,是个武将,能出个书生,也着实是不容易。
众人都叽叽喳喳地问着他,考的怎样,看来他,很是欢喜。
晋未晞没有气力出去同他们闹了,就待在房中,等着他自己来报喜。这时候,曲予尘同慕容仪安进来了。昭莫跑着回来,和他二位骑着马回来,那速度是可想而知的。看来,他们是真的挺高兴的,这两人到了,都还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晋未晞坐在窗边,一回头猛地瞧见这俩人,真是惊喜过了头。又回想起前几日,竹珂说的那些,竟然脸红了。这也让曲予尘二人不知如何应对,想来是自己进来之前没同她说吧。
“你何时回去?”曲予尘一直在想这件事,因为自己正好过几日要去南州。晋未晞要从南州老家出嫁,这时候父亲将自己派去南州,用意也是很明显了。
“等放榜了,我就回去。”明明外面吵吵闹闹的,气氛也挺好的,只是这两人一说话,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慕容仪安悄悄退了出去,临了,还将门给带上了。真是亲哥。
“他——”曲予尘望了望窗外,满面春风的昭莫。曲予尘想想都知道,仪安向来不与外人交往,这人,就只能是晋未晞的了。
“他是昭家的孩子,我留着他,是觉得有一日,他能帮上我。”
晋未晞在撇清他们的关系,要是真让曲予尘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那晋未晞可算是......
“他表现的不错,你可放宽心。”这是句实话。可曲予尘转念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她说,她留着他,是觉得有一日,他能帮上她。
“你嫁给我之后,须旁人帮什么忙?”她就这般信不过自己吗?自己在天樾虽不是一手遮天,可也算是有半边天的。曲予尘也是说得很直白了。
晋未晞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发问,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帮忙?自然是帮我的忙,对付你啊。晋未晞想想,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我做我自己的事,你做你的事嘛。”可是婚后,你们便是荣辱与共了,何来的你我之分?
曲予尘冷笑,这丫头,是想对付自己吧。
“也好。”
“少主。”是昭莫,曲予尘去开了门。昭莫抬头看见是曲予尘的时候,心里可是咯噔一下。
“见过靖檀王殿下。”
“嗯。”曲予尘走了,他跟晋未晞只要一待在一起,哪里的空气都是凝重的。
晋未晞依旧坐在窗边,笑靥如花。
“考得如何?”昭莫不敢入内,就站在门外。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曲予尘与晋未晞之间绝不简单,而旁人从未告诉过自己,就连竹珂也没有。
“还行,午后便放榜了。”昭莫刚刚的满面春风荡然无存,曲予尘还真的是可怕。昭莫想起初见晋未晞时,与她隔得那般近。这可不能让曲予尘知道了。
“那就好。去歇着吧,累了这几日。”
“遵。”
昭莫回去时便一直在想,晋未晞到底是谁?靖檀王不是要迎娶沂源长公主吗?那……昭莫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这时候回想起来,有时候,他们将晋未晞唤作殿下。昭莫没有多想,他早就该知道了。午后放榜了,昭莫满心欢喜的去看,也满心欢喜的回来了。昭莫得好好感谢一下上天,最近自己真是运气极佳。
昭莫回了慕府不久,朝堂便有人来了。自然,中了状元的人,地位自此不一样了。
礼部的人好言好语的同慕容仪安见了礼,随后直奔昭莫住处去了。到了那儿,这些人却又变了脸色。
“状元郎啊,还不出来领你的赏!”礼部,是昭平控制着的。虽然不敢在大典上造次,但是整整昭莫还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大人,进屋坐。”打这群人一进来,昭莫便知道来者不善,可是又躲不掉,只能受着。
“进去本官就不进去了。明日,你要上朝听封,至于什么时候去,你跟着近卫将军就行了。”昭莫熟知礼法,看来礼部是把他的轿子派给别人了。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晋未晞吩咐底下的人开始收拾东西了,她得回南州了。两国决定让自己在南州老家出嫁,算算日子,自己也该到南州了。此时,哥哥也该到永康了吧。
永康城外,日暮已降临了。叱羽俊带着迎亲的队伍安顿了下来。明日进了永康城,大典一过,这个人就真成了自己的妻子,这一生,都得在一起了。
叱羽俊又想起临行前,晋未晞说的那番话。想着自己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搭理过她,是不是不太好?可此时去,是不是又太晚了些?最终,叱羽俊叩响了南沽莫愁的房门。
“谁?”想来,她要休息了。
“叱羽俊。”南沽莫愁不解,这人半月都没搭理自己,都到了永康城外了,他又要怎样?
“你不用开门了。”礼法上,也是不许的,大婚前一日,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叱羽俊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想着,晋未晞在天樾更难吧。她是个女子,被动一些吧。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就是过来看看。”叱羽俊走了。南沽莫愁心里明白他要说什么。想来自己日后的日子,过得不会太差。
南沽莫愁准备熄灯了,叱羽俊却又绕回来了。真是磨人。
“过几日,我们去城东好不好?明日事情繁多,怕是没时间跟你商量这些。”后天也可以商量嘛。南沽莫愁笑了。倒也化解了一些尴尬。
“我知道殿下要说什么,我们日后,来日方长。”
愿曲予尘也如这般待晋未晞。第二日,沂源娶新妇,天樾却在点着状元。
只见昭莫穿的是那钦赐的衣裳,看着却总有些怪怪的。原来是那衣服上的刺绣有些不一样。曲予尘想起晋未晞昨日说,他是昭家的孩子。想来,是昭平让礼部捉弄他了。
卢辛夷拿起了那点状元的朱砂笔,已经走到了阶下,到了昭莫面前,可又转过身去,将笔递给了曲予尘。所有人都有些错愕。曲予尘还是接过了笔。这是卢辛夷在向全天下人昭告,曲予尘将是他的继任者。满朝臣该跟着谁,都应该清楚了。
曲予尘走到昭莫面前,给他眉间点了一笔朱砂。这是天樾立国以来的习俗。
接着,司礼监开始宣读对他们的封赏。
这时候,晋未晞的马车,已经悄悄地出了城门,直奔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