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但可以新封啊!”颜卿笑了,“你也是弘文馆出来的人,该知道当今天子,不是那般庸碌之辈,他想励精图治,但缺少帮手,你若是站在这一边,将来就是开国功臣,富贵名望指日可待,何须再看他人脸色行事。”
颜卿看了眼一边的荆条,道,“若他们看到你位极人臣,可会懊悔今日将你视作阿猫阿狗,肆意玩弄?”
只字不提她在今日这出负荆请罪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口才……颜卿自己都要被自己说动了。
但姜然只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便道,“原来你背后的主子是他。”
颜卿笑了笑,“你不必急着答复,等你考虑清楚,再来找我,我随时恭候大驾。”
然后颜卿看向内堂,“我去催催,这伤得赶紧治,拖不得。”
说完,她掀开帘子,进了老大夫配药的内堂,内堂药味浓重,颜卿恍惚间像是回到过去,她不管去哪里,都有浓浓的药味萦绕,昭告众人,她命不久矣。
摇了摇头,颜卿来到老大夫面前,指着一坨褐色的胶状物,问道,“治疗鞭伤的药?”
老大夫眼睛都不抬,直言,“药铺内堂,闲杂人等莫入。”
颜卿点点头,“我这就出去,只是……”她低头闻了闻,然后道,“众所周知折耳根治疗外伤有奇效,为何不见先生用?”
懂医?
老大夫扫了她一眼,一边搅拌药膏,一边道,“那玩意用了,身上奇臭无比,没十天半个月,散不了。”
“可……还请先生用折耳根”颜卿行了一个大礼,老大夫皱眉,颜卿继续道,“家姐生产在即,他流连烟花之地,十天半月不归家,几日前还领着个青楼女子,闹着要娶做妾室,家姐动气,孩子差点保不住,如今……如今还请先生帮忙,让他少些闹腾的心思,保住孩子要紧。”
这姑娘眼角殷红,似乎是刚刚哭过,脸上是难掩的疲惫,负荆请罪这一出,似乎也能说通了。
老大夫犹豫片刻,一挥手,“外人莫进内堂。”
颜卿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看着他,等了许久,老大夫低叹口气,“孩子要紧,出去吧。”
这是应下了。
颜卿点点头,“多谢大夫,这是诊金。”
她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老大夫不接,“多了。”
颜卿笑了,“若他能消停几日,便是救了家姐和孩子两条性命,这……着实不多。”
颜卿放下银子,又一拜后,离开内堂。
她眼角酸涩,昨夜一夜未眠的后遗症显现了出来,头疼地要命,但事情未完,颜卿也不能走,她强撑着等老大夫配好药后,给姜然贴上后,才和姜然一起离开药铺。
暗戳戳整了人,颜卿虽然累,但也十分快乐。
和姜然道别后,她径直回了大公主府补觉。
待她再次醒来,已经月上中天,谢梓安换了件鸦青色地长袍,坐在椅子上看书,一盏孤灯照亮他的脸,颜卿轻轻笑了一声。
谢梓安抬头看向她,“有什么好笑的?”
颜卿坐起来,道,“你我名声尽毁,这其中,都为我们为对方出的力啊。”
谢梓安瞪了她一眼后,开口道,“你如今哪里都去不了,是不是可以抽出时间来,处理柳笙言了?”
“他……不会是还在楼下跪着吧?”颜卿大吃一惊,赶紧穿鞋下地,她打开窗子,往下看去。
院中,柳笙言又跪在那里,她的小丫鬟正站在一旁抹眼泪,观雪阁虽然地势较高,但阁楼却不高,仅仅三层而已。
因为够近,她甚至能看清那少年毫无血色的脸,“他怎么了?几日没注意,身子虚弱成这样?”
谢梓安放下书,来到颜卿身边,“就在昨晚,伺候他的小丫鬟出府,去见了他娘,听说他娘在教坊司受了侮辱,他知道后便要自尽,以全孝道。”
剩下的剧情,颜卿都能想到,“接着就是,丫鬟撞见救下了,呵,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手段我在后宫和话本子里见多了。”
谢梓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他是准备自尽,但念及他娘的处境,打消了念头,来找我的路上,被府上的影卫发现,将他打伤了。”
所以……昨夜观雪阁外的人是他!
颜卿扶额,她以为是来府上查探的小贼,所以才将跟踪自己的影卫,甩给了他,没想到竟然是柳笙言。
他大半夜穿什么黑衣服啊!真是嫌自己不会惹事。
颜卿心中愧疚之情顿时泛滥成灾。
谢梓安拉住她,“走吧,他是你的男宠,他的事情你来处理。”
嗯……说得有理,无法反驳。
颜卿认命地跟他下楼,柳笙言见到来人,赶紧开口,“求公子救救我娘。”
仇人之子跪拜地滋味,并没有想象中令人愉悦,谢梓安默不作声,退居颜卿身后。
颜卿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个时节,那时他爹死了,往日金尊玉贵的少爷沦为阶下囚,满身都是悲凉的气息,和今日何其相似。
“求我,我就救你。”那年的颜卿,因为憎恶他爹,连带着对他都有些厌恶。
而如今,颜卿扶起他,“回去吧,半个月后,你们母子就会团聚的。”
继跟姜然的一月之约后,又和柳笙言有了约定,颜卿在心中叹了句,造孽。
柳笙言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身穿仓蓝色罗裙的姑娘,就是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母亲进了教坊司的恶毒长公主。
他退后一步,行礼道,“谢谢姑娘,但我的事,姑娘帮不上忙。”
柳家发生的一切,从开始是颜卿的手笔,到结束也是她的意思,活着还是死去,都是利益所致,颜卿盯上了他们母子背后的林家,和他爹一样,都是闻着铜臭味来的。
不同的是一个娶了他娘,对他们虽不是太好,但也不曾虐待,而另一个则将儿子放在身边,母亲留在教坊司,以此相互牵制。
她活着,教坊司有人看顾母亲,她死了,母亲无人看顾,饱受欺凌。
他们就像颜卿得到的书画,被打上她的标签,除了她,无人会管此事,无人……有立场管此事。
谢梓安因男宠之名掌管大公主府,如果是他,或许能将他们从泥潭中拉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