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不知为何,坐在讲台下面众人之间的那个不是少年的少年,看着眼前踏着阳光轻轻走进教室的少女,忽然想到了这么一句不太应景的话语来。
讲台上的少女轻轻巧巧的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做着自我介绍,她笑意盈盈的扫视了一遍教室,仿佛在巡查着自己将来要生活的领地,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从讲桌上挑出一颗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哒哒哒的写着什么。
她写完后又再度转了回来,被讲台挡住了目光,夏之悠有些遗憾的没有看见自己熟悉的裙摆随着少女一起转动的模样,只是听着少女在鸦雀无声的安静教室里声音清脆的说道:
“这就是我的名字,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而黑板上写着端正而秀丽的字迹。
沈嘉音。
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少女不禁让夏之悠有些恍惚,相较于数年前,原本秀气脸庞上的稚气已经将要完全褪去了,身材也显得更为高挑,而原本看起来对着事物疏离的模样也几乎看不出来,显得更加温和,自然也显得更加让人想亲近。
啊,变化还真是大呢。
不过也有更多的地方没有变,比如深受来自爷爷方面道家影响的衣着品位,比如她仍然用着那个时候自己觉得蛮好看的绣着莲的花与叶的白色布包。
比如她开心时转动身姿显得雀跃的样子,以前与她相处,每次开心起来她这样转动身体的时候,那略显的长而优雅的裙子便会随着她的身体而旋转摇动,现在虽然她的裙摆隐在讲桌下看不见,但想必也是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显得愉悦。
再比如她的眸子,轻轻浅浅的眼神丝毫未变过,简直让夏之悠怀疑自己与少女是不是昨日才刚刚分开今日便又见着了,就连一和他视线交汇,其中盈盈的笑意连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也承载不下,刹那间盈溢而出的模样也仍然如此。
没错,沈嘉音小姐的眼神一和我们夏之悠同学的眼神一碰撞,少女的眼神便再也没有挪开,怔然而欣喜的站在那边,欢愉之意从她弯弯的眼眸,弯弯的眉梢和嘴角顷刻不停的流逸而出,甚至可以感染到身旁的人,就算连白痴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欣喜从而品出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来。
当然,夏之悠不是白痴,所以只是视线一接触,他便立马嗅出这其中的不妙来,便立马按耐住自己心底绝对不可能承认的淡淡愉悦心情,强行扭开了目光。
而沈嘉音看到夏之悠和自己对视一眼,目光中喜悦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居然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目光,不由一怔,却立刻回过神来,心里想道这家伙果然一点都没变,但心中仍然有股子淡淡的生气升腾起来,蓦地,她的眼底一抹好气又好笑的神色一闪而过。
教室里的众人自然对这暗地里的种种变化一无所知,只是看着这漂漂亮亮的美少女大方走进来只是稍作自我介绍之后便往一个方向看个不停,整个人怔在原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却又突然喜悦消失了,依然笑吟吟的在那,但整个人却仿佛夹着毒药的蜜糖,隐而不发,虽然甜蜜,但总感觉其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事物似的。
坐在夏之悠一旁的夏之韵自然感觉更加深刻,她有些狐疑的看看讲台上笑眯眯朝这个方向上看的沈嘉音,又看看身旁极不自然扭过头的哥哥,眉头挑了起来,伸手拧了一下哥哥腰间的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嘉音姐姐要来了?”
“我不是,我没有。”
“那我怎么总是感觉你有股子做贼心虚的味道啊?”
“错觉喽,我为什么要做贼心虚啊?只是总感觉会有很麻烦的事情要发生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是么……?”
夏之韵不置可否,贴近哥哥的脸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看到了他一脸“我就是一身正气光明磊落勇于助人热爱生活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好汉子”的表情时候,才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拧肉的小手:
“那我这次信你喽……”
班主任大叔挠挠头,时间已经过了不少课总要开始了吧,便咳了一下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说道:“咳,就是这样,这位沈嘉音同学,希望大家之后可以好好和她相处……”
他说着扫视了一下教室,此时教室还有一些空位置:“呃……沈嘉音你就坐在……”
“老师。”然而沈嘉音利落的出声打断了他。
“啊?怎么啦?”
沈嘉音笑眯眯的说道:“我可以自己选一个位置吗?”
事实上教室的座位基本都是按照高低座来排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夏之悠兄妹两个的位置,本来他俩不是这么排的,但排完位置之后夏之悠突然来找自己要求换位置,那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了夏之悠的话一阵恍惚,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
班主任大叔本来想一口回绝沈嘉音的话,但是一想到刚才校长陪着这位小姐唯唯诺诺的样子,便立马义正言辞的回答道:“可以,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位子吧。”
“谢谢老师。”
沈嘉音声音甜美的道谢,然后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从讲台上面走了下来,背着前些年一起购物买的书包,长裙的款式也几乎没有变过。
众人随着她的身姿而转动目光,看着她来到了夏之韵兄妹的座位前。
然后,沈嘉音对着夏之韵开口笑道:“小韵,好久不见了。”
对于沈嘉音夏之韵倒是没有什么畏生的情绪,听到沈嘉音对她打招呼,早就收起了刚刚对哥哥的挑眉表情,也向着沈嘉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嘉音姐姐,是好久不见了呢。”
两个女孩的声音都是温柔和顺。
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没有错,可是旁边扭着头有些躲闪的夏之悠却仿佛在这两句平静的话语里看到了更深处的刀枪剑戟,脊背隐隐生寒。
他不由的抬头悄悄瞥了沈嘉音一眼,正好和往他这边看过来的沈嘉音再度对视,夏之悠的动作猛地一顿,刚想要以什么都没发生的自然姿势悄悄转过目光,沈嘉音却已经带着笑意继续往后走去了。
令人不安的笑意呢,印象里这种含着微微狡猾的笑意一般都是出现在沈嘉音极为偶尔要做什么恶作剧的前夕。
众人看着沈嘉音笑着对夏之韵说了句什么,班主任大叔刚想问沈嘉音是不是和夏之韵兄妹认识,她便又往后走了一排,到了兄妹两个后面一排,也就是夏之韵正后方的位置上。
那位置是坐了人的,是个胖胖的男生,一脸震惊的看着沈嘉音,心里思绪百转,想道我的桃花运要来了吗,激动的连连搓手,开口道:“同学,你……”
然后被沈嘉音打断:
“同学,你能让一下吗?”
“……啊?”
胖子愣住了,而夏之悠兄妹早就整齐的捂住了脸,沈嘉音要坐的正是之前在一起念小学的时候三人所做的位置。
沈嘉音又笑着开了口:“我是说,我看上了你的位置,麻烦你能换个位置坐吗?”
“你!我!我特么……”小胖子悲愤交加。
“我这边有很多漂亮小姐姐的联系方式……你需要吗?”
“……我特么走还不行么。您请。”小胖子简直如同京剧变脸一般,还如同狗腿子一般用袖子把自己做过的板凳擦了擦,觍着脸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跑到后面坐去了。
沈嘉音微微一笑,将书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一次盯上了夏之悠。
她像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用夸张的语调说道:
“夏之悠,小悠,我终于,终于又一次见到你了。”
夏之悠瞬间头皮发麻,脖子僵硬的一点一点把头转过来盯着沈嘉音。
沈嘉音这句话声音极大,整个班级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沈嘉音语气中包含着的夸张的惊喜之情。
同学们一下议论开了:
“卧槽,这美女和夏之悠认识啊。”
“真的假的啊,她是不是认识夏之韵顺带认识她哥啊。”
“我接受不了,她还特地坐在夏之悠后面一排,初恋没了,我的青春结束了。”
“你特么青春一年结束八回吧……”
班主任大叔拍了拍讲桌,让教室安静下来,但连他自己都有些好奇,有些纳闷的问道:
“怎么,你认识夏之悠啊?”
沈嘉音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话,她的脸上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致命笑意。
而夏之悠自从看到沈嘉音就开始产生的警兆在她的这个微笑之下瞬间极速膨胀,不详的感觉简直要透体而出,他不知道沈嘉音将要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对自己有利的话。
夏之悠睁大了眼睛,几乎就要站起来去捂住沈嘉音的嘴,但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沈嘉音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吐出了几个字符来。
沈嘉音简直笑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她声音悦耳,用甜的要腻死人的腔调说道:
“当然认识啦……毕竟……”
少女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教室,看着众人的表情各异,又见着了夏之悠面色古怪而又僵硬的盯着自己,不由笑出了声来,再一次升高了音量,盯着夏之悠的脸庞,大声说道:
“我是他的—未—婚—妻—嘛。”
……
诺大的教室里,只有沈嘉音一人站在此处,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围观当中,素色长裙的少女,笑靥如花的高声于此宣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