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微的下着雨。
屋内的女孩在写着作业。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女孩的春衫越换越薄,现在的时节,只穿着白色长裙加一件针织衫便够了。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有些闷热。
还好随着大雨慢慢下着,沁人心脾的凉意慢慢透过纱窗和微微掩着的门扉渗了进来,带来了丝许惬意的感觉。
少女早已习惯了在楼下看书和完成作业,准确的来说,是自从这个小院里的某个老人去世之后,她和哥哥就再也没在二楼房间里看过书。
因为,总是会觉得,如果他们一直在楼上待着的话,楼下的气氛该是很寂寞的吧。
或者说,一想到饱含着回忆和温暖的客厅里面会是一副空荡荡的景象,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所以不论是自己多愁善感也好,还是说在寻求着自我安慰也好,开始独自生活的兄妹两个,除了睡觉的时间会回到房间,其他的时间大多都是在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客厅里带着,做事也好,完成功课也好,发呆也好。
总觉得有种安心的气氛在其中。
女孩一边写作业,一边却在偷偷瞟这厨房那边。
少年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了。
女孩立马把眼神聚回到习题集上。
少年撇嘴道:“这就是说的好好写作业吗?嗯?夏之韵小姐?”
夏之韵哼哼道:“还不是你在厨房待久了,我害怕你出现什么意外嘛。”
“两步路的距离,出什么意外啊?”
“切苹果切到手啊,端着果盘滑了一跤啊,背着我偷吃啊什么的……”
“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吗?话说你哥哥我还没有苹果重要吗?”
“哦?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你比苹果还重要的错觉的呢?”
夏之悠倒吸一口凉气,把手中切的漂亮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凑近了夏之韵的脸庞去看她的表情,看到她白皙的脸埋在竖起来的书本中,仅露出的部分憋笑憋的通红。
怼自己的哥哥就这么开心嘛,这难道是进入叛逆期了嘛?
夏之悠心里吐槽道。
“真能说啊,有本事怼一怼除了我以外的人呀。”
“其他人也没有让我怼的价值呀。”夏之韵有些骄傲的挺起胸膛,伸手拿起牙签插起一个苹果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夏之悠无奈的坐在茶几周围的地毯上,也拿了一块苹果吃起来:
“别光吃哦,赶紧做作业。”
“唔。”含糊不清的回答。
夏之悠在茶几上支起下把,看着妹妹做作业,心里却在想着小韵的成长路线是不是有些歪了。
别看她现在和自己哥哥有说有笑的,但实际上也只有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她才这么放松了。
本来就有些怕生的夏之韵,在爷爷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里,显得极为沉默,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几乎都说不上几句话,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伤心而已,但后来才在她的只言片语里发觉出了什么。
她认为,是因为自己,才使老爷子去世的。
再继续往回推,爸爸的离开和妈妈的去世实际上也是因为自己。
一路走来,全部是因为自己,才使兄妹两个到头来只能相依为命。
爷爷是因为觉得会拖累自己,选择了死亡,妈妈是因为生下自己,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不久就离世了,而爸爸也是因为妈妈的去世,才下定决心去查所谓的真相。
全部是自己的原因。
当时她哭着对夏之悠不断的说着,不仅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甚至还表露出了对哥哥的愧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让你也变成一个人了。
夏之悠是真的没有想到夏之韵会这么想,这一切的发生和这个小女孩又有多大的关系呢?小女孩只是一个小女孩啊。她看起来已经憋了很长的时间了,在老爷子去世之后就开始,不,恐怕是要更加长远的时间,当她对死有了明确的概念的时候,当她知道本就虚弱的妈妈是因为生下了自己才更加虚弱的死去了的时候,她小小的心灵恐怕就在不断谴责自己了吧。
这么多年,小女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呢?
他回忆起记忆中的妹妹,明明年纪还小,却总是那么懂事,一直都很听话,善良,善解人意,从不去与人争吵,愿意为他人着想,愿意帮他人设身处地的思考,是一百个人看了会有一百个人喜欢的懂事孩子。
但世界上怎么会平白无故有这么懂事的小女孩呢。
是这种自责悲伤与愧疚一点一点把她蚀成这副懂事模样的吧。
那一天夏之韵一边哭一边说,把那些日子沉默的苦闷都对着夏之悠倾倒了过来,说着自己的悲伤,自己的自责,说着妈妈和爷爷对自己是多么重要,说着自己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哥哥,说着哥哥要是也因为自己不在了该怎么办呀,这些日子一边担心着自己离哥哥太近了会妨碍到哥哥而保持距离,一边又因为这样的距离而痛苦。
夏之韵一边说一边流泪,到后来哭的累了没了力气,就靠在夏之悠怀里沉默。
当时夏之悠是这么回答她的。
“首先你记住,这所有的一切,全部,完全,一点也不是你的责任。”
“如果非要说你有责任的话,那么作为你的哥哥,我起码要承担一般责任的。”
“而我本人,则是一点也不在乎你会不会妨碍我什么的,不如说你在我身边我才开心。”
夏之悠低下头温柔的看向妹妹:
“你要知道,现在,我也只有你了,要是你都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呢,现在我俩是相依为命,知道相依为命是什么意思么,就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活下去,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什么的了,你是想要我活不下去么?”
夏之悠用了稍微夸张一点的说法,省的妹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夏之韵沉默的在夏之悠怀里摇头,又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啊……”
而自从夏之韵吐露心声之后,仿佛变得开朗一些了,会和夏之悠开开玩笑什么的,怼一怼哥哥,笑声时常如银铃般在小院里响起。但却也仅仅是在和夏之悠独处的时候如此,对着外人,原本就有些怕生的夏之韵显得更加抗拒和怯懦,对他人的话语变得更少,几乎只对夏之悠一个人说话,甚至在偶尔上课老师叫到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向成绩优秀的她都是沉默以对。
她开始更加粘着夏之悠,就连下课夏之悠去厕所的时候,都会跟他过去,在门口等他出来。
之前曾追求过她的钱慈航,在夏堂秋去世的时候过来帮了忙,他的父亲也给方方面面打了招呼,使当时所有的手续什么的都得以简单的搞定,在加上之前钱慈航也一直会来小院待一会,可以算是蛮熟的人了,但夏之韵即使是对着他也难以如常的交谈,在钱慈航偶尔出现在小院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的去抓夏之悠的袖子,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状态无疑是很不好的。
夏之悠心里明确的明白着这一点,但是即使曾经是全能杀手的他,也照样会有不怎么擅长的事情,而照顾教育孩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使妹妹在外人面前也外向一点,让妹妹去多交几个朋友,她也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想必是想到之前用歪方法帮钱慈航的那个马倩了。夏之悠想一想,也只能让钱慈航有事没事多过来几趟了,好歹是熟悉一点,让妹妹先适应一下这个等级的,之后再让她继续尝试更高难度的吧。
夏之悠想着妹妹有些自闭的情况,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从写着作业的妹妹身上移开,望向了窗外绵绵不绝下着的春末的雨。
房间里很安静,却又不是那种一丝声音都没有的安静,妹妹写字的时候笔在纸面划过的沙沙声,外面雨水打在窗台和门扉上的嘀嗒声,有时微风携着一些雨滴下的深了一点打到了系在檐下的风铃,声音不大而显得有些微渺的清脆铃声便也响起来了。
这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并不显得混乱而嘈杂,反而每一种声音你都可以细细的分辨出来,有种十分安宁的意味。
屋子里被雨幕和这些从容不迫而雅致的声音隔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与外面世界隔绝的小世界。
屋子外面是广阔的大到让人心慌无措的被雨水浸染着的世界。
屋子里面是夏之韵和她最爱的哥哥的,
小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