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怎样的天空呢?
他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天空,时间已经较晚,冬日里朴素的颜色已经深邃黯淡了下去,有雪花从上面落下。远处的城市里有烟花正盛放着,从下面发着声响,摇曳着升上天际,然后散裂开来,化成了缤纷而盛大的流星们,将世界染成它们的颜色。
他是个杀手。
那光辉映到了杀手的脸上,又随着他脸上的血色一同消退下去了,而下一波烟花的色彩再次爬上他的脸庞时,他的脸上终于只剩下了惨淡的苍白颜色。
啊……今天是过年么?
杀手泛起了淡淡的思绪,却只是一闪而过。他已经无法做出太多的思考了,体内毒素遍布的痛麻感与腹腔中被狙击枪爆开大洞带来的剧烈痛不断地牵扯着他的神经。杀手歪着头,呕出了夹杂着内脏碎块、紫黑色的鲜血来。
这就是最后了。
杀手清楚的明白这一点,然而所感受到的却不是痛苦,也不是歇斯底里,甚至连一丝悲伤的感觉都奉欠。死亡侵蚀的瞬间,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仿佛是在看着他人故事的平静。
那么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杀手静静地回想着。
自己中了毒,虽然毒量不少,但杀手的体质特殊,对常人早已致死的毒量也只是稍微起到一些牵制的作用。但就是这样的牵制作用,终于在被追杀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让杀手在关键性的刹那,恍惚了一瞬。
然后,感受到了身体被特制的狙击枪击中,肌肉内脏被高速旋转的子弹狠狠撕裂。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的面容,最后停在了一个熟悉的脸上,是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在三天前,自己刚出完任务回到基地,那个人笑着举着咖啡杯对他说:哦,今天的新咖啡豆味道不错嘛。
呵,真是能干呢。
杀手扯出一个笑容来。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是靴子将雪挤压变形发出的“嘎吱”声。轻微的脚步声愈发清晰,一步步向他的方向缓慢而稳定的走来。终于当声音大到近在耳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杀手努力地将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前的男人被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而给了他致命一击、特制的重型狙击枪就被男人背在身后。
躺着的人与站着的人对视着,最终是站着的一方先开了口,中年人的浑厚声音在雪白的旷野里响起。
男人说道:“抱歉……”
杀手笑了起来,“没什么抱歉的,我见得挺多的了,这次……运气差了点而已。”
杀手的话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勉强,以至于咳了一声,但他仍然牢牢地盯着男人,稍微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勉力开口说道:
“喂……活着真好……对吧……”
而男人听了这话,只是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隐约有一丝颤抖:“他们……组织找到了我的女儿。”男人的神情有些痛苦:“我明明将她藏起来了的,就连一面也没有见过她……为什么呢……”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没有你那么强.……我只是会开枪而已……没办法的,我没办法的……”
而杀手已经瞪大了眼睛,最终叹了口气:“女儿么,真是无聊……”
“如果你有着足够让你珍视的人的话,你大概就能够理解了……”
男人说着抱歉。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两根烟来。那烟已经有些弯折了,皱皱巴巴的。
男人将烟凑近鼻子,深深地嗅了一口,流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将一支烟塞到嘴里叼着,又蹲下身子,将另一只给杀手嗅过之后,把烟放进杀手的嘴里。
杀手微微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其实在这个状态下,躺在地上的杀手已经闻不出烟的气味了。
杀手满口的鲜血,却仍旧紧紧的叼着男人递给他的烟,笑道:
“呵……是谁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别抽烟……来着……”
而男人保持着蹲姿,笑笑说道:“不抽,我不带火的,平时也就带一根闻闻……”
男人说到这,停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盯着他的脸,继续说道
“……只有这次,我带了两根……”
男人说起了过去,戒烟的痛苦啦,养成奇怪习惯的原因啦,又说到了更之前的事情,怎么会跑去做了杀手啦,自己的女儿有多可爱啦,乱七八糟的事情。
烟花爆烈的声音与光芒仍在不断地起伏,雪花在他的帽子和躬起前倾的背上积起来,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这无人的境地里被冬日的风声和人间烟花的喧嚣所夹杂着,不能听的真切。
男人一边唠叨着,一边叹着气,
“……其实本来该是我死的……”
“……你不是从来不喝别人主动给你的东西的吗……”
“……为什么啊……”
躺在地上的人没能回答男人的话,杀手的身体已经被红白相间的雪地染的冰凉,未曾燃烧过的、泛着皱的烟不知什么时候从杀手的嘴边划落,跌在了纯白的雪地上。
杀手的眼睛最终却没有能够闭上,只是眯着,仿佛在打量着这雪夜里深邃辽远的天空。
男人怔怔地蹲了一会,伸手将杀手的眼合上,终于站起了身子,将自己嘴里的烟取下,小心地放回到上衣内侧口袋里。
“如果你有下辈子的话……希望你能够遇到一个足够让你去珍视的人……”
男人最后看了杀手一眼,说道:
“再见了……”
远方的城市里,烟火的光彩仍在闪耀,天上的雪花逐渐大了,这里的一切只是世界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与人间从来无关。
靴子将雪挤碎的嘎吱声又响了起来,却越来越小。
转身远去,迈入大雪中的男人单手压低了帽檐,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最后终于在这旷野里,在这个雪夜里,随着冬日的冷风飘散了。
“不,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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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刺骨的寒冷变成了让人愿意沉溺下去的温暖感受。
身体的剧痛与麻木在恍惚之间消失,一瞬间竟然让人怀疑身体上的损伤是否只是错觉。
他闭着眼睛稍微试着动了下手脚。
违和的感觉……
不过没有被禁锢住的样子。
确认了自己没有能够死去的事实。他心中稍稍叹息了一下,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逐渐漾开来。
他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狭小,蹩仄,也谈不上干净。
这是在哪……
这场景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按照他的猜测,还以为自己八成是在哪个实验室里等待解剖了。
他愣愣的看了一会天花板后,想用手支起自己的身子来,却一个没有撑住,又倒了回去。
怎么回事?
违和感更加强烈起来。
还好自己是躺在床上的……
背后柔软而温暖、充满着阳光独有的干燥气息的棉花垫絮,让他注意到了自己是躺在床上这个事实。
没有力气……
他伸出手来,放到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手。
!!!
好小....!
他吃了一惊,又顺着手掌连接的部位看向胳膊,仍然是袖珍版的。
变成侏儒了?
不……这种皮肤肌肉与骨骼,与其说是侏儒,还不如说是小孩子更贴切一些。
他将手收回,摸了摸身体的其他部位,确定下来这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体,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那么,是什么情况呢?
身体缩小?意识转移?
总不能,自己拿漫长的灰色生涯,只是一场梦境吧?
毕竟是专业的杀手,不论心里是萌生了怎样的情绪,但身体总能在思考之前先动起来。
他又叹了口气,近乎本能观察起所处的环境来。
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呢……
不大的空间里只放着一张床,没有其他的房间,是那种只有一室的房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那一只能发出昏黄色光芒的灯泡被悬挂在墙壁的角落里,只有开着的老式笨重的电视机稍微发出了一些明明灭灭、变化着的冷光来。
正放着的是个说相声的节目,电视开的声音并不大,便显得里面人物的说词有些细碎了起来。
那相声在狭小而空荡的房间絮絮响起,他听了两句,是极老的相声了,却不太能听得进去,话语在他的耳边进进出出,他乱糟糟而茫然的心里却总是听不出里面含着的包袱来。
电视机的光就这样映着,他坐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睛直勾勾的朝着电视机的方向望着,入眼的却什么也没有。
人生如同一场盛宴,饮到酩酊,却不知哪一刻就宾客散尽,只余狼藉而已。
但,自己连狼藉也没有,漫长的人生仿佛一场分不清真伪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
结果到头来,自己也终究什么都没有么……
……
他发着呆,忽然感觉到被子旁边动了一下,稍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目光里略微有了些焦点,朝着自己身旁瞥去。
原本较为平整的被子忽然鼓了起来,又波动了一下,仿佛里面的东西翻滚了一下,然后从被子上方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来。
那只小手努力的扒拉了一下,却扒空了的样子,又尝试了几下,终于抓住了被沿,往下拉下去了,露出了一张秀气的小脸来。
是个小姑娘。
她将脸露出了被子,在被子里闷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喘了好几下气,咕哝着模糊到不成文的梦呓,又睡去了。
女孩大约比自己小一两岁,小辫连睡觉的时候也没有解开,乱糟糟的。嘴边在电视机的光下稍微起着亮,莫约是口水吧。
女孩又翻了个身子,朝向了他坐着的方向,伸出手来一把把他的腿抱住了。或许是感觉到有些难受,稍稍动了动脑袋,一下就在他的裤子上把口水擦了个干净。
“呃……”
这算什么?天堂还是地狱的整蛊节目?是不是下一秒房间的门就会被FBI炸开,然后自己就被抓去接受三年到死刑的量刑?
他有些蒙了,胸口中翻滚着的莫名感觉驱使着他伸出了手,有些稍显犹豫带着试探性的轻轻碰了一下女孩子的头发。
头发极为柔顺,乱糟糟的带着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热乎气,十分顺手。
既温暖,又安心。
他终于放下了心中复杂的情绪,将手放实在了女孩子的头上,极为温和的摸了起来。
“嗯……”女孩子被他摸着头,嗯了一下,带着点美梦被打扰的不满味道,又动了一下身子,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稍稍向上歪着头,瞥了一眼坐着的他。
他摸着头的手一下子就僵硬了。
女孩见到是他,熟到不能再熟的又闭上眼,就这样不甚清醒,迷迷糊糊的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唔……,哥哥几点了啊……爸爸还没回来吗……”
呃,这种情况下,可能,似乎,也许,这个小姑娘喊的这声“哥哥”就是在说自己也说不定……
自己可是专业的杀手,什么情况自己没见过?
他冷静了一下,试探性的开了口:“……不知道几点啊……,爸爸呃……”他又确认了四周的确没人的样子,接着说道:“他还没回来呢。”
“哦……”女孩子答应了一声,又睁开眼努力抬起头朝着电视的方向瞅了一眼,“春晚还没有放完呀……全都是跳舞小品好少喔,害得我都睡着了……”
春晚?
他楞了一下,看相电视,上一个相声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放的是一个小品节目了。
好像还真是春晚啊……
在他灰色的生涯里与春晚几乎无缘,然而他还是认出了这个正在绘声绘色演出的人正是号称春晚常青树的演员。
“喂,到小品了哦。”
“真的?”女孩子揉揉眼睛,坐起来,看了眼电视机确认节目后,笑容就浮了起来,在床上往后一挪一挪的把背靠到了床头板上,她刚刚醒来眼睛还睁不太开,抱着被子有些迷瞪瞪的开始看起了小品来。
而他注视着电视屏幕,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空穿梭?或许说是重生更加好一点吧。
他仍然没有实感。
之前,也就是前世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最后都失败了,现在突然成功了么?
他挠了挠头,忽然有一种目标突然消失的茫然无措感。
总而言之,先把握住当前的情况吧……
自己前世大概就是这么大的时候出现在组织里的,然后经历了一系列的洗脑训练与乱七八糟的任务,究竟怎么会到组织里的也完全无从追究了。
这个年纪的话……应该在上小学?
那么书包放哪了来着……
他又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然而这房间里只有一张还不算小的床与前面的电视机……不会自己是个辍学儿童吧……
他感觉头大了起来。转头向着乐呵看电视的小姑娘问道:“我书包呢?”
“不在床下面吗?”
他朝床外倾出身子,把略长的床单撩开来,果然在下面看到了两个书包,蓝色的是蓝猫的,粉色的是淘气的。
他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不是穷到学都上不起了。把两个书包一起拖出来,在里面翻看。
嗯,果然有,这种春节寒假必然出现作业性质的日记。
他把两本日记本都掏了出来,怀着颇不平静的心看向了封面,学校是四小,班级是四年级二班,教师可能不会写老师的“老”,却又不愿意在封面这种有仪式感的地方写拼音,照抄前面写了汪教师,而姓名那一栏里则是笨拙而又端正的写着:
夏之悠。
啊,叫夏之悠啊。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只是盯着封面的名字看个不停。
片刻之后,才呼出了一口气,又看向另一本日记,上面学校一样,年级班级居然也是一样的,不过这本的“老师”倒是没写错,大概是自己因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才没去问妹妹。姓名则是“夏之韵”。
兄妹两个名字都蛮好听的嘛。
他想道,脸上却无自觉的出现了淡淡的笑容。
靠着床头看电视的夏之韵奇怪的看向他,却突然看到了他手里捏着的两本日记本,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哥哥?那是我的日记本吧?”
夏之悠一愣,刚朝妹妹露出一个笑容:“是——”
小姑娘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看我日记……”
“我还没看……”
“你怎么能这样……”
“不是,我……”
“呜呜呜,你欺负我……”
自己可是专业的杀手,什么场景没见过?哄这种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夏之悠露出尴尬的笑容,立刻认怂:“那?我还给你?”
小夏之韵从夏之悠手里拿回本子,抽噎不停,双手揩着眼睛,目光却仍是朝夏之悠那边一瞥一瞥。
夏之悠试探性的将自己的日记递出:“这个你也要么?”
上一秒还在擦泪水的小姑娘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把手伸向日记,却一下抢了个空,与将日记收回举过头顶的夏之悠面面相觑。
空气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这本日记不是我的吗?”夏之悠依然是试探性的语气。
小夏之韵眼里又开始氤氲起来,蓄势待发。
自己可是专业的杀手,什么情况没遇到过?这小姑娘就用泪水就想威胁我?
于是,夏之悠一个猛虎落地式就将日记奉上。
这都是什么事啊……
夏之悠无语的看着小姑娘开开心心的翻着他的日记。
自己可是专业的杀手,什么情况没见过(划掉)这种情况还真没见过。
自己还想用日记看看自己情况呢……
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打乱了自己计划。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夏之悠恶从胆边生,狠狠看向小夏之韵。
小夏之韵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可可爱爱的朝他笑,软软糯糯的说道:“哥哥~”
自己可是专业的杀手,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专业的,为了一个小姑娘而改变计划也完全无所谓……
……大概吧……
……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从门外进来了一个莫约三十岁的男人,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他把袋子放下,又看了屋内一眼,说道:“啊,爸爸不是说不要穿着外套就跑到被子里嘛?”一边拿起门后挂着的干毛巾,将身上细碎的雪花擦掉。
“我举报,是哥哥喊我干的!”夏之韵将日记本合上,急急忙忙下了床,将日记收起来,穿上了鞋。
夏之悠目瞪口呆的看着妹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瞬间就乖巧工正的坐在了床边,又看了看自己,外裤是脱了,但是外套还在自己身上,犯罪证据确凿无误,也干脆道歉:“爸爸对不起。”
“嗯?你平时不是叫我老夏的嘛?”男人随口说道。
夏之悠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还好男人接着说到:“是到了过年,给自己爸爸多一点尊敬嘛?”
还没等夏之悠反应过来,老夏就抬起头来看着兄妹两个,笑着说道,:“爸爸没有骗人吧,今天还没过去哦,还是和你们一起过了年三十哦。”
夏之韵抱怨道:“这也太晚了呀……”她撅起嘴来“连春晚都要放完了啊。”
男人只能讪笑着:“对不起啦,爸爸不好啦。”又将拎着的塑料袋邀功似的举起来:“但是爸爸有道歉礼物哦。”
“你以为提前约定好的爆竹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嘛?女人再小也没那么好糊弄!”
老夏一脸震惊的看向夏之悠,眼神里满是“这是从哪学的这一套?你妹妹跟着你学坏了?”
夏之悠也一脸震惊的回望过去“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说是这么说,小姑娘还是开开心心的跑过去把袋子抱住,顺便给了老夏一个“这事没那么简单”的眼神。
老夏一脸尴尬的笑着开始打岔:“外面雪已经不怎么下了,我们去外面把爆竹放了吧。”
夏之韵小心翼翼的朝袋子里面看了一眼,立刻怕里面的东西跑了似的紧紧攥着袋子口,一边激动回头夏之悠说道:“哥哥有好多哦,快去外面放吧?”
什么叫哥哥有好多……
夏之悠无语的笑。
拾掇好了衣服,夏之韵抱着袋子,一马当先跑出家门。后面的夏之悠还在叫着“等等等等给我一个缓冲的机会”,屋子里为了暖和,连窗户都没开,忽然一下大门洞开,直接把夏之悠冻了一个激灵。
夏之韵倒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在前面抱着个大袋子朝夏之悠喊:“哥哥哥哥快一点——”
所以说,小孩子啊……
夏之悠无奈的摇头,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被寒风冲击到畏畏缩缩小屁孩形象显得更为滑稽。
兄妹两个人都穿了棉裤羽绒服厚厚的一层又一层,像个球似的。
夏之韵很可爱,所以穿成了个球也很可爱。
而夏之悠……就真的是个男球了。
外面新雪初停,脚印稀浅,颇有些素净的味道,只有外面爸爸回来的脚步从远处延伸过来,直到身后这间泛着光芒的小屋为止。
而现在随着兄妹两人先着爸爸出来,这平整的雪地上顿时又多出两组小小的脚印。
爸爸在后面把门关上,转头看向儿女两个,见到夏之韵牢牢地握着夏之悠的手,另一只手提着袋子,期盼的看着爸爸。而夏之悠则是看着夏之韵,一只手被妹妹握着,另一只手却是在用五指轻轻梳理着妹妹刚从被窝出来有些凌乱的发丝。
所谓家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老夏无由来想到这一句,面上浮现出笑容,一下冲上前去用胳膊一手一个把兄妹夹住抱起,欢呼道:“放爆竹咯——”
“哦——”
兄妹两个被老夏夹在腋下,一个欢呼一个无语。
但无语的夏之悠最后还是在妹妹的压力下也羞耻的欢呼:
“……哦……”
于是,小小的花火在雪地里绽放开。
最先放的是长杆烟花。
夏之悠看着引线被引燃收缩,过了一小会,开始冒起橙色的火星。
长杆震动了一下,然后从前段咻的发射出去较大火星似的烟花来,划出长长的弧线,然后在最高处要坠落的时候,啪的炸开来,分成几朵较小的火星,有噼里啪啦几声,便分为了更多细小的火星。
旁边的夏之韵双手紧紧的捏着长杆,看着四散的烟火,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喔”的发出惊叹没有合上,看的夏之悠十分有趣。
一杆烟火大概十余发。
燃尽过后,长杆仍显温暖。
夏之韵紧紧攥着杆子:“好热哦——”
“好热呢。”夏之悠微笑着点头,拍了拍自己和妹妹的杆子,确定已经放空了之后,将尚存余温的爆竹从妹妹手上收走,重新换上了新的。
就在第二支要点燃的时候,好像是到了零点的原因,不远处的市中心也开始放起了烟花来。那边放的是不一样的大礼花,听着嘭的一声,礼花便上去了,直直地升到最高点,然后绽放,化为缤纷,四散而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降临人间。
夏之悠抬起头望着满天的绚烂,稍微有些愣住了,脑海中的记忆翻滚着,这场景像极了他死前所注视着的天空。仿佛自己仍然是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对于所有的所有都无能为力。
打断他思绪的是旁边夏之韵的哼声,她说着:“大一些了不起嘛?”一边不满的皱起了鼻子:“我还是喜欢我们的!”
然后转向了夏之悠的方向,又笑了起来:“对吧?”
夏之悠怔怔地看了妹妹一眼,终于也笑了起来。
“是呢。”他如此说道。
又点燃了第二支,第三支。
一种烟花很快便燃尽。
接着是安静的呲花。
这样的烟花,向来只需要点燃一根就可以了。
夏之韵的呲花燃起,带着长长的尾焰,将夏之悠手上的那支也引动了光亮。
兄妹俩蹲着,安静而专注的看着紧紧相邻的烟花。
小小的光辉一起绽放着。
有人曾经说过,比烟花寂寞。
如果一支烟花是寂寞的,那此刻两支摇曳着的光焰,又是什么呢?
夏之悠安静的眼底倒映着花火,心中忽然想到。
“哥哥。”夏之韵说道。
“嗯?”夏之悠抬起头来,看着夏之韵。
夏之韵蹲在白雪上,礼花从她背后的城市里升起,嘭的散成了十色的光辉,那色彩映照到夏之韵身上,也将她的身姿染得光华流转起来。
这时候,两人最后的呲花也燃尽了,夏之韵在漫天缤纷里抬起了头,整个小脸都溢出笑容来:
“新年快乐!”
夏之悠从睁开眼睛,直到现在,从开始的茫然空虚,终于对自己这一段额外的生命有了实感。
他对着妹妹
对着世界
对着一切的一切
以笑容开口说道:
“嗯,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