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最热闹的街市,而现在,却成了最沉静的街市,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去出声打搅,即便酉时已至。
酉时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有,一样的时辰,一样的黄昏,一样的黑夜将至。只不过,有一个赌约在酉时结束,今日在这街市,或站立或蹲坐的人,大多都是等待着赌约的结果的人。但是经过要饭老大那一番几乎人畜无害的轻语之后,已经没有人会再去关注结果了!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结果已经有了,陆筱浮与它的丫鬟……赢了。
哗哗……
一阵青色的,带着些许草木之香的流水,如青石上流下泉水一般,落在了事先准备好的竹制茶杯里,那般画面极美,想必那般茶水也是极香。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杯茶上,或者说,那正在那杯茶前端坐的要饭老大。陆筱浮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再看看沉静的人群,心道:“难不成这世道变了天,成了要饭的天下,一个要饭的吃茶,竟然无人敢言语一句?岂不笑话。”
然则,心想归心想,他放下茶壶,望了望这满桌的茶杯,轻声道:“公子,这茶可够了?”
闻言,要饭老大嘴角微微上扬,旋即眼眸微凌,瞥了一眼身后的要饭们,漠然道:“问你们话呢,茶够了没?”
“够了够了,自然是够了!”众人回过神来,异口同声答道,语气中皆有一丝惊惧。
陆筱浮瞧得出众人面上的惊惧,却也是见怪不怪的收回了视线。
头一次见他们的惧意时陆筱浮心中甚是惊异,再一次见他们的惧意时仅仅只是有些疑惑,事不过三,第三次见时便已是释然了,不是因为懂得他们恐惧的原由,而是她无法改变什么,既然改变不了,那又何必这么多惊疑?
她弯下身,理了理手上衣袖,再然后便是自顾自的整理起已经用完茶具,轻唤了一句:“寒月……”
寒月正看他们喝茶看的入迷,忽然听到陆筱浮唤她,忙然应了句:“哎……小姐,何事?”
“收拾一下,回家!”陆筱浮头也不回,语气平淡。
要饭老大眼眸微咪,唇上露出些弧度,看不出喜怒。半响,陆筱浮将手伸向他身前,那里是他刚刚品过茶的茶杯,要饭老大抬起头,瞧了瞧她的面容,依旧无一丝一毫情绪可言,他唇上的弧度越发明显,是时,一只手伸出抓住了陆筱浮的皓腕。
“就这么急着离开?连句感谢之类的话都不会说。”他指的自然是帮她赢了赌约那件事。
手中传来的紧迫感,终于使她的情绪变换了一下,她微微挣扎,手却是动弹不得。见挣扎无果,他也是停止用力,淡然的答道:“我可没让你买茶,又谈何谢字?”
他轻笑,手掌瞬间放手,然而却不等陆筱浮抽开再一次握紧,再望去,他已是靠近了陆筱浮的耳垂。显然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为了方便他附耳罢了,他细声道:“姑娘这话说的好生无情,我为了让你赢下赌约,可是得罪了我手下的众多兄弟。”
陆筱浮没有再说话,皓齿轻咬红唇,似是晓得自己理亏,即便如此他依旧犟的很。自他出村以来,无论是遇见夜茗晨、还是任青荼,哪个不是她在言语上占上风,唯独这一次,让她感觉异常无力,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道理都不在她这一边一样。
要饭老大见她那副倔犟模样,也是觉得好笑,忽然又道:“姑娘,这边嘈杂,你且与我来。”说完,她的手松开,放下,他轻退几步,转身便走。
陆筱浮瞧着他的背影,步伐不快,却是很稳,说过之处的人群都是自觉散去。陆筱浮微微沉吟,旋即她回过身,望向寒月道:“寒月你先整好茶具,待我回来,我们便回家。”
说完,她也是跟上要饭老大,人群亦是不敢拦路,只是远远的瞧着他们远去,却不敢跟上,街上的人群也是随着他们的离开散去不少,唯有一群衣裳破烂的要饭依旧守在原地。出人群不远,有一条小巷,巷子深,无人住,即便有酒香亦不能深入,尽是荒凉。话说,倒是有些像陆筱浮与寒月暂住的地方。
陆筱浮越走越觉得瘆人,喊了声:“还要走多远?”
要饭老大停下脚步,轻语道:“怕吗?姑娘住的地方,不也是一条荒凉小巷,还是说,你只是担心我对你不轨?”声音越发细小,有些邪异,惊得陆筱浮退后两步。
要饭老大回头,缓缓近身,陆筱浮继续退……噗通,竟是不小心踩空了一步,便要摔倒,要饭老大快步扶起,他方是轻笑道:“我若是想对你不轨,之前赌约大可不帮你赢。”
她站稳脚跟,再退一步,道:“带我来这,想说什么?”
要饭老大不语,只是盯着陆筱浮的眼眸,半响后方是审视道:“刚才你说……回家,你想去哪,做什么?”
闻言,陆筱浮眼神变换了一些,然后道:“自是回那小巷,备茶买茶……”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道:“哦,那是你的家吗?你方才回家两字说的虽然平淡,但我依旧听得出你声音中的一丝决然,回那个小巷需要下那么大的决心吗?”
话落,陆筱浮停顿了一下,又冷声道:“干你何事?”
“据我所知,你的家在荼水村,于月前被屠,回去没有意义,徒增悲伤罢了。所以,你那句话,是对寒月说的,而寒月从小在百味楼长大,于数日前被逐出百味楼,所以你下决心,是想去给他报仇吧!”她说的话语气淡然,似是在说一件小事,却是听得陆筱浮脸都黑了。
她盯着要饭老大,眼眸里在不断的审视着他:“你是从何得知,这消息应该不是要饭的能要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