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好了!”门外传来梅歌焦急的呼唤。
景玺的手一滞,自己在那里又是尴尬又是懊恼,最后他默默把被子扯过来,盖住白筝的春光,然后仔细地讲红色纱帐放下,这才出了屋子。
“何事?”景玺剜了一眼梅歌,明显心情不好。
梅歌眼角一抽,感受到一股强大杀意,但还是壮着胆子,压低声音,详细将季审言和秦媒婆在回廊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景玺的脸色越来越暗,“这些破事,就不要让她知道了,本王自会尽快处理。”
“啊,谁……哦。”梅歌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知道景玺说的“她”是指白筝。
“你先去把秦柯叫来,随后和灵风一起,给本王紧守这个院子。”景玺顿了顿,把眼光飘到梅歌脸上,“要是再有差错,小心你的腿。”
梅歌一听这话,双腿竟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心虚地低下头,“王爷放心。”
想她梅歌从出生到行走江湖接近二十载,做事都是十拿十稳,这次竟然栽在白筝手上,自己也羞愧得不行。
是她太轻敌了呀!
梅歌本还想替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但触到景玺的眼色后,赶忙一溜烟跑了。
景玺在门口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灵风,切记寸步不离。本王去去就回。”
“是,王爷!”灵风中气十足,应了一声。
想到里面的人儿还在熟睡,景玺不悦地看了一眼灵风,这才抬腿阔步走了。
此时,窝在大红锦被里的白筝,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她用手支撑着坐起,挑起红色纱帐,朝外望去。
安静的清晨,阳光带着泥土混合花草的芬芳携着鸟儿的翠鸣,从半开的木窗斜洒进来,在厚厚的地毯上投射出暖融融的味道。
如若不是脑海中一直装着“沐浴”这件事情,白筝会觉得这真是无比美好的新的一天。
白筝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轻叹一声,掀开被子,起了床。
半眯着眼晃倒梳妆台前坐下,却发现陶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准备好梳洗用具。
无奈,白筝只得自己拿了铜盆,想要出门打水洗脸。
“你……怎么又在这儿!?”白筝一开门,就被门口一尊铜像似的灵风吓到,双手举着铜盆,弓着腰,一副戒备十足的样子。
灵风扫了只穿了里衣,身段玲珑的白筝,却不料被她胸前的一抹粉红定住了目光。
“你看什么?”白筝对灵风的的呆滞目光虽然感到奇怪,但她作为一个现代女子,她并没又发觉自己这么严实的穿着打扮,在北赤,是多么单薄。
灵风握剑的手猛然一握,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弯腰,单手从地上端起一盆水,机械地递给白筝。
至始至终,灵风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于递水给白筝的时候,都没有正眼看她。
白筝只觉无趣,觉得自己被赤果果地鄙视了,再加上惧怕灵风手里的剑,只得嘟嘴接过灵风的水盆,转身回了屋。
灵风瞟了一眼白筝的背影,忙侧身,镇定地把门给关上,然后依然雕像般的站立在门口。
只是……
一刻钟后,梅歌从围墙边飞跃过来,才一落地,就发现了异样。
“咦?灵风,你怎么流鼻血啦?天!出什么事啦?”
灵风闻言一震,忙抬手去擦,果然有,虽然不多!难怪方才他觉得鼻子下方有些湿热……
“灵风,你到底怎么了?”梅歌有些惊慌。毕竟在一起共事这么久,还从没有见过灵风流血呢!何况还是鼻血!
灵风迅速擦完鼻血,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站姿,面色冷冷地。
“我一定要请王爷记你一功,都内伤到流鼻血啦还不吭声!你这傻小子!等会我就和王爷说!”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她还是挺心疼这个冰块脸的。
“没……没事,执行任务时受了点内伤,再加上天有些燥热。总之不用你管!”灵风瞥了一眼梅歌,语带警告。
梅歌一听这话夸张地后退一步,像看怪物一样看灵风。倒不是被他吓得,而是被惊得:在一起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灵风说这么长的句子!
这加起来得多少个字啊?
今儿太阳好像是从东边出来的啊……
景玺刚踏进金苑的大门,一个酒坛便砸在他脚边,掷地有声,碎成几块,里面残留的酒水溅湿了景玺的青色长靴。
随之,响起咒骂声,“滚!都给我滚!全都是贱货!全都是!哈哈哈!滚……谁也不要来烦我!”
是季审言。
景玺皱眉,挥了挥手,让旁边几个惴惴不安的丫鬟全部退下后,这才缓步走到季审言身边,抢过他手中的酒坛,砸在地上。
酒坛应声而碎,酒水泼洒一地。
季审言原本趴在桌边,见酒坛被抢被砸,迷离着一双眼起了身,他步履踉跄,想要去捧地上的酒水,却被滑到。
他呵呵傻笑着,也不觉得痛,看到离他最近的一块碎片里还残留了一些酒,立马抓起来就往嘴边送。
“好……好……哈哈!我娘也是,白筝也是!好!”季审言一张嘴被那碎片割得鲜血直流,他也浑然不觉得痛,只是一味地笑,一味地笑。
“姓季的!够了!”景玺狭长的凤目一暗,抬脚踢掉季审言手中的碎片,随即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将他狠狠一推,摔在地上。
“季?季……”季审言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而绝望,“不!我不要姓季!不不不!不姓季!你快告诉我爹,我不要随我娘姓季,我姓柳啊!姓柳!”
景玺只知月国的左相姓柳,而季审言却姓季不姓柳。
原来是随他娘姓。
季审言挣扎了一会儿,干脆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眼角笑出了泪。
“我娘,在我七岁的时候,与府里的一个小厮苟且,被我父亲捉奸在床……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不明不白的野种……只是一条养在丞相府的狗……我恨我娘……是她的不贞,毁了我的一生!否则我怎会被送来当人质。而如今……我那么爱的白筝……呵呵!”
景玺听到这里,原本冷峻的面容才稍稍缓和了些。相处十年,他竟不知,季审言是这样的身世。
可是,他真的有那么爱白筝吗?
一个连自己的亲娘都怨恨的人,怎会真的全心全意去爱别人?
“你在屋里好好休息,本王会派人过来照顾你。”到如今,他对季审言的情谊和耐心,用完了。
往后,他景玺再不会因为要顾及季审言的自尊,而畏手畏脚。
景玺无心再听季审言的倾诉,转身离开。
若要说起幼年,他景玺遭遇的苦楚绝望又能少到哪里去呢?
一个人的心若是变得狭隘和自私,怎能把错误全部归结于外力,而不反思自己?
所以季审言就算说再多,景玺也找不到理由同情他。
他如今唯一能容忍的,就是让季审言留在王府,不至于流落街头。
前提是,季审言再不生出是非!
景玺走的决绝,所以他并没有听到,季审言接下来的话。
“白筝,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哈哈哈哈!”
秦柯赶到的时候,景玺刚好换了一身青色广袖直裾,从自己房间出来,两人在相婵娟的院子外碰了头。
“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来?”秦柯今天穿了一件素白底直裾深褐色云纹衣缘,头戴黑色方巾,十足的书生装扮,打眼看去,也是玉树临风气质超然。
不过,与一身素色装扮的景玺一比,就瞬间沦为路人了。
景玺掂了掂手里的包袱,扯唇一笑,“本王有事让你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你总得告诉下官,到底要做什么吧?”秦柯稍稍矮了景玺小半个头,所以得仰着点脖子说话。
“白筝是不是欠你十万两?本王命你今天就去讨债。”景玺压低声音,像在密谋一件大事似得。
“不能啊!王爷!下官的气度你是知道的,我怎能去跟一个女人讨债呢!不去!”秦柯抱拳,转身就走。
景玺也不拦他,“随便咯。改天我去告诉江素绡,你说她丑。”
一听到这个名字,秦柯立马回转身,弓着腰走到景玺面前,笑得嘴角都快扯到耳根子那儿去了,“师兄,有事好商量嘛,你看咱俩这关系,怎么就这么见外呢!你要我做什么?好说!好说!”
景玺白了一眼秦柯,让他附耳过去,说了一通。
秦柯听完嗨了一声,“这个简单呀!绝对给你办的妥妥的!不过……师妹在哪儿?你先告诉我。”
景玺温和地笑了一下,“想知道啊?”
“想!”
“没门儿!”
“……”
在秦柯怨恨的目光里,景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阔步进了相婵娟。
见景玺过来,灵风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马上向梅歌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梅歌哪里是吓大的,她是纯属没事儿找事儿型的,“王爷,灵风他……”
“王爷,王妃娘娘已经醒了。”灵风抱拳,往前跨了一步,就将梅歌完全遮在身后了。
“恩。”灵风办事,景玺一向放心。
推开门进去后,景玺又将门完全掩上,隔绝了梅歌和灵风的视线。
“王公子,怎么是你?”白筝拿着一支毛笔,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甚是奇怪:明明刚才听见灵风喊的王爷,她还以为是季审言来了呢,害她一阵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