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大年初七开始,许多地方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开张上班,但正儿八经年味散去,是到了正月十五之后,夫子庙的灯节人潮过去。
今年宿舍里的小伙伴们没再结伴去灯节看灯,小茹和她男朋友约会去了,敏文和高中同学出去玩去了,苏萍也参加社团的活动去了,只剩下珣珣和我挤在一张床上抱着被子与枕头看电影。
“阿美去哪了?”珣珣忽然问道。
“大概在陈姐店里。”我答道,过了年之后,我好像与阿美没有过去那样亲密,阿美忙着花店的事情,又常常在陈姐店里,倒是比过去更忙了,她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从农村出来已经适应了大城市的现代姑娘,好像不再那么需要我了,我也便不太过问她的事情。
“刘予宁回上海了?”珣珣又问道。
“嗯,好像周末回去的吧,他们也是这周开学。”我一边瞄着电影上女主声嘶力竭地哭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说阿美为什么就不愿意答应刘予宁,刘予宁长得又不差,家里还那么有钱,人看着也靠谱,又对阿美这么一往情深的。”珣珣问道。
“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吧,你不也不喜欢那个杨彬。”我开玩笑道,杨彬是隔壁专业的,大一刚入校,办理流程的时候认识了珣珣,便对珣珣很有意思。
“唉,要是他爸是个什么大老板,说不定我也就答应了。”珣珣笑着说。
“你都没搭理人家,你怎么知道人家爹不是大老板,说不定爷爷是什么大领导呢。”我笑道。
“你不也没搭理数学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珣珣气恼地回应道。
“所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我们俩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调侃着,我却想到刘予宁临走之前来找我的情形。
自从除夕刘予宁知道了阿美仍在南京,初二一早他便又来了,这次带了许多水果和点心,只说是送给孙奶奶的,那时候阿美还在厨房里给孙奶奶煮汤圆,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阿美有些诧异,因为除夕的白天,杨姐来看过孙奶奶,还送了一碗菜来,见阿美陪孙奶奶过年,还说起,孙奶奶的哥哥家人就在南京,却不接孙奶奶去过年。这时候还会有谁来看孙奶奶呢?
锅里面的水刚好开了,阿美来不及出去看,把煤气灶的大火关小了一点,又拿起勺子轻轻地搅动着汤圆,让汤圆们不要相互黏在一起,又煮了一分钟,才关了火出来看,居然看见刘予宁正站在门口跟孙奶奶说话。
我后来说阿美给孙奶奶灌了迷魂汤,阿美跟我说刘予宁才是给孙奶奶灌了迷魂汤,阿美没想到一向对陌生人比较警戒的孙奶奶,竟然正在笑呵呵地跟孙奶奶说话。
孙奶奶看见阿美走了出来,连忙招呼阿美说,“你朋友来看你了。”
阿美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左右没有事情,来看看,孙奶奶。”刘予宁笑着说。
阿美翻了个白眼,孙奶奶说,“好孩子,你过年怎么也没回家?”
“我家就在南京,不过我爸忙,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没有人。”刘予宁一反常日的不多话,很热情地跟孙奶奶说道。
“你爸爸这么忙啊,大年初一都不放假?”孙奶奶一边让刘予宁进屋坐下一边说,“那你妈呢?”
“我爸跟我妈离婚了。”刘予宁说道。
“可怜的孩子。”孙奶奶叹息道,“你早上吃过没有,来跟我们一起吃点。”
“好啊。”刘予宁愉快地看了阿美一眼,看见阿美抿着嘴没有说话,偷偷地笑了一下。
阿美转身回到厨房去盛汤圆,却听见刘予宁在外面又跟孙奶奶拉起家常来了,不过是说些过年没下雪,天气还挺暖和之类的话,看见阿美盛了汤圆,便站起来要去帮忙。
孙奶奶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只有一个搪瓷大碗,和两个盛饭的小碗,那个搪瓷大碗原来应是白色的,但是年代久远外面的瓷掉了许多,但里面却还是光滑如新,盛饭的小碗也有一个缺了口子,过年前,阿美用自己的积蓄又买了两个盘子和两个碗,便把那两个旧的小碗都收起来了,和孙奶奶用两个新碗,因为刘予宁来了,只好把那个搪瓷大碗拿了出来。
每个碗里各有两个汤圆,那两个小碗倒还好,只是给刘予宁的大碗,硕大的碗里只放了两个小汤圆,刘予宁看着做了个鬼脸,故意抱怨说,“这么少。”
“又没有预备你的,你来了只好分你一点。”阿美仍是语气平平地说道。
“害你吃不饱怎么办呢,你再煮一点,我不着急。”刘予宁腆着脸笑道。
“奶奶不太能消化粘食,另外还有昨天做的饼,我吃饼就可以了。”阿美说着从另外一个蒸锅里,拿出昨日做的芝麻糖馅饼。
“那我也要,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刘予宁仍是憨笑着说道,丝毫不在乎阿美有些冷淡的态度。
蹭完了早饭,刘予宁继续陪孙奶奶聊天,给孙奶奶讲各种趣事,之前阿美真没见他有这么多话出来,直到孙奶奶乏了,要去歇一歇,让刘予宁带阿美出去逛逛。
“我老了,不中用了,要歇歇去了,你们年轻人出去逛逛呗,阿美从年前放假就一直陪着我,这几日都没出去,也闷得慌。”孙奶奶这样说道,便回房间歇上午觉去了。
只留下阿美和刘予宁在客厅里,“奶奶说了,让你跟我出去逛逛,别闷着了。”刘予宁说道。
“我想歇歇,你回去罢。”阿美拒绝道。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刘予宁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反而爽快地走了。
初三,阿美又陪着奶奶待了一天,只每天中午吃饭前,太阳最暖和的时候,到附近小广场散散步,就回去了。白天刘予宁并没有来,晚上奶奶早早便睡了,阿美坐在床边发呆。
忽然拉着窗帘的窗外闪过一道亮光,短短的几秒钟,那光亮透过窗帘,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短暂地黑暗之后,又闪过了一阵光亮,阿美从被窝里爬出来,从窗帘缝往外看去,正看见一溜灿烂的烟花在窗外蹿上去,那烟花虽然不大,却同样有着夺目的光彩。
烟花最亮的时候,阿美看清楚旁边站着的,正是刘予宁。
刘予宁向她做了个手势,又说了句话,不过隔着窗户,他说了什么,阿美并没有听清楚,不过看他的手势,大概是让她出来。
阿美没有搭理她,放下窗帘,默默地坐在床上,直到窗外的烟火一朵一朵地绽放,竟好像没有穷尽一般。
终于到了二十分钟的时候,阿美终于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刘予宁到底带了多少烟花。她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衣服,拿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出来绕到了屋后。
被吓了一跳的倒是刘予宁,手上刚点燃的烟花都掉到了地上,挣扎着继续未完短暂的生命,将两人的脸庞都照的分外的清楚,“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不会出来了呢,正准备把这盒放完就走了。”
“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我以为你带的烟花放不完呢。”阿美说着便要往回走。
“嗯,放不完,还有这么多呢,一起放啊。”刘予宁嬉笑着说。
“警察怎么不来把在居民楼旁边放烟花扰民的人给抓走呢?”阿美说。
“过年热闹嘛,再说我买的全是没有声音的小烟花,不扰民的。”他仍是笑道,“好看吗?”
“人家又没看。”阿美气恼道。
“你不是说,只要我放就有人看吗?”刘予宁笑道,“刚才路过一个老奶奶的小店,这么晚了还没关门,我就把她店里的小烟花全都买来了。”
阿美这才看到,他的脚边果然放着一大包,她皱着眉说,“那你去大街上放啊,自然有人看。”
“只要放的开心,没人看也不要紧。”刘予宁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又拿起一盒小烟花拆开,点燃了一根,刚点燃,那烟花便迅速顺着细线燃烧起来,快要烧到刘予宁的手的时候,阿美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那烟火就突然熄灭了。
刘予宁笑起来,“没事的,你要不想去一起放。”
阿美的脸有些红了,冷冷地说,“你自己放吧。我回去睡觉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后来的几天,刘予宁都以各种借口来看一下,或者给孙奶奶送点水果,或者给阿美拿点什么小玩意,一枝不知哪里摘来的香气四溢的腊梅花,两只刚出炉的热乎乎的烤山芋,甚至于还有一只毛茸茸的,仓鼠。
那仓鼠住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整日里只知道睡觉,吃东西,或者在一个转筒里不停地踩,借口给仓鼠送食物,刘予宁更是每日都来,搞得阿美哭笑不得。
那日刘予宁便是提着一袋仓鼠的食物走过来,当然那袋子里主要是一盒点心,仓鼠的食物只有一小包,看到我在,微微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因那时候阿美还没有告诉我这一切,所以更惊讶的应该是我。
“嗯,我来看孙奶奶。”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表情极其的不自然。
“好孩子,你来找阿美就找阿美,不用老给我带东西了。”孙奶奶笑着说,她虽老了,但这么长时间也看出端倪来了。
后来阿美将刘予宁这几天的事情便告诉了我。
“那么你打算与他在一起了吗?”我问她,“你打算告诉她你真正的身份,怎么来的?还是就一直瞒着他?”
阿美坐在床边,抱着膝,头埋在双膝之间,苦恼地叹了口气。
临开学之前,刘予宁准备回上海,却忽然来找了我,我才知道,阿美跟他说了一番话,“她说,我和她,就像这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一般,太阳只有白天能出来,月亮只有夜里能出来,他们永远不能住在同一片天空里。我说其实太阳和月亮一直在同一片宇宙,只不过有时候白天太阳太亮了,人们没看到月亮而已。她说她想发出亮光,所以只能选择黑夜。言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