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简趴在围墙上听着动静,只能听见一些混乱的对话声,却怎么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行啊,要不然咱们再近些吧。这里还是听不清啊。”张小简皱眉说道。
陆吾叹了一口气,这实在是非大丈夫所为。可是这大丈夫,最后也还是得为了五斗米折腰啊。
屋内的寻玉看着东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压着一句话。可他知道自己不该说,
大约是恶病缠身之后,心神都变得脆弱。他倘若拿不到秘籍,便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他倒不是怕死,可他不甘心。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他怕自己连转世投胎都无法安宁。
“对不起师兄,其实当年将你推下寒潭的人是我。”寻玉低下了头不敢看东篱,也放开了他的手。
寻玉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从出生起就活在周围众人的赞扬声中。所以他自小便是傲慢又无理的性格,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他初入凤夷山之时,却在弟子试炼场上输给了东篱。此事无疑是打碎了寻玉所有的骄傲与自尊。
那日他见东篱正在寒潭边盘坐冥想,一时之间有些意气用事,便上前将他推了下去。原本他只是想恶作剧,却不知东篱竟不会水。
寻玉意识到自己做了荒唐事,可他自己也是个不识水性的人。只好立刻跑出去找人,可等他找来人的时候,东篱已经被师父救上了岸。
那时正是冬季,东篱发了一整夜的高烧,好在后来高烧退了,才没有留下些什么病症。
可师父问起缘由,东篱却说是自己冥想时打了盹,才不慎摔到了寒潭中,还说要谢谢寻玉师弟帮他去外头找人。
这些年东篱都把寻玉当做最亲近的人相待,这件事一直压在寻玉心里,竟成了说不出口的心结。
“我知道。”东篱却丝毫不意外。
“你知道?”寻玉皱起了眉头。
东篱叹了口气说道:“那日我摔下寒潭便见你站在潭边,可我后来得知你跑走是为了叫人救我,我便知你不是个坏孩子。只是有些想不开罢了。”
“师兄…你难道就不恨我吗?”寻玉眼中满是不解。
东篱笑着说道:“说什么胡话呢,那时你我才几岁,小孩子间的恶作剧玩闹罢了,怎么也值得你记这么多年?”
确实这么多年了,东篱也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师兄,我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日了。我不想看见你为了我,再委屈自己去讨好接近柳令宜。”寻玉眼中似乎已经没了生机。
“不许你说丧气话,我一定可以尽快找到秘籍救你的。”东篱说道。
“找到又怎样,明天便要成亲了。你明知道我心里厌恶柳令宜,你要我如何去与她拜堂成亲。”寻玉的情绪也有些许崩溃。
可他却不知,此时此刻他厌恶的柳令宜正躲在他的墙外,听着他口中的一字一句。
虽说张小简也知道寻玉并不喜欢自己,可他用“厌恶”这两个字眼,未免太伤人了些。
陆吾倒是动作极快,见张小简神色有些不对,便立刻提着她,翻身出了院子。
看她一个人憋着一口怒火的样子,陆吾也不敢轻易带她回竹园,只好顺便领着她翻墙出了柳府,在街上一圈又一圈的瞎逛着,企图用夜风让她冷静冷静。
张小简也不过是个平常女孩子,是个要面子的人。人家既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日的婚礼,她难道还要当作毫不知情,继续嫁人吗?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背,贴上了张小简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惊得张小简立刻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烫?”陆吾皱着眉说道。
张小简每次紧张或是生气时,脸颊都会不自觉的发热变红。她本应该立刻打掉陆吾的手。可是陆吾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脸颊上实在清凉。
贪图这片刻凉爽的张小简,便站在原地愣了愣,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
“怎么越来越烫了?”
陆吾觉得张小简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烫,便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往左一掰,又往右一掰,像个医生似的扒拉着她的脑袋。
“放手!快放手!我这是头!”痛得张小简拼命拍开陆吾的手。
也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上蹿下跳的滑稽样子,陆吾一下子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张小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有她这样的经历?早知如此,她当初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该为了一点微薄的工资把身体累垮,更不该日日熬夜。
她确实有些累了,这一切从一开始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做个普通人。可是上天却同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天涯何处无芳草。”陆吾只当她是伤心过度,便安慰道。
“你不会明白的。”张小简苦笑。
倘若不是生活所逼,她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要与寻玉成亲,也不必遭人厌弃。
陆吾看着张小简,心中竟平白生出了一丝怜惜。他便一手揽过了张小简,单手环抱着将她搂在了怀里,说道:“这里哭没有人会看见。”
女孩子总是很奇怪,原本并不想流泪的事情,却会因为别人的安慰而突然涌出委屈。
张小简不争气的眼泪就涌了上来,像是要把压了几十年的苦楚都哭个干净似的。
陆吾不会安慰女孩子,只是僵僵站着,任由张小简把泪水都擦在他的衣服上。
“要不然,我娶你吧。”
陆吾轻柔的声音飘落在张小简的耳侧,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陆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张小简愣了一愣,即刻伸手胡乱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抬头问道:“为什么?你又不喜欢我。”
“我欠你一个人情。”陆吾回答道。
可真的只是为了这一句人情吗?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张小简咬了咬牙,一脸决绝的推开了陆吾。如果所有的温柔和照顾,都只是为了还人情的债,那她宁可不要。
“很晚了,回去吧。明日我还要和寻玉成亲。”
她留下冷冰冰的一句,便转身回了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