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学,苏惊蛰便上了自家马车。马车是赐婚的圣旨刚下不久谢北清就按照位份配置好的,内容倒是比她做官家小姐时大了不少。不过内饰却是她自个儿嫁过来后才慢捡慢挑来装饰的,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一直是坐谢北清的马车出行的。
装潢以暖色调为主,看着十分温柔温软。嗯,传说...不对,是科学研究表明暖色调会让人食欲大增,不错,她饿了,并决定去自家酒楼走一遭,顺点东西再回王府。
“小寒,去云楼。”她轻快地敲了敲桌子,愉快道。小寒的声音尚未传来,谷雨便先行开了口,“王妃,如今您已做人妇,不宜不报晚归的呀!清王府不比苏府,且您又是初为主母,规矩少了,怕是会惹下面的人不满。”“无碍无碍,唯一有碍的那厮今夜也不归呀!”舒坦的日子哇!苏惊蛰笑着吐了口气。
于是,直到日落西斜天仅微光,苏惊蛰才悠哉悠哉提着专制的糕点与烧烤归来。然而,一回来她就感到了气氛有那么一丝不妙。进入她自己的院子后,她才总算知道为什么——“日落方归?还不差人通传?”谢北清在小饭厅正坐着,面前摆着一桌子可谓是山珍海味的各式菜样,含着怒气道,“你也怕是忘了还有家要归。”
苏惊蛰对于他怨妇的语气还以一脸疑惑,“抱歉...不过你怎么今儿就回来了,还到这来了?”谢北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不禁回想起事情始末来。
今日他本预备去一趟京郊打探那物的下落,由于不知几时才能办妥,便思量着派了个轻功好的下属向苏惊蛰告知此事。
下属归来后,他忽然记起昨日两人似乎闹了个不愉快,他说的话确实过重了些,便问:“王妃今日情绪如何?”
下属回想一番,很想回“一切如常”,后来想想,主子彻夜不归,若王妃表现得毫无所谓、毫不担心的话,未免太损害夫妻感情了,于是便“深明大义”道:“似乎不大好。听闻主子不归后有些蹙眉。”
那头是“为了主子们的感情我也是拼了”,这头却只是愈发的觉得自己做的过了头。一时心中竟难得的泛起了愧疚不安这种许久不曾出现的情绪。
又回想起萧苏与他说,当年要赴京的本该是他,妹妹却将他打晕换下,等到众人发现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让苏惊蛰这么一个本该在父母身边娇养着长大的孩子过早地面对各种危险。
这么一来,他倒是也像是“各种危险”之一了。脑中不由浮现出苏惊蛰那略带稚气而秀美的脸。倒真该是个珍姨所谓“宜且安宁”的样子,却不得已身世浮沉。
罢,也是他过了。
“将人带回去。即算是没有‘那物’的下落,也总能知道谁人知道‘那物’存在并以此引诱本王。”谢北清眼神肃杀。
“不是说不宜打草惊蛇吗?”慕远问。
“没差。”谨慎有谨慎的好处,打草惊蛇却也有打草惊蛇的用处。何况总是要人人开口的,用个更快的法子又有何妨。
“哦,对了。”谢北清表情凝重起来。慕远一阵紧张,“怎么?主子可是还有什么麻烦需要解决?”
“王妃喜欢吃什么?找个人快步回去找厨子做。”谢北清表情不减凝重。“是!啊...什么?不是要杀人放火吗?”慕远懵了。
谢北清无奈地甩了个眼神,“本王有这等凶残不成?”慕远既不想违心奉承也不想被谢北清扔去荒地做任务,便在心中大喊“王妃威武”,退了下去布置任务。
于是乎,便出现了苏惊蛰所见之情景。
谢北清此刻觉得自己真是太实诚了,一个合适借口都没想出来,只得道,“本王与王妃共用晚膳乃人伦之大常,况王妃院子也是本王的王府,本王如何来不得?”苏惊蛰简直无语,这个男人就没几时是正常的。这不,昨日还恨不得将她扒皮以啖肉,今日却又跑到她院里要与她共用晚膳。哦,对了,脸色还谈不上好。
真的不懂谢北清这厮的脑回路。
“随你。所以现在是要同用晚膳吗?”苏惊蛰将携回来的小食盒置在桌上,问。“...是。”谢北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
菜皆布好,霜降含笑将玉箸递给苏惊蛰。她愈发无奈,看吧看吧,不只受气还要遭到嘲笑。还没哀怨完,只听谢北清一句,“皆退下罢。”
哈?!这阵仗!这氛围!谢北清该不会打算家暴她吧?!她赶忙要追上那微阖的门,却是没能成功。再一听,竟是慕远贼笑了一声,自外头打上了门闩。这是要赶尽杀绝啊!苏惊蛰一脸悲壮,盘算着自己跟谢北清打一架的胜算。
“你跑什么?”谢北清同样是一脸的“简直无语”。今日这一个两个见他都跟见鬼似的,实在无奈。苏惊蛰悲壮的转过身,默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出双手,“要打便打,别打脸。”
谢北清疑惑了,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长得青面獠牙。他只得无力地叹了口气,放了个小巧精致的桃花酥在苏惊蛰手心,“用膳吧,你也该饿了。”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本王只是有些话想说,总不至于吃了你。”
得了准信儿,前一刻还瑟瑟发抖的苏惊蛰便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大快朵颐地胡吃海塞起来。吃饱喝足,则万事好商量,“说吧,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没有。”“没有?”苏惊蛰反倒惊讶不安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她又警惕起来。谢北清一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顿了顿踱步到了门边,“是本王言重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全当气话吧。”
言重?什么言重?难道说是昨日那番对话么?苏惊蛰偏头想了想。搞了半天,这厮跟个瘟神一般黑脸坐这儿这么久,是为了来道个歉的?她一时是又好气又好笑,“我这么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记恨你的。何况你就是真动了杀心,我也不是刀俎上的鱼肉啊。”
谢北清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叹声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放松。又道声,“早些就寝。”准备推门而出。然而伴随着苏惊蛰一声,“唉,门栓上了。”谢北清僵在了当场。
两人一同愣了三秒后,随之而来的是苏惊蛰的爆笑和谢北清愈发黑的脸色。苏惊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自个儿让人打上了门闩居然也能忘了,也不嫌尴尬。”谢北清声音很沉,“本王可未曾嘱咐过这么多此一举的事。”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道浑厚而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夫嘱咐的!”闻言,谢北清不由得扶了扶额,将声音放温些,“梅老回了。可否莫拿小王取乐?”见他这么一副无可奈何又身不由己的憋屈模样,苏惊蛰一阵好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位“梅老”是何许人物。
谢北清与她讲府中众事众人时,似乎第一位就是这位“梅老”,全名为梅至,总理清王府诸事。谢北清虽然说的简洁,但她也能听出来这位可能不止是“清王府总管”,声望地位之高,不像只是一个高等下人。似乎是当年谢北清封王、分府别立时,由宫中分出来的。
先皇后,即谢北清的母后姓梅,梅老只怕要么是先皇后亲信、要么干脆就是世家梅家中人吧。加之又统管清王府多年,能让主子长年不在的王府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京城百姓亦对长年不在京的清王赞不绝口,这般能人,自然使他人多敬重几分。
也无外乎谢北清脸色黑成锅底也没直接扶了梅老面子,让着门灰飞烟灭了。
“哼!老夫哪里敢拿清王取乐。只是这新婚燕尔该得之喜物却未能见着,实在无法向先皇后交差啊!”
谢北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情绪不明的笑了,反倒自若放松下来,“慕远,边境的事,本王思来想去只有你是最佳人选。”
在外幸灾乐祸的慕远愣住了,演绎了一出“笑容逐渐消失”,随即苦哈哈道,“属下领命。”他真傻,真的。早知如此,他就不找一时之新鲜了,这不,荒地是去定了。
一月前梅至尚在外办事未归,而苏惊蛰则将过门入主。谢北清便叫慕远写封信笺传去以告知此事。
作为“虽然我对主子忠心不二,但我也很是喜欢给主子找些‘乐子’”的慕远本人,起草时特意“忘记要写”这门婚事的前因后果,反正主子也没有吩咐嘛!于是…“乐子”这可不来了?
“梅老,待小王稍后再与您细说。”没再睬慕远,谢北清淡淡道。闻言看好戏的苏惊蛰坐不住了,“什么?咱不出去的吗?这门还带‘稍后’的?”
“你来开?”谢北清反而笑了,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然的话,你若想早些就寝,就莫要着急。”语气竟然不带一丝焦急。
呵!她打不过谢北清,连谢北清都打不开的门,让她来?
“那现在干什么,干坐着?”苏惊蛰问。谢北清沉吟一会儿,“如此也好,趁闲时本王与你细谈一番太学中各人。”他踱步至小饭厅旁的小茶桌坐定,又指了指对面的矮榻。
苏惊蛰彻底懵了。她发现她完全看不懂这一个两个行事作风到底是哪般。先是梅老作为一位深受尊敬的老者,把自家主人与女主人关在饭厅里,期待他们对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做出些什么;再是迷一样淡定并打算在这种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的氛围下讲正事的清王。
她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等了一番,被腹诽的清王疑惑地侧头,正好见着苏惊蛰瞳孔地震,“不愿听?”又好笑地挑了挑眉,无端有些许惑人,“还是…真想让梅老如愿?”倏地,那压低的声音添上丝丝笑意。
“如愿也不能在这如愿哇!”苏惊蛰瞳孔进一步地震,忽然又回过神,“不是!我的意思是听!怎么不听!”苏惊蛰“唰”地一下坐定,露出了乖巧的笑容…的假笑。这些信息她自己要收集还需费些功夫,完整的信息网并不是小说里那样好构建的,如今有现成的,自是不听白不听。
至于今夜其余堪称“离奇”的人与事,暂且先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