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侯府的府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毕竟曾经祖上那么风光过,况且简评章在江南那边的生意也做得很好,家底厚实。
简潋枢从夏漪苑出来,走到含薇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看着含薇院里灯火通明的样子,简潋枢也知道,这一时半会的估计是完不了。
门外的小丫头远远看见简潋枢的身影,遥遥行了一礼,便进去通报了。
是以简潋枢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正端坐在二门里的软榻上。
“母亲。”简潋枢坐到赵秋的对面,身边的丫鬟便把刚刚沏好的茶端到了他的手边。
“嗯。”赵秋点点头,转而吩咐房里的下人们: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丫鬟婆子们柔柔应声,陆陆续续都退了出去,不一会,屋里就剩下他们母子两相对而坐了。
赵秋缓了缓嗓子,问道:
“最近刑部很忙吗?我听你身边人说最近这几个月,你很少回府歇息,甚至直到天明才回来。”
其实赵秋是真的不知道简潋枢也算是日日回府休息的。简潋枢每次回府进了府门就去了夏漪苑,那院子本就偏僻,那条路几乎不会有下人来往,看门的小厮们倒是知道他每日都有回来,但是他不进含阳苑,那府里在他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不知道主子其实已经回了府了的。
白日里听了下人们说的话,赵秋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她担心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简潋枢和简清禾真的变得亲近了。自己这儿子对自己确实冷漠,但是他对谁也都这样啊,而且她也很确定,即便简潋枢真的疏离自己,也断不会让自己受什么委屈,可是如果他真的亲近简清禾那丫头,那自己这心里铁定是不舒坦的。所以今日便召了含阳苑伺候的下人们过来问话,也就得到个少爷很少回府休息的结论。
除了夏漪苑的雅香和红雨之外,简潋枢从未警告过任何人不得往外透露什么,一是因为其他人再如何胡乱臆测,终究也就是空口无凭,就凭他的手段,府里断不会真的有人敢明目张胆把话头安在自己身上,二来也是,他要做的事情,这侯府里还没人能管得了。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简潋枢见赵秋这样问,也就顺势回到:
“年下了,朝廷里事情多。”
赵秋点头,也表示理解,往年到年节的时候简潋枢确实是要比平时忙一点。作为母亲,不论是出去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还是劝到:
“虽然公务重要,但是也要仔细身子,平时让下人们炖点补品,养养身子。”
“知道了。”简潋枢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对于这浮于表面的嘘寒问暖,他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赵秋佯作猛然想起一般,抬头问道:
“对了,听闻昨夜里简清禾生了大病,把你给惊动了?”
来了!
简潋枢也知道,昨夜的动静太大,传到赵秋的耳朵里也是意料之中。他放下茶杯,说道:
“嗯,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染了风寒发了高烧,身边的下人一时慌张,便去找了我。”
闻言,赵秋的黛眉一拧,哼声道:
“是哪个丫鬟这么不懂事?府里这些琐碎事情你是向来不管的,眼下又公务繁忙,拿这点小事去惊扰你,实在该罚!”
简潋枢一脸淡然,也不接话,就那么看着别处沉默不语。
赵秋见他这样子,也没觉得不自然,他们两母子这样的相处模式,她也习惯了。安静了一会,便又开口说道:
“听闻你昨夜在夏漪苑看了一宿?”
“嗯。”简潋枢也不想多话,白日里面对那些笑面虎一般的同僚,自己已经费尽了脑筋,说一句话要在脑子里过三四遍才行,这会回到府里,是在不愿意多加敷衍。
“你也知道我对那丫头向来没什么好感,这些年你想法设法护着那丫头,以期全青阳侯府和你自己的脸面,我也明白,只要她不作妖,我也就随她去了。”赵秋见简潋枢这副样子,也知道自己再如何拐弯抹角,他也是不会配合的,左右身边无人,便就把话挑明了说:
“是以你也不必如此护着她,在这侯府里,我且不会让她出事。”
赵秋猜着,是不是夏漪苑的下人禀报时没说清楚,导致简潋枢一位是自己对简清禾下手,所以才会慌张地赶去夏漪苑,并且一直呆在那里护着。
简潋枢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是开口说道:
“母亲多虑了,简清禾只是意外染上风寒,夜里高烧不退,正好已经报到了我这里,我自然是要管到底。”
赵秋点点头,他知道简潋枢对于侯府名声很是看重,所以听他这么说,便也就信了。只是却还是不满道: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不重要,只是往后你行事总也要注意分寸。简清禾再怎么说也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不管是情况多么紧急,你也不该衣衫不整就进了她那里屋。即便你们名义上是姐弟两,但是这话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啊!”
其实当时简潋枢也没想那么多,本来就是睡得正迷糊被简清禾身上的高热给吓到了,之后又是一只兵荒马乱的,况且那屋里添了足足的炭火,他也不觉得冷,是以都忘了自己当时只是着了中衣。不过看赵秋的意思,倒是没往那方面想,便索性含混下去:
“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赵秋听他这么说,想当然的觉得也对,简潋枢跟那丫头本就不会有多往来,这次也就是巧合撞上了。只是看着简潋枢这般成熟的面容,赵秋又说道:
“说来你也不小了,老太太的丧期都出了几个月了,也该给你物色人家了!”
一听这是,简潋枢的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我现在朝堂上正是如意的时候,若是娶妻,这门户,您想怎么定?”
这么一说,赵秋倒是有些没想到。是啊,虽说从来都是高嫁低娶,若是有个得力的岳家,对于简潋枢在朝堂上一定是一个大的助力。可是简潋枢现在正得天子青眼,若是定了个一般的岳家,恐怕对日后仕途的帮助有限,但是现在若是给定个不错的人家,结果是娶进来做小,想必人家也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么一想,赵秋倒是也觉得这定谁家的闺女,倒的确是件为难的事情。
不过简潋枢毕竟年纪摆在这里,身边总不能没个女人啊:
“未娶妻先纳妾的确不妥,但是你公务上劳累,回来没个可心的女人在身边伺候着怎么行?之前你身边的雅香不懂规矩,你给打发到夏漪苑,现在你身边就一个福安跟个远山,那远山又是个武夫,还都是男人,如何能伺候的好。明儿我让管家在挑几个大丫头放你屋里,这屋里屋外的……也都能照顾到。”
简潋枢明白赵秋的意思,眸中暗光闪过,他端起茶杯,用杯盖抚开表面的茶叶,低垂着眼眸说道:
“我瞧着您屋里的青鸾不错。”
赵秋当场就愣住了,简潋枢似乎一心扑在事业上,这男女情爱之事,一直都很是抵触,本来还想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劝呢,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自己开口要了。
这不禁让她喜上眉梢,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
青鸾这丫头确实有几分姿色,为人做事也很是稳重,况且还是自己屋里出去的,这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赵秋忍不住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好,青鸾这丫头是个会伺候人的,你喜欢就送你那去。这两天我让我屋里的婆子教教她规矩,过两日就给你送过去。”
一转头,赵秋便对窗外唤道:
“春香,去吧青鸾叫过来!”
“是,夫人。”就听见外间有个婆子应道,然后就听着脚步声远了。
屋里的赵秋还一脸的喜色,正心中思量着之后怎么安排。却不知在听到她唤的名字时,脸色陡然间沉了一瞬。
不一会,外间就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了。
一个婆子,带着一个年纪同简潋枢差不多大的女子进来了。
“夫人、少爷。”两个人恭恭敬敬地向坐着的两位主子见礼。
“嗯。”赵秋看了简潋枢一眼,却见他目光正放在这赵婆子身上,不过她也并未多想,只和善着看向青鸾,问道:
“青鸾,你在我身边伺候可有过久了?”
“回夫人,已经快两年了。”青鸾人就低着头回答,虽然不知道叫自己过来干嘛,但是倒也面上不见慌张。
赵秋点点头,是越看越喜欢,接着说道: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在我身边伺候的很合我心意。只是如今少爷向我讨了你,我虽然不舍,却也要问问你的意愿不是。那你说说,你愿不愿意去伺候少爷啊?”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在场的四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思灵活的婆子赵氏,这会眼睛都已经滴溜溜转了起来了。若是只是普通的分配丫鬟,那也就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赵秋这样当着面的问了,那肯定就是奔着一个那目的去的,大家都不傻,都知道这说的伺候,是说的什么。
青鸾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赵秋,却只见她满脸含笑,和善无比。又转眼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简潋枢,就见那张俊朗的脸也正面对着自己,虽然表情淡淡的,但是似乎也在等着她回答。
青鸾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子,连忙低下头,想着莫不是因为昨夜里跟少爷匆匆见的那一面,让少爷看上了自己?
她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装作冷静的样子回到:
“奴婢谢谢少爷赏识,能伺候少爷是奴婢的福分,自然是愿意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赵秋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下去吧。今日也晚了,枢儿你也回吧。”
“慢着。”两个人正打算转身下去,却被简潋枢叫住了,于是两个人又转身看向简潋枢。
赵秋不明白,也看向简潋枢。
简潋枢看着赵氏,问道:
“今日可是你去的夏漪苑?”
赵氏不明白简潋枢为什么这么问,心中疑惑,嘴上还是恭顺地回道:
“是,奴婢领了夫人的吩咐去夏漪苑探望小姐。”
“掌嘴。”赵氏的话音一落地,就听见简潋枢冷声命令到,素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这会满是冷漠。
赵氏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简潋枢的命令她是万万不敢违背的。她只能抬起头,求助地看向赵秋。
赵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也不明白怎么简潋枢突然来这么一出,她张嘴正要开口,就听见简潋枢声音更冷了几分:
“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吗?”
瞧见简潋枢的脸色,听着他语气里极度的不耐烦,在场的人都知道,简潋枢真是铁了心要惩治人了。
赵氏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顿罚,也知道现在若再多言,恐怕待会受的苦越多。不敢违背简潋枢,便只好自己抬手抽自己耳光。
啪啪的声响在屋里一下下的响起,青鸾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站在一边觉得如芒在背一般,赵秋几次想要开口,见到简潋枢的脸色,终究还是把话语咽了下去,虽说简潋枢是她的儿子,但是这几年里,他成长的太快了,即便是自己,也不敢真的跟他硬来。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赵秋见差不多了,便阻了赵氏:
“行了,停了吧。”
赵氏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了,两颊更是红肿不已,甚至嘴角都有些渗出了血丝。
简潋枢站起身,走到赵氏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垂眼睨着她,冷声说道:
“小姐是府里正经的主子,下次你若再敢不敬,我要了你的脑袋。”
说完,简潋枢便抬脚离开了,剩下房中的三个人,面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