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川回来了。
杜平川回来的消息是马立鸣带来的。
天才蒙蒙亮，刚打了个囫囵眼的白若冰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敲门声不大，但却很急。
“谁呀？什么事呀？这大清早的！”章一含也从睡梦里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望着窗外还没亮透的天。
“白姐，章姐，快起来了，有好事告诉你们！”
门外传来马立鸣压低了的欢快的叫喊声。
“他是不是睡糊涂了？一大早上门来叫魂！”章一含有些恼怒。没睡透的觉让她头脑不清，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乏累，“昨天睡得晚，本来还打算今天早晨多睡会。现在倒好，甭说多睡了，反倒是起个大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没有变化快！”
白若冰麻溜地起来。
要说睡觉，她更惨。章一含起码还能睡上几个小时，可她呢，一闭眼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头沉得像顶着个油篓，上下眼皮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似的，睁也睁不开。但门外马立鸣一声急似一声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以为有什么紧急事。一惊一吓间，脑子瞬间清醒了。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又敦促章一含穿好衣服，这才给马立鸣开了门。
马立鸣顶着一头白霜站在门外，不知是跑得还是冻得，脸上红扑扑的，嘴里哈着热气，手里捧着一纸包东西。
见白若冰开门了，他把纸包递过来，带着神神秘秘的笑意说道：“杜副主任回来了，给你们专门捎来了大秦川肉夹馍。看，跑了两三个小时的路，馍还是温的。杜副主任说，怕凉了不好吃，专门揣怀里带来的。”
白若冰被这番话听愣了：敢情大清早来叫门，就是为了送几个肉夹馍？
马立鸣没注意白若冰的情绪变化，眼睛掠过白若冰的肩头往屋里望去，边望边问：“章姐还没起来吗？杜副主任可说了，章姐长得有点瘦，这肉夹馍要多分一个给她吃呢！”
边说这话，边拼命给白若冰挤鼓眼。白若冰瞬间心领神会，立刻附声道：“也是，你章姐这几天累得不轻，确实应该好好补补了。”
章一含边揉眼睛边走出来。刚才慌慌张张地起床，一排扣子都系错落了，半边衣服翘翘着，很滑稽的样子。
“谁说我瘦了？”章一含可能没听清楚那两个人的对话，迷迷瞪瞪地走过来问道。
“是杜副主任说你瘦，还特意多买了一个肉夹馍给你吃，希望你长得胖一点，那样更好看。”马立鸣故作谄媚地说，满脸意味深长的笑。
“我瘦吗？”章一含这时有点清醒过来，自嘲道：“我的妈呀，你白姐一米六五的个子，统共一百斤重；我一米六不到，足足九十八斤，我这还叫瘦？杜大哥不是开我玩笑吧？要么是他眼瘸了？”
“不能这么说吧，”白若冰也上了逗瘾，随口开玩笑道，“俗话说得好，‘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或许人家就喜欢那种肉肉的、看上去特性感的小姑娘也说不定呀。”
“可不，”马立鸣接过话头，神补刀一句，“我们主任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不知道杜副主任是不是这个意思。”
“嘟！”章一含有些不高兴了，骂道：“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可不能胡说八道！什么情人不情人的，你懂什么叫情人？谁是谁的情人呀？没有调查可不准乱说，别乱点鸳鸯谱哦！外边风大会闪舌头的！”
“哦，知道了！”马立鸣对章一含的嗔怪并不在意，以为是小女孩被人说破了心事的害羞，他调皮的冲章一含做个鬼脸，吐吐舌头，弯腰道歉道：“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把杜副主任的心里话说出来。要不，你打我两下，算我给你赔不是了？”
章一含有些啼笑皆非：“小屁孩，口无遮拦的，以为是过家家呢，有些事情给你说你也不懂。快走吧，我们还要梳洗打扮吃早饭呢，今天不是有检查的吗，我们吃完饭先去打扫卫生。”
白若冰在一旁补充道：“立鸣，肉夹馍我们就留下了，你替我们谢谢杜副主任。我们可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呢。一定要好好品一品，这可是大西安的美食呢！”
“姐，这馍我保你们吃一回想第二回。特别是大秦川牌子的肉夹馍，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要不是杜副主任大方，我们谁也舍不得买来吃的。”
马立鸣不住口地夸奖杜平川，眼睛还时不时地扫一下章一含，“杜副主任就是个大善人，乐善好施的。我们罗主任都说了，杜副主任把我们几个小鬼都惯成了馋猫了；还说这样下去，他要找杜副主任要说法，凭什么肉夹馍买了给小鬼们吃，不给他吃？别看他胡子一大把，他也可馋着呢！”
马立鸣不愧是在八办见着大世面长大的孩子，文化水平不高，但口才确实了得，几句话既明里暗里地褒奖了杜平川，又逗笑了白若冰和章一含。
“立鸣，你真该去读书，就你这口才，将来当个外交官也没问题。”白若冰由衷地夸奖道。
章一含也撇着嘴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马立鸣立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冲两位姐姐抱抱拳，谦虚道：“两位姐姐过奖了！小弟不才，叨扰两位多时了，告辞！”
话说着并不转身，盯着两位姑娘的眼睛深看两眼，调笑道：“两位姐姐昨晚没睡好吧，今儿全顶着熊猫眼。赶快打扮一下吧，一会可能杜副主任还要见你们呢。”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白若冰和章一含互相无奈地看一眼，摊摊手笑了。
“明明很生气的话，却让他说的生不了气。”章一含苦笑一下，耸耸肩道，“这小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和现在的德性可完全不一样啊！我当初还以为他就是一个老学究的徒弟——小死板一个呢，没想到，顽皮起来，连我这个搞怪老祖都自叹不如。佩服！”
“想不到吧？你没听外面人说，八路军的队伍，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呢。”白若冰无限感慨地说。
……
吃过早饭，两人准备去小礼堂帮工打扫卫生。刚走到八办楼前，迎面就遇上了杜平川。
章一含下意识地想躲一下，但杜平川却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怎么，几天不见，小章知道害羞了？还是说不认识我了？躲我干什么呀？”
章一含有几秒钟的尴尬，不过立码一耸肩就装作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哦，是杜副主任呀，瞧我这小眼神，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帅哥呢，都不敢直视人家。杜副主任，统共几天的功夫不见，您怎么又变帅了？帅的我一眼都没敢认出来！”
说得杜平川和白若冰都笑起来。
白若冰对章一含随机应变的能力佩服得真是不要不要的。
“小章说话我就是爱听！”杜平川看章一含的眼睛里充满了喜爱和宠溺，“一样的话，从小章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动听，哪怕是假话，被小章说得也那么顺耳。”
章一含很敏感地避开了杜平川火辣辣的眼神。虽然被人识破了心机，但她很淡定地若无其事地另辟话题接着寒暄：“杜副主任，我和若冰先谢谢您的肉夹馍，可真香啊！自从离开家，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还有，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可以帮我们正面打听一下审查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延安呀？”
“你不问我还想给你们讲这个事情呢。”杜平川早看穿了章一含的小心机，却看破不点破，对她的拒绝伎俩非但不讨厌，反而更觉得她的可爱和率真，心里对她的喜爱也更多一分。
“我刚问过罗主任，你们俩的审查基本通过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两三天以后，组织上可能就要安排你们去延安了。”
杜平川话音未落，章一含就举着两手跳了起来，边跳边转圈圈：“哇塞，好棒啊！我们要去延安了！妈妈咪呀，我们终于可以近距离地触摸宝塔山，喝一口延河的水了！我好开心哦！万岁！万岁！杜副主任万岁！罗主任万岁！”
杜平川目不转睛地笑望着魔性转圈圈的章一含，被她的纯真和活泼所感染，眼睛里满满的喜爱似乎都要盛不下了。
“傻丫头，去延安有那么高兴吗？看你高兴到都有点忘形了，小心失了淑女范哦！”
“可不就这么高兴，”章一含对即将到来的延安行怀着极大的向往和兴奋，杜平川的神态表情都不在她的视线中，她现在只是沉浸在梦想成真的惊喜里，“我们离经叛道地抛家远足，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走进红色延安吗？”
她边说边拉上白若冰，“若冰，我们难道不应该为即将到来的美梦成真高兴吗？”
白若冰亦是一脸抑制不住的惊喜。
快乐是最容易传染给别人的一种情绪。
杜平川看着开心到忘乎所以的两个姑娘，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被她们的情感带偏了，周身涌动起一股热乎乎的幸福感。
“姑娘们，今天的惊喜给你们买一送一，除了去延安，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明天下午，你们的两个救美英雄要来看你们。这对你们算不算另一个惊喜呢？”
“什么？救命英雄们要来看我们？真的？真的？真的？”章一含一连声地惊问道，她似乎整个人都要爆炸了，自己拽拽耳朵，掐掐腮帮，疼的龇牙咧嘴却笑了，痛感证明她没有做梦，“哇塞，今天怎么了，天上掉馅饼还碰巧砸到我们头上了？老天爷，不要一下子对我们这么好吧，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的小心脏会受不了的！”
白若冰也难得地跳着欢呼起来。
望着两个高兴到忘形的姑娘，杜平川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心里隐隐腾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