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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四十六:小希望

第九年七个月零三十一天

遗留在永恒之树的冰寒能量早已消散殆尽。

现在,每一年夏季的气温都在升高。

白天火烈升腾,夜晚清朗热闹,倒也生机满满。

——————

“女王陛下,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我趴在大殿内那张极长极长的会议桌上,水晶剔透的光滑桌面冰冰凉的,很是舒服。参加议会的政员都已经散去,空旷回音的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好在古雅的大殿算不上太金碧辉煌,不会给人迷乱意寥的感觉。

不过,在女王陛下面前,满满当当的表单、报告、信纸,甚至还有哪里送来的农作物样品,堆了桌子好大一块地方,几乎要把她埋在里面了。

她头也不抬,继续专注的批阅着手中政务,随口答道:“哦?是吗?说说看,是什么事情让你都开始怀疑我了……何况,你已知道的事,又还怎么算瞒呢?”

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把我绕得有些不清楚了,我知道,女王陛下这是还没从之前会议讨论状态中脱离出来呢。在面前那么一群,或年长刁钻,或喋喋不休,又或思维诡秘的高层政要们,她必须要以看似最轻松的语气,说最具有威严气势的话语……

我翻身在桌上坐起,双腿挂在外面晃荡着:“我听说啊,上次黑暗山谷一事后,那里的核心之处就彻底被列为禁地了。不论是驻守在那里的人类还是我们精灵,都不敢再靠近,甚至还流传出了好几个故事版本,说那里面有鬼怪呀,有怨灵呀,一旦活物进去……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呢!”

女王陛下终于抬头瞥了我一眼:“端正坐好。这里可不是在家,要是被进来的士兵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嘻嘻一笑,丝毫没有要从桌上下来的意思,反而把身子探过去,说道:“您说,会不会是黑龙不死不灭的怨灵呢?”

“就算是有龙蛋,也用不着你操心。你别想再去那里看了。”她放下手中笔,近距离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吧,你到底要讲什么?”

光线从大殿两侧高高的圆拱悬窗照进来,正好打在她完美的侧脸与鼻梁上,纤尘不染、毫无瑕疵,就像月光皎皎下的一淙清溪。

“也没什么……就是很好奇,您是怎么做到能一直这么准确的掌握我的动向行踪的?”我问。

“我和你哥哥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我甚至能知道你身上里里外外每件衣服的尺码……再说,以你现在的身份,我代表全王国、全精灵族,难道就不应该时刻确保你在哪里吗?”

女王陛下说得很平静,很理所当然。纵使我此刻的脸和她的脸已经靠得极其近,鼻尖几乎都要碰上了,她漂亮的面容始终毫无波动,大眼睛淡淡的望着我。

最后,反倒是我先心虚坚持不住了。看来,跟见识过大场面的一国之主这样比拼气场,我还是太不自量力了些……尤其是,下一刻她妩媚轻笑着对我说:“要是让你哥哥知道,你这样子撅着屁股趴在桌上贴近我,一副要轻薄我的样子,他一定会狠狠教训你的。”

我浑身一抖,红着脸赶忙从桌子上滚了下来,有些手足无措的侧身站在旁边。

“真好,现在也就只有你这丫头,敢在公共场所这么对本王了。”

女王陛下支着肘看我,继续用戏谑的语气捉弄我,我急忙稳下乱了的心跳,转移话题道:“我……我不久前去生命殿堂看了,我的生命女神之泪不见了……是你们拿走了吧?”

“是啊!”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慵懒的伸个懒腰,起身朝大殿内侧走去。

“我早就知道你会发觉的……跟我来吧。”

在空旷大殿的最里侧边,拐过一个角落,原以为会是墙壁的地方,“藏”着一道石阶。相比于整个典雅肃穆的宫殿,这个楼梯实在是太不起眼,也太小气了一点,仅仅只够两三人齐肩通过,顺着两边圆弧柱形的墙壁向上盘绕。不过,这一切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这道阶梯从来不会有太多人来走,有资格的也就那几位。

两侧墙壁粗糙整洁,大约转了半个圈,就走完了这普通的楼梯,登上了宫殿“神秘”的二层。一上来,正对着的是三四处圆拱窗台,阳光倾洒进来,照亮了地板,能毫无阻碍的望到外面开阔的景色。

这里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侧有隔间,但正中央还是一片空地,甚至比楼下的大殿还要空,连装饰盆栽都不存在。只不过,这里又大又方的地砖很是奇怪,一块块似乎都刻着各自的图案,连在一起看,又仿佛一幅巨型的抽象壁画。

女王陛下轻轻踩过每块地砖,停在了较中央的那块旁边蹲下,用手指在方形砖块的两个对角有规律的敲了几下,仿佛接头暗号扣门一样。

下一刻,“门”真的开了。

地砖缓缓升起来,像一张桌子停在了女王陛下面前。

她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我,然后才打开这桌子的抽屉,取出了里面存放着的东西。耀眼的碧光顿时冒出,连头顶向上极高的城堡顶都照亮了,好像是一个小太阳,刺得我一时间睁不开眼。

“看吧,这就是你的东西。可厉害得不行呢……比你还不安分。”

女王陛下很是无奈的把手举到我面前,我勉强看清,我的生命女神之泪已经不是寻常的泪滴状了,而像是一个不规则的晶体,十分特殊。

“啊——放、放回去吧……把它存在这里,也挺好的、挺好的……”

随着地砖复原,亮光消失,我松了一口气,女王陛下则带笑的看我:“其实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观察它。这次看来,你最近的情况挺不错的呀!”

“呃,算是吧……”我轻轻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发辫放到耳后,看了眼窗外开朗的天空,缓缓说道,“我打算,让孩子出来了。”

“什么?”

……

好吧,我承认,事后我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让孩子在这时候降世的决定,而是后悔将这事告诉女王陛下……我更应该偷偷的一个人在家里,或者找个什么地方,等孩子诞生后,再通知的。

她当时一改之前所有的冷静与理智,又惊又喜的围着我看,摸摸我的肚子,又捏捏我的脸蛋,讶异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什么我的身材为什么看上去完全没有变化呀?是到时间了吗?还是你决定让孩子出来就出来的?这怎么能做到啊?你真的确定了吗?不需要再跟你哥哥商量一下吗?具体什么时候呀?

我知道,这些问题,女王陛下或者凯尔肯定很早就想问我了,不过他们会考虑我的情况,所以不会有太多话。但现在一知道我的这个消息,就连女王陛下都压不住心中的情绪,疑问和关心像喷泉一样统统涌了出来。

应付她和凯尔还不算太费力,然而之后,这个消息像长翅膀了一样,从他们到传遍整个永恒之树,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这些年间,我受孕的事早已不是秘密,最开始也在王国内掀起了不小的八卦热潮,讨论我跟这个孩子以及这中故事来历什么的。我不知道,这次的消息,又会要多久就能从永恒之树传向整个精灵王国,所以,所幸这几天我闭门不出了。

“你这也太拼命了。不顾大的,也该顾着小的吧?”

今天一大早,女王陛下和凯尔就推开了我的家门,对于他们的到来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第三个人——人类国王图班。

是时,我坐在餐桌边吃早饭,喝完了一大杯热牛奶并吃了一盘松林蛋糕,然后拿出前些天有人专门送我的一个大椰子,这可是夏天里极其稀罕的东西,永恒之树不长的,正在徒手用筷子戳开它……

我完全是在凭自己的力气,动作大得把桌子都带得狂震,而这有些“粗鲁”的一幕,正好被进来的几位撞见了。

图班走在女王陛下另一边。这些年过去,他容貌并未见太多的苍老,不过气场心性沉稳不少,对我们更是多了份自来熟。他的来访总次数已计不清,真可以算上我们精灵族的常客了,所以也敢这么没有顾忌的打趣我……

凯尔走过来,干净利落的替我把椰子打开,插上吸管递给我,然后还弯下腰摸摸我的额头,问我:“你今天状态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啊。”我抱着大椰子滋溜滋溜喝着,任由凯尔的手轻探我的额头,看向他们,“你们坐吧。又没多大的事,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这还没多大事?这可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之一呢,必须要重视。”图班很不客气的第一个坐了下来,然后奇怪的举起手掌拍了拍。

门口应声走进来四名人类侍女,三四十岁,衣着特殊,整齐的站成一排。

“她们是我特地从方堡带过来,都是专业且能信任的,来帮助你的。这是很早之前我就答应过玫尔陛下的。”图班说。

“谢谢,没想到您还记得。”女王陛下向图班道谢,也很是惊喜好奇。

我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们,完全不理解这几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类大姐能帮上我什么。不过我也并没有多解释,倒是图班主动的又站了起来。

“好了,我们男人就出去了,有情况再叫我们。凯尔公爵,走吧。你们几个,务必要尽全力的帮助莉雅殿下,知道吗?”

“是,陛下。”人类侍女急忙回应,有些紧张局促。

凯尔又看了我好几眼,然后与女王陛下交换了下眼神,才和图班一起出去。房间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我的确告诉他们生孩子的日子是在今天没错,可也没说是这一大早的呀!这一下子,搞得气氛很是尴尬。

四名人类侍女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女王陛下则静坐着望我,眼神中有询问的意思,但又什么都不问,好像是在等看戏一样——看我表演怎么把孩子给“变”出来……

时间就这样,慢慢熬过。

期间女王陛下忍不住问了我好几遍,我只告诉她再等等,不着急。她倒也就真的没那么急了,和我坐下来聊聊天消磨消磨时间,还一起吃了顿丰盛午餐。

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也就是我等待的时刻。

当余晖闪过天际,我不再嘻嘻哈哈的说着笑,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就一举跃上了半空。

橘色夕阳将天空分成两半,一半火烈一半暗沉,霞光仿佛最生动的颜料,被随意又唯美的洒在天际幕布上,晕染出让人神醉的画面。光线不再灼热,照在我的身上,以及下方众多精灵仰着的面庞上,如古老图腾,绘出生命的神秘。

我一挥手,金色能量从腹中来到身前,碧绿与紫黑双色幽然流转,吸收着黄昏时刻特殊的气息能量。

一眨眼,金色在我的生命能量保护下愈发刺眼,轻而易举的盖过了已薄西山的日头,小小的人儿在其中成形,似捏制一个瓷娃娃。

光暗旖旎,葳蕤的永恒之树都散发出氤氲生机。

周围那三团颜色各异的气息降了下去,落向地面,而我则轻轻抱住了金色中那个赤身露体的小家伙。目光专注,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破了他身体外的金碧色能量护罩,让他正式接触这个世界,接触生命,也接触黑暗。

短暂的夕阳过去了。

夜幕接替白昼,夜晚降临。

黑暗能量涌向这个小家伙,他的啼哭响亮,传向四周,也钻进我的内心。

挺好的……

我轻点他额头,再次用温和的生命能量包裹住他,让他止住哭泣,安稳睡去。

抱着小小、软软、又暖暖的他,我沉静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仿佛是在做梦,但又理智的知道这是现实,脑袋就像吸了过量迷幻剂一样,有些飘飘然。回到地面,面对大家的询问,我都有分寸的回答着,可大脑又仿佛没思考说出的每一句话。

包括小家伙的名字——小希,希望的希,也是一刹那的思愫。

之后,围观的精灵们被驱散,大家离去时还在热情的恭喜祝福,我笑着点头道谢。转过身,看见站在旁边有些举止不自然的凯尔,他目光闪闪的盯着我怀中睡着的小家伙。我很心大的,把小希交给了他小心激动的舅舅。

凯尔把他举到眼前看,几乎都要贴上去了,大脸上咧出慈爱的笑容。

我不用担心凯尔会伤到刚出世的小希,只顾站在旁边,看着我的这两个亲人,笑得心甜。

扭头,瞥见女王陛下的注意力正在她怀里的玫拉身上……

真好。

有什么事情能比与亲人相聚更幸福呢?就算她是玫拉。

嗯?玫拉?

虽说此刻我的情绪有些飘荡,但不代表思考能力也被麻痹了。

很电光一现的,我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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