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淋浴的花洒瀑流的声音。
其下,是一具纤细瘦长,但苍白到可以用“病弱”来形容的躯体。
脆弱得好像一块曝晒在烈阳下的冰晶,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分崩离析。
是的,他。
水珠下是肋骨毕现的病瘦,滚落的坠途中,是一副瘦骨嶙峋的背。
如此的虚弱。
看着梳洗镜上的倒影,一头病态的白发,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瞳。
谁能想到,那个带领着罗德岛逃出切尔诺贝格的人,那个笼罩在兜帽之下的神秘会是如此脆弱的形象。
哪怕是杜林族的婴儿,恐怕都比他要强壮些吧。
“看上去真像是铃科百合子啊……”
薄樱般的小嘴里吐出如此意义不明的话,他看向自己的手掌,水珠在白皙的手掌上跳跃着,勾勒出淡淡的细纹。
“可惜不是‘一方通行’啊……”
来到这个世界,不,或者说是“醒来”已经大约半个月了,罗德岛,整合运动,战斗,鲜血,死亡……
这些东西都好像还发生在昨日,丝毫不曾远去,那个在战场上指挥神妙的博士此时此刻像是个噩梦初醒的孩子。
当然,如果用“孩子”来形容他的认知的话,确实没有问题。
他现在的记忆,也只不过延续到半个月在冰棺内睁眼的瞬间。
他的认知,仅仅停留在这半个月,再往深处去,却是一块漆黑的大锁,封印了全部。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还拥有着“知识”。
他懂得矿石病,懂得病理靶机技术,但是他不会。
就像日常生活中,他懂得“筷子”,“刀叉”这一类东西属于“吃饭”的工具,可是他不会使用,甚至也缺乏“吃饭”这一动作的实现方式。
这些事,凯尔希和阿米娅她们也知道。
但是,他也有没告诉她们的。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不,应该说是记忆。
在那里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仿佛梦幻的世界里。
在那里他经历了一段二十多年仿佛彩虹般的人生。
没有矿石病,没有天灾,也没有战争,只要愿意工作,人人都能吃上饱饭,也没有人种之间过分的歧视。
真的,好像天堂一般。
思考着这份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又想到自己现在所在的世界,他突然多了几分期望。
想要建设这样的世界。
心中,忽然如此燃烧了起来。
吱——
有些吃力地拧上龙头,他推开玻璃门,有些摇晃,准备踩上拖鞋,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平衡,他无助地伸出手,可怎么也找不到可以抓握的,摔倒在了地上。
吱,嘭!
玻璃门一阵摇晃,拉扯出一道挣扎的痕迹。
“博士!博士!”
浴室门外响起了少女柔软焦急的声音,毛玻璃外可以看到那娇小的个子和那对纤长的耳朵:
“您没事吧!”
我没事。
他本来想这么说,可是想要撑起身体的四肢却是那么的无力,让他瘫在有些冰凉的瓷砖上,无可奈何。
嘭!
门被撞了开来,几根黑色的“线”闪过,门锁被打飞,撞在墙上,发出了清亮的砰响。
“博士!”
他看到小兔子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那双长耳朵抖了抖,挺了起来,莹白的小脸也变得通红,可她还是冲了过来,一双咖啡色的兔子拖鞋晃在眼前。
他感觉到那双小手从腋下伸过来,将自己托了起来,还有女孩好闻的清香。
接下来,湿漉漉的身体上传来了毛巾柔软的触感,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看到了少女鲜红得仿佛滴血的脸庞。
“谢谢……”
坐在小板凳上,他的身体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被擦了个干净,可他自己明白这可能过于勉强这个少女了。
“不不不!我应该这么做的,博士……”
耳朵挺直着颤抖,阿米娅小脸通红,声音支支吾吾,两只小手攥着浴巾,想要做什么手势来加强自己说话的勇气,可又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刻将这块浴巾盖在他身上,低着脑袋,揪住自己的耳朵,不再说些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伸出了手,将这个仿若琉璃的少年牵到了属于他的宿舍里,不言不语,为他倒了杯水,温热的,然后逃也似的蹿了出去。
只剩下他自己,捧着那杯水,愣愣地发呆。
说实话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他的冲击有些大。
他所认知到的生活记忆仅仅只有半个月,而现在构筑他人格的仅仅只是那未知世界里度过的二十多年的普通人时光。
他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慢慢地,这瘦弱的身体蜷缩在了沙发上,两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呜……”
就好像是女孩子娇羞一样的声音。
他躺在床上,腰间围着那块浴巾,抱着一只大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苍白的身体甚至和床单分不出彼此。
最后,他才抬起了脑袋,脸颊和眼瞳一样,都是红艳艳的颜色。
“想什么呢。”
他嘟哝了一句,翻下床,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电脑旁边,努力地将注意力放在他辛苦收集的文件上。
数据,文件,照片,录像,目击者记录,恐怖传说……
这些都与一个人有关。
他看向了那个嵌这源石左眼的灰发少女。
耶梦加得。
格里芬。
如果仅仅只是这个世界,虽然这家公司崛起地有些过于神秘,但也不会太让人好奇。
毕竟像是拉特兰,“赦罪师”,“王权之杖”……
也有许许多多强大的势力掩藏着它们各自的秘密。
哪怕罗德岛也同样如此。
但是,“博士”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泰拉人”了。
来自于其它世界的信息告诉他,这个“格里芬”绝不会是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产物。
她们的作战方式,铳枪构造,子弹结构,科技水平,也超出了泰拉的科技水平。
人形,枪械,格里芬与克鲁格私人安全承包公司。
这样的词语才应该是她们的本质。
她和他一样,绝不单纯的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博士盯着电脑中那唯一一张照片,猩红的源石也同样在盯着他,闪着无人理解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