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出客栈大门,百里飞就发现,天空已是下起了小雨,如牛毛般从空中飘落。这杭城的天果然如少女的脸,说变就变,一点都不含糊。街上的行人来回奔走,远处好几个人朝着客栈跑来,想来应该是怕雨下大,来躲雨来了。
这三五个人应该是熟识的,一蜂窝进入客栈大门,之后便坐在了同一张桌子旁,唾沫横飞地就谈论开了。百里飞习惯性的往后一转,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认识他们,也就顾自己走了。皇甫端见了却是感到有些许熟悉,可一时之间竟是完全想不起来。
皇甫端跟在百里飞身后,就这么一同走了百来丈,忽的一拍大腿,赶上百里飞,说道:“我想起来了,方才进客栈那几人,正是我前几日见到的,赶到杭州城的江湖中人,我倒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见过。那日他们好像在找人,逢人便问,还差点撞到我,因此我印象颇深。”
“哦?莫非和白玉扇骨有关。”
“具体还未可知,不过不必管他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万事通,现如今时间紧迫,我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百里飞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皇甫端的话,当即丹田发力,提气轻身,三步并做两步,往前冲去。可皇甫端哪里跟得上,在身后大喊:“你跑那么快作甚,认得路吗?”百里飞脚下却不停,也不回头,大声回应道:“认得,前日找你的时候正巧路过。”待得说完,身后早就没了皇甫端的影子,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雨并未停下,百里飞在雨中跑过,只觉得面部清凉,神清气爽,竟是跑得越来越快,待跑到两条街前的万通酒楼,也不过只费了一盏茶的功夫。
百里飞在酒楼不远处便停了下来,也不喘气,只是拂去了脸上的一层细密的水珠。待整理好湿了小半的头巾和衣服后,抬头向着万通酒楼门口望去,却发现那里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
怀着好奇,百里飞往人堆里凑去,顺手扒拉开两个人,引来一声声“挤什么”的抱怨声,待抱怨之人看到是个穿着讲究的公子哥,手上还摩拳擦掌时,却也是不言语了,撇着嘴,悻悻地让开了一条路,让百里飞见到了人群集中的真相。
万通酒楼的门挺大,气派非常,门口却躺着一个老乞丐,说他是乞丐却也是有些为难,毕竟虽说穿着破烂,可脸上却是油光满面,手上紧握着一只吃了一半的大鸡腿,嘴里还嚼个不停,断断续续地说道:“今...今天,你…你们,少东家不出来…不出来见我,我就,就躺在这不走了。”说完还换了个姿势。百里飞一听,暗道一声坏了,这老叫花子应该是知道万事通就在这万通酒楼,只不过并未明说,这样想来别的人肯定也是知道,而且被他这么一闹,估计是想不知道都难了。
万通酒楼的掌柜就站在老叫花子身旁,身后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可却是没有一点气势,相反,脸上都快要哭出来了。没办法啊,偌大个酒楼,要是想赶早赶走了,还能被人这么闹?可偏偏这老叫花子竟有几分武力,两个大汉看似健壮,却是敌不过三个回合,这不,灰头土脸地站在掌柜身后,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动也不敢动,气得掌柜接连骂了好几声废物。
此时还在饭点,可酒楼被老叫花子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思吃饭,都聚在门口看热闹呢,就算是准备来吃的,谁受得了进门时老叫花子身上那气味?怕是刚吃完出去,就得立马吐出来。
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停了,可在百里飞看来,酒楼掌柜心里的雨却还是在下,且越下越大。
掌柜的站在老叫花子身后,一直在苦口婆心的规劝,还叫小二拿来好菜招待,说着:“老人家,您来的可真是不凑巧,我们少东家是真的不在啊,自前日里他离开,我就没再见过他了,您就信我一回,要不然您换个时候再来成吗,现在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们可耗不起啊。”
可这老叫花子哪里听得进去,舒舒服服的躺着,嘴上还说着“不走”“不走”,手里头也没闲着,把小二送来的各类肉食拿起就往嘴里塞。
百里飞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觉得不能再这般下去,不然到时候消息传出去,人人都知道万事通来了杭州,想再找他估计就费劲了,当下把袖子一撩,把嘴凑到掌柜的耳边,掩着嘴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那掌柜听完,仿佛是见到了救星,忙低声吩咐小二几句,小二听了连连点头,进酒楼又拿了几碗肉出来。
老叫花子倒是来者不拒,抓起肉就往嘴里塞去,边塞还边伸出舌头,舔着嘴上的油,看得围观的一群人是连连摇头,百里飞也同那些人一般,心里头觉得是十分可惜,感叹这上等的肉食却被这般糟蹋,不过一想到正事,倒觉得这些都是次要,便闭上了眼,不见为净。
半盏茶的功夫说过就过,在百里飞和围观的众人看来不过是转眼之间,可掌柜的却是心神劳累,紧皱着眉头,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再看那老叫花子,吃着吃着脸色就变得不对劲了,一直在伸舌头舔着嘴唇,最后终于是打定了主意,对着掌柜的说到:“有酒吗,你要是再给我一壶酒,我说不定就打算走了。”可掌柜的听了方才百里飞的话,哪敢给他酒啊,斩钉截铁地说道:“没酒了,一杯都没了,今天生意都没了,酒自然也是没了。”
老叫花子正想要说什么,可一想到这掌柜的态度说变就变,定是与眼前的公子哥有关,再看这公子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来也是有几分功夫傍身,自己怕是讨不了好,又自知理亏,平白无故挡人生意又蹭吃的,这下也不好强要酒水。
终于,老叫花子起了身,越过人群向着大街两头望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可却并没有找到,最后,转过身对着酒楼的掌柜说道:“今日我就先走了,过几日还会来,到时候若是还见不到你们少东家,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走了。”说罢,冲出人群,向着百里飞来时的路跑去,却好巧不巧地与刚赶来的皇甫端撞了个满怀。
一撞上皇甫端,老叫花子便顺势往前一贴,两手抓住皇甫端双肩,脸在其衣服里左右地来回蹭,竟是想要擦脸。皇甫端哪会束手待毙,身子顺势往后倒,右脚向后一跨,支撑着身子,随手抓住路旁小贩的车子,双肩再一抖,便挣脱了开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胸前已是有了一大片油渍,当下只能直呼晦气,却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面朝一个乞丐发作。
老叫花子擦完了脸,转头望向百里飞的方向,恶狠狠地说到:“小子,今天算你狠,下次再遇见,打的你叫爷爷。”说罢,飞也似的跑走了。
掌柜的见老叫花子已走,这出闹剧终于结束,赶忙疏散酒楼门口围观的人,还承诺众人今日若是来酒楼吃饭,将免除一半的饭钱,当下便有好几个人动了心,呼朋唤友进了酒楼,掌柜的也忙吩咐小二前去招待。
这功夫,皇甫端从一旁的小贩摊上讨了块布,正擦着胸前的油渍,可却是越擦越脏,只能是认命般的将布还给了小贩,走到百里飞跟前询问先前的状况。
百里飞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却并未提及自己具体给了酒楼掌柜什么计策,皇甫端倒是心有灵犀,一笑道:“我猜是盐吧,那老叫花子现在肯定在四处找水喝了,不过我今天可真是晦气,被个叫花子给弄了一身油。”说罢还看了一眼胸前的油渍,一大片,显得异常突兀。
酒楼掌柜忙完了手头的事,便也上前加入了二人的对话:“这位公子,方才真是多谢你了,今日我定要在酒楼内亲自摆一桌,请您务必赏脸。这位想必是您的朋友,稍等片刻,我这就寻一套衣服出来给换上。”说罢,指引二人进了酒楼里的一个雅间。
百里飞这下子倒有些受宠若惊,跟在掌柜的后面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们也是刚吃完才过来的,您给我们沏一壶茶便可。这么说吧,我们的目的其实和那老叫花子是一样的,也是来找你们少东家的。”
听完百里飞的话,掌柜的却是一脸的心知肚明,招呼二人一同坐下,又吩咐小二提来一壶茶,拿了两盘点心,亲手为二人给倒上了,才说到:“其实凡是来酒楼直接找我的,十有八九是关于少东家的,若非如此,公子恐怕也不会出手。不过我们少东家说了,来即是客,只要不是像方才那老叫花子一般大肆胡闹,我们都是好生招待的,毕竟少东家做的是江湖中的买卖,消息来源全靠这些江湖中人。可今日公子你实在是来的不巧,自前日里开始,我就没见过我们少东家了,平日里我们收到的各类消息,也都是直接写信寄到扬州的,这实在是没有别的联络方式啊。”
百里飞听闻略有些可惜,却还是不愿放弃,便又问道:“既然你们少东家不在,那不知可否问掌柜您几个问题,这一趟我也算是没有白来。”
“公子您尽管问,这原本是不能多说的,但今日全仰仗公子出手,老朽就破个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必公子也是会有所体谅的。”
“好,等的就是掌柜你这句话。”百里飞说完就把嘴凑到掌柜耳边,低低地说了三个字“回风楼”。可掌柜的听完,却是有些为难,两手一摊,回道:“公子,说实话,回风楼号称江湖第一奇楼,除了回风楼主,无人知道在哪,即便是少东家,可能也只是知道进楼的方法,要说找到,是万万不可能的。恕老朽孤陋寡闻,不知,不知啊。”
百里飞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当下也只是有些遗憾,随即便平静下来,说道:“既然如此,也不便多打扰了,我们就先行离开了。”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接着便准备起身。
再看皇甫端,自打进酒楼开始便是一言不发,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就这么一直在顾自己想着事情,听到最后百里飞说要走,直接起身,回复一句“告辞”,便拉起半个屁股还在凳子上的百里飞,飞也似的踏出了酒楼大门。
百里飞心里暗自说道要走也不至于这么急吧,却听到身边的皇甫端传来这么一句话:“那个掌柜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