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也谈不上熟识,仅有一面之缘。
那已经是大约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当初我正在为手上某些神经兴奋药物的销路发愁。谁知道在搜刮那些贱民财物的时候,竟然能搞到这种烫手山芋。如果说幸运吧,万一被监察部门发现,我保不住自己的乌纱帽;可如果说不幸运,以这些药物高昂的市价,足够让我发一笔横财了。
所以,我不仅想要赚这笔钱,还不能被发现。可我单单打听到这些东西的市价极高,却打听不到任何的销售渠道……
如果是一般的货,处理起来倒也没那么棘手。可是据请来的专家鉴定,这些东西的纯度高到难以置信,远超那些在市场上能见得到的品种。说这批货是“稀释用的原料”,都算是抬举黑市上的那些垃圾了。这种纯度的货要是拿到市场上去,我的底细肯定会被人查得一清二楚,到时候身为地方小官员的我,会死得很惨。
谁知道贱民的身上,还能藏着这种无价之宝呢?
怎么都找不到出手的办法,难道就让这批货烂在手里吗?我当然不甘心。且不说那巨额的回报,只考虑最坏的情况:把柄迟早会有一天被人抓住,这批货就是定时炸弹!
某一天,有一个人找上了门。他披着邋遢的白色实验室外套,头发蓬乱,面容憔悴,但是眼神深不见底,我甚至不敢跟他对视。他开口就提出要那批货,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手上有这些东西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手下中是否有内鬼。
他提出的条件也很奇怪。他不打算用钱来交换,而是用“某个设施的坐标”充当货款。他说这个设施很重要,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能在不远的未来保住我的性命。我一开始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然后他就带着我去了那个设施——也就是这里,这座地下世界。
一座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的、坚不可摧的地下世界!
我当时数次追问他这座地下世界的建造者究竟是谁,以及我现在是否完全拥有了这座梦幻般的地下世界。对这两个问题,他总是先摇摇头,后点点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也留了个心眼,问他为什么这个地下世界能在不远的未来保住我的性命。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还有五年这颗星球就将遭受毁灭性打击,地表会变得极难生存。这种话常人当然不会当真,可我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做好了准备——万一真的发生了他说的那种危机,我可以带着下属和大量平民快速躲入地下世界中。
我很爽快地把货给了他,他拿到货后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于这位神秘的人,我当然兴趣十足。我用了一大笔钱,委托付费情报机构去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能间接得知地下世界的来历。没想到,向来以专业著称的付费情报机构,竟然连半点重要的情报都没查出来。
我最后只知道他之前在整颗星球上最先进的研究机构工作,职位未知。后来由于不明原因,他辞职回家了。
连那情报机构都觉得这么点情报不太拿得出手,把一大半的酬金退给了我。
总之,我与他之间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直到五年前的那一天,钴弹在平流层爆炸发出耀眼的光芒时,我带着手下和平民进入了地下世界,并在这里生活至今。
可我为什么说这个故事很长呢?因为,他的故事,我也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完了。接下来,我还要继续讲他的故事。
就在前几个月,探险队在荒野中找到了一块记忆芯片。它像墓碑一样随意插在一座小土丘上,只不过这个墓碑十分迷你。破译之后,我们惊讶地发现,那位末日始作俑者的完整记忆,竟然呈现在我们面前。他正是那位拿坐标换药物的人,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记忆芯片以第一人称来记录他的故事,所以我接下来也用第一人称来讲吧。
从他出生到死去,一个疯子的一生。
……………………
现在,我是西顿·本蒙,别人一般叫我西蒙。
三岁那年,我的研究员父亲死于车祸,据说是他的科研对手因为嫉妒下的手,不过也没有证据,最后就按意外草草处理了。母亲一个人把我和小我两岁的妹妹抚养大。
我向往父亲的工作,因为我对探索世界这项工作有着近乎贪婪的渴望。于是,我就尽我所能,学习着我能够接触到的一切知识。
我算是比较争气,从小成绩就一直是全校第一。任何学科,任何考试,我都是全校第一。十四岁那年,我已经自学了高等学府的内容,于是前往源星最高等的研究所——联邦研究所求职。
人事主管一开始还以为我这个小屁孩是想来扫厕所的,花了两个小时来为我阐明他们整个研究所建筑中自动清洁系统的先进性。看着人事主管那高傲而不屑的神色,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点子。于是我就把这套自动清洁系统的全部缺点一一说了出来,比如说体积过大、耗能过高、实际效率有待优化。在我看来,它最弱智的地方就在于供能形式,居然还需要装电池,实在是垃圾中的战斗机。然后,我马上就简要给出了一座微型聚变反应堆以及配套的无线能量传输系统的制作思路。
人事主管的表情从不屑一顾到微微皱眉,再到狠狠地皱眉,再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外加不停的挠头,最后嘴巴张得老大,整张脸都僵住了。
我说完了自己的观点,不耐烦地等了老久,在房间里跑了十几圈,做了几个深蹲,又做了几个俯卧撑,就差爬到他的办公桌上去做仰卧起坐了,他才从僵硬中活了过来。
“你先等等,我叫我们的研究主管来。”他从嘴缝里挤出了这句话,然后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老学究模样的老头就冲进房间,上下打量着我。
“小朋友,你叫什么?”他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和蔼,但我看出来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想快速拉进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而已。
“西顿·本蒙,叫我西蒙就好。”我回答道,“我想在这里当研究员,拿最高薪水的那种。”
家里的日子比较苦,我得尽量赚到更多,让妈妈和妹妹能够好好生活。所以,我开口就要最高的薪水。反正我相信我有这份能耐。
“小朋友,你要知道,最高级别的研究员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老头摇摇头道,“你先跟着我干,一步一步来。就算你现在有了独自设计微型聚变反应堆以及配套系统的能力,这不过是研究所的平均水平而已。不过,我相信你会学的很快……”
“我当然知道这算不上什么,一套扫厕所的工具而已,我只是随便提点意见罢了。”我笑了笑,打开了我背着的小书包,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个上面的东西,才是我比较看重的研究成果。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看一看,评价一下。”我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递了出去。
老头好奇地接过笔记本,刚翻开第一面,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得老大。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