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们对《悯农》的热情和褒扬,白沐多少有些意外,一首在地球上是脍炙人口的民俗诗作《悯农》,算不得名诗,但是在这里似乎很受欢迎。
与这里的人们不同,那边对待这首诗,只是中小学必读,或者《唐诗三百首》启发智力用得上。只要是个小孩子,基本都会熟练背诵,随口诵来毫无难度,但真正做到悯农二字的,少之又少。
一些食堂常常把这首诗贴在墙上,提示珍惜粮食,但是人们该浪费的还是浪费,没什么作用。
文学作品对于民智开启的意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全看如何对待。这里没有手机、电脑、电视等占据人们大量碎片时间和生命的东西,可供娱乐的东西很匮乏。
邻里之间的串门,或者类似于上次的太湖之宴,已经是对族人来说很有趣的娱乐事项。倘若是白石书院有人写了诗或者其他文学作品,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也不太看得懂。
若是看得懂,他们早去修炼了,有几个族人真正心甘情愿做个只会种田的农民?
当然,这不代表种田就没前途,以白沐了解到的情况来说,白石书院便有一些好苗子去了农家,其中有一些杰出的弟子,在种田的领域修炼成为宗门里的灵境高手,且正努力向守境突破。
境界更高的也有,但修炼是水磨工夫,农家弟子能修炼到守境的,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这些人自然也不可能是普通弟子,他们至少会成为农家门下某个宗派的宗师级人物,最少也能做个长老。
白沐没有被《悯农》一诗的超高热度冲昏头脑,他清醒的明白其中缘由主要在与诗句琅琅上口,普通人听得懂。
说简单一点,就是诗句接地气,所以才会传播度广。
看得出来,人们是发自内心的接受并感谢这首诗,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也不会让他那么容易从白丁突破到书生巅峰。
一路胡思乱想,他不知不觉便走到鸡鸣街的东路口。
眼前,笔直的道路如箭一般射向远处,目光尽头是巍然耸立的白石山。
远远望去,白石山宛如一堵顶天立地的巨墙,把白石镇隔绝在这片世界的边缘。
斜前方是白灵儿家的小酒肆,眼尖的小姑娘在二楼闺阁中便远远看到白沐过来,很快下楼冲到大街上,吓了店里正在忙碌的伙计石良一跳。
“白沐哥哥,时辰尚早,不如去我家吃顿饭再回书院,山上现在可没有饭吃啊!”白灵儿盛情邀请。
“我倒是想吃口饭,可夫子恐怕不允许,半月前叫我出了祖祠,必须先回书院见他。”白沐无奈摊手,想起那个脾气暴躁的游夫子,他也不敢造次。不说眼下这个游夫子尚且是他的保护伞,而且就冲他有恩与少年白沐,绝对忤逆不得。
见白沐拒绝,白灵儿有些失落,不过小姑娘家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也不在意,随后只是提醒:“白沐哥哥,这几日游夫子讲了《程圣生平》,你可要努力追上功课啊!”
这便是真心实意的劝诫了。
小姑娘为了鼓励白沐,用力的挥了挥拳头,很认真的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这还是白沐前几天教她的,小姑娘聪慧过人,很快就弄懂并正确使用了。
与白灵儿告别之后,白沐从鸡鸣街折向南转入兔儿道。
走了一段,越过几重朱红老宅大门,目光不自觉落在斜前方的一处旧宅上。
这处宅子远远望去有些破败,朱门因疏于维护导致漆色斑驳,昔日高墙如今已变成残壁颓垣,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野生藤蔓。
几只麻雀在门口蹦来蹦去,有老鼠在墙洞中穿梭来回,肆无忌惮。
记忆中,这是少年白沐的老宅。
“既然路过,便去看一眼。”白沐略微沉吟,迈步朝老宅走去。
他刚走出几步,在兔儿道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老一少。
这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裙装,大约十五六岁的的清丽少女。
瓜子脸,柳梢眉,胭脂妆,乍一看便叫人觉得惊艳,五官精致不似凡俗,丽质天生宛如天仙。
白沐被少女的唇角上一颗针孔大小的黑痣吸引,感觉这颗痣点缀的真是恰如其分,整张脸因此便衬得略带一丝英气,毫无小女儿柔弱姿态。
美中不足的是少女脸上始终挂着一副若有若无的微笑,这笑容似是过度刻意而显得呆板。
好在少女看起来是惯常以这幅表情示人,倒也不显得太过于做作,走近的时候,白沐发现她身材颀长,看上去几乎与自己齐平。
在少女的腰间,系着一支杏黄色的长笛,笛身一端金黄色的穗带飘杨,白沐因此无意间多看了少女几眼,没想到却惹得她身后那老人怒目而视,眼神中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这老人年约六旬,身高六尺有余,面容清矍,青袍长髯,胡须雪白,与少女始终保持半步距离,身份大约是主仆二人。
少女早已注意到白沐的目光,大约是习惯了被别人侧目,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其他反应。
“阿九……”老人低声唤道。
少女摇头,轻声回应:“公孙叔叔,一个少年郎而已。”
白沐闻言挑眉,忍不住又看了主仆二人一眼,见老人看来的目光不善,便把目光从那名叫阿九的少女身上移开,老人面色稍霁。
小气的人。
白沐等他们从身边过去,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随后晃了晃脑袋,背着手踱步前往少年的祖宅,准备瞧瞧里面究竟破败成什么样子。
街道的另一端,走到路口的鹅黄裙装少女瞥了一眼身后,确认再也看不到方才小道中那个少年的身影,方才对老人道:“公孙叔叔,那首叫做《悯农》的诗,很好听。”
“听说作者是白石书院的一个白丁少年。呵,阿九,此间事了,我们可以去书院一趟,说不定可以见一见这个有趣的年轻人。”复姓公孙的老人仍旧与少女距离半个身位,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露出缅怀的神色:“说起来,我也有些年头没见到游牧之那个怪胎了。”
“白石书院为儒门之尊,一个白丁也能写出如此诗作,书院之中卧虎藏龙,此言非虚。”裙装少女深以为然的点头,回头看到老人错愕的表情,她脸上仍旧挂着那副刻板的微笑,用安抚的语气道:“公孙叔叔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喜欢这首诗。”
老人一脸疼惜的看着少女,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阿九,你是大钦九公主,很多时候,要以大钦为重。”
“唐嬁谢谢公孙叔叔提醒。”少女展颜一笑,然而老人却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是怒是喜。
“走吧,公孙叔叔,我们去完成大钦皇帝陛下的嘱托。”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跟着名叫唐嬁的九公主往白石镇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