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安行卧于院外的一棵大树枝干上,清爽的风吹来,舒服的让她使不出力气来。
然而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院内,那里埋着“春生”的种子,春生春生,如今正当仲夏得等些时日。不过短短数月罢了,对安行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
愣神之间,忽的就想起昨日的事情。
几百年的妖生里,似乎没有谁这么直白的说喜欢她,至少,她记得是没有。
也许是那日天太黑,朦胧了她的判断,一时之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浑浑噩噩时,听得他道:“并非玩笑话,我从来都知道,我喜欢你。”
“那么你呢?安行,你对我…可如我对你一般?”
虽然讶异是有,但这些日子却也不是不曾察觉,想着金铭只接触过她一个女子,自然是先入为主,顿时安行的老毛病又犯了,觉得应该提醒他一番,将这句话与他一说,果然见他半垂眼眸,沉吟不语。
她当时又说了什么?似乎是:“你瞧是不是这般?不若我们先回去,三天后你指不定就想清楚了!”
今日是第一天,安行离了院子却不是什么害羞的意思,只是怕他见了尴尬,毕竟昨日才表明心意。
无所事事地卷着树叶,叶汁将她的指甲染成了不堪入目的丑绿,安行这才将叶子丢了下去。
破败的树叶在空中坠落,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着一袭白衫,面色依旧不大好看。
他背上的怨魂察觉到她的视线,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里头的怨恨令安行有些莫名其妙。
那戏子在每家每户瞧了瞧,似是在找人。
与那戏子不过见了一面,安行倒是没有自作多情的以为是来找她的,正打算闭眼小憩片刻,却听树下传来声音:“姑娘原来你在这啊!”
戏子就是来找她的,见安行不理,还以为她没听见,又提高了嗓音道:“姑娘!”
安行蹙起眉,眼带不郁,却依旧卧于树干不曾起来。
戏子现下知道她是故意不理,不免有些恼意,却不敢发作,道:“这位姑娘,我有事同你讲!”
颇有不理他便不罢休的架势,安行眼中不耐,起身俯视树下之人。
戏子此时却是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半晌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安行好气又好笑,双脚荡啊荡的,道:“你这人真奇怪,有话说的是你,不说话的也是你,好端端一个大男人何故作这种姿态?”
戏子被她说的又羞又恼,却发现她说得极对,只得道:“我之前见过姑娘!”
“我记得。”安行挑眉,这又如何?
“不,不是那次!”戏子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是在顾庄的那次!”
说的是安行在顾庄外说自己会驱邪的那次,他这意思,是说当时他也在,现在回顾却是有些高调了。
示意他说下去。
“近来我总觉得周身都不舒爽,就像有人在盯我一般,”戏子抓了抓头发,“我知道姑娘定是有本事的,不然顾庄那边的不会请你去。”
可不是?任谁的背上趴着只鬼都会觉得不舒服。
故作不懂,道:“身子不适,自是该去医馆,与我有何关系。”
“这…”这一听,戏子就急了,一咬牙,道,“我知道,这不是病!定是有鬼在缠着我!”
安行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不语。
“劳烦姑娘与她说,即便是缠着我也于事无补,死了就是死了,何苦折磨活着的人!”戏子一股脑将这几日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不用我传话,她也能知晓了,安行对上那只怨鬼发白的眼珠,暗道。
不过听他这句话,似乎知道些什么。
安行一笑:“与其这般,不如你烧写纸钱,说不定她就原谅你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他,只见他怔了怔,喃喃道:“不、不可能的…”
再要说些什么,忽觉身后有人,戏子回身看后,竟呆了呆。
树叶茂盛,安行虽只瞧见一片衣角却还是知道谁来了。
金铭看也不看那戏子,朝树上勾了勾手指,道:“下来。”
安行不动,问道:“你来多久了?”
“不久,”金铭想了想,“我们去摘些野菜。”
“野菜?要用来卖吗?”安行问。
见金铭点头,安行想说咱们的钱还够用,却还是闭嘴跃下高树。
戏子见他们要走,刚想说什么,谁知才一开口,就见那小郎君冷冷看来,顿时,所有的声音皆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这种感觉真真是莫名其妙。
……
安行抬头眯眼看着那圈太阳,热意袭来,干脆放下兜帽。
山上荒无人烟,走了一路也不见有人来,倒是不用怕别人看见吓着,而前方怕他尴尬实则并不的金铭亦见过她那满脸青黑色纹路的模样,是以便不委屈了自己。
说到底,安行还是有些私心,也许他看着看着就不喜欢她了也说不定。
没有水的浇灌,山上的野菜都焉儿焉儿的,安行丢掉手里的野白菜,有些不想走了。
金铭回头见她蹲了下来,颇有些无奈,道:“我去你给摘些果子吧。”
此间树多,要找到果子并不难,然还是要费些时间。
金铭不放心,叮嘱道:“你在此等我回来,别走。”
安行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坐在树桩上,随手拈来一根狗尾巴草叼着,眼睛随着那团毛茸茸上下转动,有些“坐吃等死”的感觉。
山中的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也有一派安逸。忽的被什么惊扰,一阵鸟儿齐飞,嘈杂的鸟啼声传来,其中伴着奇怪的脚步声。
安行缓缓坐直,耳边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她确定这不是金铭的脚步声。
前方密林里,出现一个戴着夜叉脸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若是站着瞧不出些什么,可他这时却朝安行这边走来,双腿一瘸一拐走的分外奇怪。
安行见过他,就在鬼市里,心中的猜想又浮了上来随即不断扩大。
男人在离她几步之遥停下,似是在观察安行的表情,不曾有其他动作,下一刻却抬手摘下面具,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便暴露在眼前!
“古修。”声音毫无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