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蔡睢(二)
未了目光一闪,便想起那天,她才转回府邸,走到门口,却被巷子里冲出来的一人突然抱住了腿,哭道:
“先生,吾主,属下终于找到你了!”
未了动弹不得,便干脆站定,看那人要干什么!
只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愈哭愈入佳境道:
“这几天,属下四处找寻主人而不得,担心得食不下咽,寝不能安,竟是比得了相思之疾还难熬!如今,终于找到了先生!先生可莫要再丢下属下,一个人走了!”
未了双手环胸,依旧不言语,只唇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冷的看着地上跪趴着演戏的男人!四周已然围了不少的人上来看热闹!
那男人听没动静,继续埋头痛哭:
“想当年,先生救属下于覆巢之际,属下就发誓,今生无论生死,必以先生马首是瞻!后来,又得先生信任,日日招属下前去问话,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属下便将一颗心彻底予了先生!先生府中无姬妾,属下便将铺床叠被,做羹汤这等妇人之事,全延揽了!甚至冬日里,以吾区区之身为先生暖床……”
“嘶……”
人群中响起倒抽凉气之声!
本以为,这是场忠仆寻主的感人故事!谁知后来越听越不对味,到这会儿居然还有了香艳的画面浮现于众人脑海之中!
众人抬头,看向了眼前虽然瘦弱,却站得笔直,如疾风中劲草的少年身上!
“先生为何一直不说话,难道是真要抛弃属下了吗?”
男子抬头,一脸的痛不欲生,伤心绝望!
见未了依旧不为所动,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纵横,决然道:
“罢了,罢了!先生始乱终弃,属下却不愿再另择他主,如今,既然生不得为先生的人,那便是死,也要做先生的死人……”
说着男子就要撞向未了府邸的大门!
众人惊呼,纷纷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未了,责备之声此起彼伏!
却见未了弯腰,掸了掸被男子弄皱的衣摆,淡淡的道:
“阁下既一心求死,我也不好相拦!只我这宅门,是木质的!想以阁下脸皮之厚,怕是我这宅门粉碎,阁下也不能如愿!”
“额……”
男子一愣,将视线转向了门口的石狮!
却听未了又道:
“阁下一死倒也干脆!只那尸体摆在我府邸门口,也没个收拾的人!不若,阁下将秦半两留足,待阁下死后,我便寻人给阁下收尸,总好过阁下生前寻错主,死后还没个魂归之处!对了,阁下姓甚名谁?日后我在阁下的牌位上,该如何提字?”
“嘶……”
众人又是倒抽一口气!
听这主人家的意思,分明是不识得眼前男子,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未了甩了甩衣摆,才又对错愕中的男子道:
“阁下的戏若是演够了,不若直接将来意道来!”
男子听闻,又愣怔了片刻,才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对未了拱手干笑道:
“如今戏确实演够了,却已是身困体乏,嗓子干,可否向先生讨杯水酒?”
未了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这虎头蛇尾的神转折到底是什么情况?
围观的人一阵错愕,纷纷伸头往门里看!
却见未了将男子迎进去后,冲众人一拱手,便干脆的将门关上了!围观之人只得散去!
进门,男子便指着未了的花园问:
“哦哟哟,先生这园子里种的是什么品种的花?在下看着甚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未了的眼角抽了抽,她自从来到咸阳,整日里忙着在外面跑着搜集消息,哪来空打理花园!是以,花园里长了不少杂草,尤以狗尾巴草居多!
“哎呀呀,这假山,倒真是有些野趣……”
未了一头黑线的看着男子继续指着院内杂草中的一块破石头,毫不吝啬的夸奖!
“咦!先生竟还养鸟,只是这鸟为何不养在笼子里,却是放任它在屋梁上自由来去!看这通体乌黑,竟没有一丝杂色,难不成竟是只会学舌的八哥?”
“啪嗒……”
一泡鸟屎从天而降,落在了男子头顶!
未了的眼角再次抽了抽,径直走到案前,坐定!
男子掏出袖兜里的帕子,细细擦了头上的鸟屎,嫌恶的扔了帕子,才一脸憋屈的走到了未了身旁坐定,径自给自己和未了各倒了一杯茶,大口喝了几杯!
想是刚刚的一通哭诉,也真口渴了!
未了见男子终于缓过气,才问:
“阁下的来意,可说了吗?”
谁知,男子竟一撩衣摆,径直跪了下来道:
“先生匡助正公子于微末,将公子从九死一生的险地,带回咸阳!睢仰慕先生大才,愿以先生马首是瞻,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未了拿起一只茶杯,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并没有碰蔡睢之前倒的茶!
蔡睢的目光闪了闪,继续道:
“睢自世子回咸阳,便有心想投奔,奈何,吕先生门槛太高,睢不得入!原想去赵国,匡扶正公子,却是,睢想破脑袋,也无搭救公子出赵国之法,一直未能成行!直到月前,听闻公子居然回来了!细细打听了,才知,是赵姬夫人进宫说服的赵王!但,睢这么多年来,打听了不少公子母子三人的事,对他们也了解不少!以夫人心智,断想不出此法,是以便,便跟踪了先生……”
蔡睢说到这里,有些羞愧的低了头,继续道:
“半月下来,睢敢断言,献策于公子,助公子出危难之人,必是先生无疑!是以,今日便斗胆以戏自荐!先生虽大才,但奈何性格耿直,有些事情,毕竟面浅难为!睢虽无大才,但面厚擅演,舌灿莲花,愿以身家性命相托,相助于先生匡扶正公子!”
“哦!天下有才之士甚多,阁下怎偏偏寻到了小子?”
未了玩味的看了看蔡睢,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不相信这样的效忠!
蔡睢的脸色沉了沉,须臾便又抬头:
“不敢瞒先生!子傒此人实乃睢不共戴天之仇人!当年他强虏吾姐,竟将家父母全部打杀,若非睢当时正在外经商,也逃不过一死!睢苟活于世,除了报仇,便是想将家姐救出火坑!若先生能相助于睢,睢的这条命,以后便是先生一人的!”
报仇!救人!
未了的眼神微闪,站起了身,径直走出了门!
蔡睢的身形一怔,便颓然了下去!门口,未了的声音却淡淡响起:
“院子里的杂草和石头,清理干净!还有梁上的乌鸦,别再让它回来!”
“乌鸦?额……”
此后,蔡睢便在未了的府邸中以仆人的身份住了下来,手脚麻利也勤快,而且,未了发现,此人所言不虚,果然擅演,且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未了多番打探,也终于将蔡睢的身世弄了个透彻,此人确实与子傒仇深似海,便放下戒心,决定启用此人!
见赵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未了却实在不愿浪费唇舌去将这么长的故事讲给他听,只道:
“此人痛恨子傒,敌人的敌人,便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