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忙碌的一天。夏绿如上午忙着回复邮件,中午被周承瑶拖着去外面吃饭,结果肚子没填饱就接到许朗瑜的电话说开会审核概要设计,让她也参加。她一路小跑着回了公司。会议室里除了许朗瑜还有余涛、丁亚林和陆建波,正围着会议桌讨论着什么,见她进来,都不再说话,转过头来看着她。夏绿如忙为自己的迟到道歉,接过陆建波递来的资料,乖乖坐到许朗瑜边上。陆建波打开电脑连上投影仪,将项目这次的改动,从底层架构的调整,接口的设计,以及扩展性等方面做了详尽的讲解,遇到大家不明白的就停下来解释,提的修改意见也一一记下来。会间休息的时候,其他人都各自忙去了,只有夏绿如洗手间回来后没有心思工作,干脆起身走到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倚着栏杆呆望向楼下的庭院。
院子里,几株绿芭蕉被日头晒得蔫了脑袋,旁边稀稀疏疏地围了数十根竹子,一样的无精打采;假山石上原本的潺潺流水也枯竭了,几条或红或白的金鱼在水池里百无聊赖地待着,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休闲区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蝴蝶犬趴在桌子下直吐热气。夏绿如被它那搞笑的样子逗乐,朝着它笑道:“你怎么不找个有空调的地?真傻!”
“你在跟谁说话呢?”冷不丁的声音传来,倒是吓了她一跳,扭过头才发现陆建波和许朗瑜两个都在盯着她看。陆建波笑吟吟的,许朗瑜的脸上则没什么表情。夏绿如指指楼下的狗,“我在跟它聊天呢,你看它热得直喘气,以为桌底就是最凉快的地了,也不知道跑有空调的房间。”陆建波被她的话逗得笑出了声,“我看你跟它也差不多,在这么热的地方站着。走吧,会议室凉快。”夏绿如看了眼许朗瑜,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能不能把它也带进去?”陆建波见状也帮她说话,“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受罪,连小动物都不行。”许朗瑜一反常态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她一直同情心泛滥。让它在下面待着吧,我倒觉得那里比任何地方都清净。”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会议室。夏绿如举起拳头,做了个要敲打他的姿势,撅着嘴抱怨道:“冷血!”陆建波则笑着拍拍她的肩,说:“进去吧,小狗有它的主人呢,不会有事的。”
这会一开就是一下午,等翻完文档的最后一页,大家都累得瘫倒在椅子里。丁亚文直着脖子嚷嚷道:“这项目真是要人命啊,这一年我都半头白发了。”
“那我就该满头白发了,”陆建波笑嘻嘻地接道,余涛听了跟着笑道:“我头发掉了一大半,都秃顶了。”
许朗瑜这时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该去剃个光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夏绿如却撇撇嘴,低声嘟囔道:“你会掉头发才怪!”
“你有什么意见吗?”许朗瑜语气轻快,说话的时候也和颜悦色,“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夏绿如哪有这胆子,忙摆摆手说:“我头发挺多的,没你们这样的问题。”大家又是一阵笑,许朗瑜布置了之后各部门的工作,一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就宣布散会。夏绿如拿着资料要离开的时候,手机突然在会议桌上急得团团直转。夏绿如看了看显示屏,竟然是邵毅。这么多年他的手机号倒是没变,只是夏绿如却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电话。
“不想接电话就应该直接关机。”许朗瑜冷峻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过,等她回头看时,他的人却已经出了会议室。
夏绿如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邵毅爽朗的声音。
“晚上有空么?请你吃饭。”
“雅娟也去么?”
“没,就我们两个。”
“那我……”夏绿如犹犹豫豫的声音,心里盘算着拒绝的理由,一时间却又无从找起,更可况她也想了解他约她的意图。电话那头传来邵毅的一声叹息。“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会比较方便,当然你要是介意,就当我没提。”夏绿如左右为难,她不想金雅娟再误会她,却也不想拂了邵毅面子,最后她说:“你定地方,我下班过去。”
邵毅定的是灵隐山脚的一个主题庭院餐厅,白色藤椅木质长桌的露天座位,伴着徐徐清风,点上几小盆私房菜,边吃边聊就是一段惬意悠闲夜晚时光。夏绿如当下就想着以后有机会带侯涛来,他一定会喜欢。等菜上桌的时候,夏绿如问邵毅:“我想你今天不会就请我吃饭这么简单吧?”邵毅歪着嘴笑着给她倒茶水,“我们先吃,吃完了再聊。”夏绿如却想着尽量缩短她和邵毅的会面时间,“边吃边聊好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不用请吃饭也可以的,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邵毅笑道:“我是目的性那么强的人么?”夏绿如反问他:“你不是吗?”邵毅抚桌大笑:“看来你很了解我!其实这次我是专门跟你辞行的。”
夏绿如深感意外:“辞行?你要去哪里?”
“还记得上次我说的事么?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像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我一直没有放弃打听她的消息,上个星期,我在英国的同学终于发了一份邮件给我,关于她的。”夏绿如的心跟着颤抖了一下,就好像是她接到了关于许琰的邮件。“所以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过去一趟,不管结果如何,也算是圆了我这些年的心愿。”
“还回来么?”
邵毅摇头:“公司的事,我已经交给朋友打理。我做好了不回来的准备,但是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是什么清楚,一切只能等我过去再做打算。”夏绿如又问他金雅娟是否知情,邵毅还是摇头:“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为这个。雅娟对我来说是难得的朋友,我不想伤害她,我已经告诉她我去英国的事。如果,如果有天她想来找我,希望你能阻止她。”
“为什么就不能给她机会?”
邵毅凝视她许久,回道:“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夏绿如顿时觉得惭愧,更加钦佩他的勇气和执着,于是举杯祝愿他此行能有圆满结果,邵毅则希望她能够幸福,夏绿如反问他幸福是什么?邵毅朗声道:“幸福就是牵可以牵的手,做喜欢做的事。”夏绿如却说:“我认为的幸福是哪怕你的心已成碎片,仍能等到那个愿意将心与你交换的人,不问前尘与过往。”
“那么,就让我们为彼此的幸福干杯!”
结束和邵毅的会面后,夏绿如去了金雅娟家。金雅娟开门见到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夏绿如走进去关上门,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冰释前嫌的两个人躲进一个被窝聊天,夏绿如说:“有个事,我说了你可不要误会。”金雅娟就笑:“你跟邵毅会面的事?”夏绿如拍拍自己的胸口:“他跟你说了?真是的,害我不安了一个晚上。”金雅娟拉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的事,对不起!”夏绿如忙摆手说:“我没啥,只要你不误会我就行。要说对不起,也是邵毅啊,他要是早点说,你也就不会误会我了,看在他今天请我吃一顿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了。”金雅娟就笑:“也难怪我要误会,你看你刚才说的话就跟他说的一模一样,他也说他对不住你,要请你吃饭补偿一下。”
夏绿如嘿嘿直笑,心里却是别样的滋味。
“他去英国的事,也跟你说了吧?”
夏绿如点点头,又问她:“你现在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金雅娟摊了摊手,“我就等着呗。”
“那要是不回来了呢?”
“那就等到我死心的那天。”
“你不会跑去找他吧?”
金雅娟愣了愣,接着摇了摇头:“就算哪天我真的忍不住去英国,我也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夏绿如就叹气,金雅娟反倒微微笑了起来:“我现在倒是觉得挺幸福的。我没有爱错人不是吗?虽然他爱的不是我,但是这样的他反而更值得我去爱。”
夏绿如能说什么呢?每个人有自己对幸福的定义,更有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