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后进入了这道通往正路的门。
穿过狮像红门的一瞬间,陶桃感觉奇异。如若千里清风拂面而过,清爽柔和,而且这风竟然使她凝神静气,头脑格外的冷静,方才激动的心绪都平静了下来。
她无意间睁开眼,于一片混沌之中,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
只见那人逆光侧身,负手而立,圣洁的光让陶桃是看得清对方的轮廓。再使劲一瞪眼,她好似看见了那人背后,有像鸟一样的巨大羽翼,而且衣身风带飘飘……
羽翼扇动,顿时大风刮起。那人身衣飘舞,墨发与风带飞扬,宛如云中穿出的仙鹤,那种遥远的距离感,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都让陶桃不由仰视对方。
只可见轮廓的神秘,虽不知对方是谁,但在那人的映照之下,陶桃宛若面临宏伟雄大的山峰川脉,面临激越旷博的海浪长风,面临广阔无涯的天与地,面临深远未知的星与月……
无法接近,无法触及。
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内心一种仿佛对神明的敬畏之情如泉水涌来,震撼着她。
“你是谁……?”陶桃声音如蚊子般,努力朝刺眼的前方望去,依旧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远处的仙人侧过头来,朝着陶桃的方向,让她不禁浑身一缩。
怎么回事,不是和爹爹孟子休进了那扇穿过障眼法的门吗,怎么会有此等人物出现?
就在陶桃瞎想之际,耳边突然”嗡——“的一声长鸣,一个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入耳中,空灵旷远。
”冽风行过,万邪俱灭。“
陶桃一愣,似懂非懂:”这……什么意思?“
接着,对方不答,圣光大盛,那个身影被白光瞬间吞没,陶桃只得伸手挡住眼睛。
最后只听那个声音道:”尔乃缘人。“
陶桃再一反应,自己已不处于方才那个混沌的空间里。淙淙潺潺的溪流咚咚作响,首先入耳。其次青草花果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再者清风拂过,周围的叶声沙沙响动,轻柔拂面……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碧绿青黛,黄朱赤紫全映入眼帘。自己已身处丛林之中。
陶桃依旧沉浸在方才的震撼里,备感疑惑。她张望了身旁,才发现其他两人已走到自己前方数步。
只听陶淮在前方对她喊道:”阿桃,快跟上!“
她连忙应了声,想起了自己的大事,先将此事抛于脑后,同二人穿梭在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里。
一路上,孟子休默默走在最前方带路,父女二人走在后方,少不了吵嘴。但到了寺庙大门之前,陶桃又开始像方才入狮像红门前那样。神情严肃,表现安静,对着孟子休从头到脚一顿扫视,自己再从头到脚收拾一番,挺胸抬头的往里走去。
由于此寺庙年代久远,还曾受大火焚烧,寺前的朱门已经熏黑,而且只有一扇,另一扇似乎已被焚毁。
陶桃看着关一半空一半的朱门,内心想着这不就跟没门一样吗?
但是,出于礼节,孟子休仍将熏黑的那一扇寺门推开,让客人入寺。
此寺不大,一入寺门便是一条直直的道路直通庙里,两旁满是叶子茂密的细竹。一路走过去,虽然地面有些地方砖块空缺,但十分洁净,不留落叶。
相反,路面有些地方开裂,给寺内增添古朴之色和几分厚重感。
陶桃观察的两旁的细竹,发现碧绿的竹枝上大多都挂着由红线系上的白条,风一吹,上面的白条便随风飘舞,煞是好看。但她并不清楚这些红线白条都是干什么用的。
三人都保持了安静,一路走向庙里。
陶桃抬头,见了第一眼这历经风风雨雨的庙宇。按她内心的反应就是,好旧,有的地方都被烧毁了,最严重的是东边,那一整面庙墙全部坍塌,直接与外界通风。剩下的部分亦如朱门那样熏的漆黑……
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那样,但她内心也没有产生厌恶感。
旧庙的四个飞檐上,还挂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铜陵,风一吹过,仍旧能听见”叮叮“的声音。
旧庙的黑破门大大敞开,一个身形宽大的光头老人背对的门,仰头看着供奉在庙里的那座巨大的神像。
”师傅。“一踏入门槛,孟子休轻道一声。
”孟师傅。“陶淮亦道了友人一声。
而陶桃,见着孟回内心本身澎湃激动,刚要来劲大喊出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浑身一震。
不错,庙宇虽小,但放置的东西不多,空旷无比,就一个供台,一座神像。陶桃张着嘴,暗叹这神像高大得不像话来!
神像由石材筑成,身姿高大,却受了损坏,没有了头部,身上多处地方已然开裂出纹路来,但却依旧不失神的庄严。
神像张开双巨大的羽翼,双臂擎起,挥舞着长长的风带飘扬在周围,身周还修筑云纹,看上去似大风刮起,神的周围云气飞扬。
众所周知,长风寺被传古时供奉着风神,但如果这就是风神的话……
陶桃看着神像这熟悉的体态,想起了来时路上于混沌之中看见的那位仙人,心里震动不已。
然而此刻,陶桃与众人的心其实都是敬慕的。
金黄的晨光从坍塌的东侧毫无阻挡的照入,斜披这古老神像一身,金泽好似穿了身黄金铠甲,格外神圣,令人仰望……
这时孟回转过身来,笑容可掬的向来人行了礼,”陶老爷,陶小姐。“
陶桃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直望着风神像,竟无视了孟回,口中还无意喃喃道:”冽风……行过,万邪俱灭……“
陶淮自是不知自己女娃又发什么呆,叹气欲让她有些礼貌。
但其他两人的反应就不同了。孟子休一顿,墨眸里明显显露出诧异来,目光直直盯向陶桃的侧脸,樱唇微张,久久未作什么反应。
孟回和蔼的目光看着粉衫小女娃,抚摸着胡须,眸光闪动着什么,却仍微微笑着。
”哈哈哈,小女娃可知这是何意啊?“孟回道。
陶桃回神,挠了挠后脑,道:”我也不清楚,来的路上就……“
她撇了撇嘴,不知该怎么言说,支支吾吾一阵,还是硬着头皮,用手指了指神像,道:“他告诉我的……”
风神和她说话了。这话要是说于别处,铁定被当成神经病,然后被狠狠嘲笑一番。于是陶桃缩着脖子盯着孟回的反应。
孟回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盯着陶桃,没有应答,只是抚摸胡须笑了笑。孟子休则意识道自己目光露骨,收回了视线,抿唇沉思着什么。
陶淮一听,顿时老脸一抽,感觉自己女儿再不救救,就该魔怔了!
于是他欲言今日的正事,咳了咳道:”孟师傅,小女前些时日受子休小师傅之恩,今日特来道谢。“
孟回哈哈一笑,道:”小徒与陶小姐共度难关,不存受恩一说。“
“对的,我和他是朋友!”陶桃得劲,往孟回跟前走了几步。
孟子休立于一旁,下垂的眼睑抬了起来,仍旧没说话。
朋友……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一直思索着这个词。因为一提及这两个字,内心就会涌上一阵陌生感,还有其他比较微妙的情绪,让他显得几分困惑。
然后他发现,自己从小到现在,没有和任何人相称过朋友……
而陶桃,是第一个这样讲的人。
陶淮刚欲言说正事,“孟师傅,其实小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陶桃抢了去,由于被她爹那么一提,她也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胖……额不,孟师傅,你看我和孟子休都能共度难关,又是朋友,”陶桃走上去牵着孟回的袖子,“你也不能只带一个徒弟继承衣钵啊,收我为徒吧!”
陶桃笑盈盈,她走近孟回,一方面显得亲近,另一方面她想让孟回看看她,和孟子休没差,多整洁啊。
孟子休看着那个笑嘻嘻的女娃,听着她要拜师,内心闪过奇怪的情绪,但并不是不适,而是恰好相反。
他觉得自己自打李府的事情回来,就稍稍变得有点奇怪,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阿桃,不可胡闹,”陶淮看着拉着孟回袖子扭来扭去的陶桃,制止道,“你贪玩淘气不懂事,而且还是个女儿家家,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