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那伙人已经在队长的带领下离开了。”一名人鱼推开门后急匆匆的对着门后说道。
“呜,嗯,我知道了。”散落在朴实书桌上的红色头发像章鱼的脚一样摇晃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安吉重新将疲惫的目光放在了桌面的纸张上。她已经五天没有睡觉了,自史莱姆和枯瘦老人入侵以来,已经过了五天。彻底毁灭的人鱼城寨急需重建,幸好那名自称“团长”的男子在制服圣物后利用其力量将本来已经在崩坏边缘的结界修复。否则人鱼族多半要分崩离析。
让族人认真的款待了他们五天,并且送了一大包人鱼族珍藏的宝物后,这伙自称为马戏团,实则战斗力爆表的队伍终于离开了。
“不过,为什么东方帝国曾经的骄傲周合会在那个马戏团里呢?”翻看着资料的安吉再一次想起了这个困扰她数天的问题。但是发旧纸张的气味很快的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出来,思考这些对于人鱼族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有可能把一些麻烦惹到身上。
现在她所处的这间住所是人鱼城寨仅剩的最完好的一间房子,这还要归功于曾经在这里办公、记录的长老们。她们将房子隐蔽的设置在一个远离人鱼城寨靠近结界边缘的地方。就如同设计曾经禁锢圣物的牢笼时所采用的想法一样。
这里的资料无一不是人鱼族发展历史的重要记载。关于圣物、关于圣物的作用、结界的能力、利用结界而建设出人鱼聚集地后发展出的文明。但是现在最令她头疼的问题,对于圣物的新处置方法,却不能在这些珍贵的资料里找到一个答案。
白嫩的指头用力的卷住鲜亮的红发,安吉有些委屈的撅起小嘴,如果拔掉头发能让她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她巴不得让自己和全部人鱼都变成秃头。
她已经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了。人鱼城寨毁灭事件过后,愤怒的人鱼百姓和护卫队们将躲避在这间房间的长老们当作了泄愤的对象。原先安吉的族长身份只是作为长老们的傀儡,一个在必要时候舍身去阻止圣物的傀儡。然而,长老们死在了愤怒的民意下。半吊子的族长毕竟也是族长,身负重伤的她被处决完长老的民众当成了发现圣物暴动的英雄。被汹涌的民意抬上了权力的座位,抬进了这间珍贵的房间。
“反正,总不会再差了。”她的头耷拉下来,紧紧的贴着木质的桌子,桌子也应该很旧了,久经岁月沉淀的木香,让她又陷入了恍惚。
在处决长老们的刑场上,曾经忠于长老的人鱼近卫队们,亲手将长老们押上刑场。年老的长老们,在面对群众的怒火时,是含着笑意的。安吉不明白,这是什么涵义的笑,兴许有些悲悯,又兴许有些讽刺?
看着像狗一般被捆缚在地的长老,安吉心中既有悲伤,又有后怕。将圣物关押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定时的利用药物让其麻痹,使其完全沦为人鱼族文明延续的工具,这个决策有错吗?平心而论,安吉觉得是没有的,然而在她眼前的长老们像狗一般被束缚着,她们要为了这个决策而付出一切。这就是掌握权力的代价,倘若你不能操控权力,那么只要有任意一个破绽,权力都会将你给吞噬的渣都不剩。
处死完长老们后,权力这头怪物钻进了安吉的胸膛里。汹涌的民意将怪物强行捅进了她的命运中,在今后她的一生里,这个怪物将每时每刻都吞咽着口水看向她,等待着她露出破绽的那一瞬,然后将安吉吞噬,如同那些长老们一样,被吞噬的骨头残渣都剩不下。
所以她在这间房子里待了五天,一步都没有挪过。既是在逃避,也是面对。安吉很明白,对于圣物的新处置方式只是权力这个怪物给自己设下的第一个陷阱,后续还有重建人鱼城寨,重开陆地贸易…………
安吉很想哭,她在五天前,仅仅是一个凭借着自身武力登上族长之位的一个傀儡。她原本的命运,应该和人鱼族过去的傀儡族长命运一样,养尊处优的活着,然后在一次圣物暴动中,为了平息圣物而献出生命。届时人鱼族的大家应该会抹一抹眼泪,为她兴建一个雕像,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将她遗忘。拥有这样的命运,安吉已经很满足了。她认识的字不多,也并不聪明,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成为了族长,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是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像过去的族长一样,成为阻挡圣物前进的肉泥,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偶尔,躺在沙地上抬头仰望着穿越了层层海水后透进来的微弱阳光时,她会认真的想,“慢一些,再慢一些吧。”
就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人鱼姑娘,突然之间却被塞了一份巨大的礼物。命运仿佛和她开了个玩笑,从拿到那个礼物起,她的命不再只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关乎人鱼族全体的。她的一个决定,不仅有可能影响自己的生死,也有可能间接或直接的影响每一个人鱼族人的生死。
“啪”,又一次将一本记录了人鱼族探索地图和区域历史的书合上,她绕了绕指头,乖巧的魔力就从书桌后方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放在书桌上。安吉强撑着耷拉的眼皮,开始了新一轮的阅读。为了自保,她需要知识,为了族群,她也需要知识。
安吉很清楚,在她今后的人生里,眼泪只能化成血的形式流出来,从今往后,她手中的权力不允许她拥有哪怕一丝的迷惘和软弱。而她的种族也不会期待一个懦夫和逃避现实的统治者。
所幸,过去为了成为阻挡圣物而努力锻炼的体魄并不是毫无用处。尽管在之前被无情的击败了两次。但是用在熬夜学习上,还是有着巨大的作用的。
在房间的侧面,有着一扇玻璃窗,玻璃窗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海底的沙尘斑驳的依附在它的底边。陈旧的痕迹在窗面上酿成了历史的味道。既很久没有打开,也很久没有擦洗。不知是阳光还是月光的光线穿过层层海水后,轻柔的黏在了窗面上,悄悄的照进了房间里,洒在了安吉洁白的侧脸上。安吉没有搭理这道来之不易,且与这昏暗的堆满书籍的房间格格不入的柔和光线。
她只是借助着这道光,低头的看着书。她不再是对着柔和光线祈祷,等待被命运解剖的人鱼少女。现在的她,是委身于昏暗的书屋里,为自己命运寻求一丝生机的探寻者。
她与穿过层层海水的柔和光线之间,隔了一层冰冷的玻璃窗,正如现在和曾经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