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吸鼻子，在飒飒秋风中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面摊爷爷见我帮笨书生倒了一杯茶，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欣慰得乐开了花。
我和笨书生之间的相处模式，让他回想起当年和老伴一起走过的难忘岁月。他这个过来人，对这些儿女情长的小细节早已看透，所以他将我当成了他的孙媳妇来看待，看着我的时候眼里也尽是对小辈的怜爱之情。
捣鼓了许久，笨书生那边终于完工，放好其他修补的工具后，他还不忘拿抹布湿水将“新凳子”里里外外擦了个遍。
忙完了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如果张爷爷因为他而麻烦自己，他会很自责的。张爷爷对他那么好，他不能够给他惹麻烦。
他装着心事找了张凳子坐下，静静地喝着茶，什么话也不说。
但是我和面摊爷爷都知道，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已经把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一杯茶过后，他眉间的疲惫消去不少。
只听他弱弱的声音缓缓从耳边传来，
“张爷爷，真不好意思，晚辈又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乖巧地向长辈认错，让人感觉就是面摊爷爷现在说他一句重话他也不会回嘴。
我低头摆弄着手里攥着的衣袖，松开又抓紧，来回反复几遍。
我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捣蛋。碍于我母亲的威严和来自我灵体的血脉威压，长辈们都拿我没办法，只能软声细语地哄着我，生怕我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胡子扯了叶子摘了。
每每这时，三哥总会出来“教育”我一番，但是他只是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从来没有说过我一句重话，还处处顺着我的意。
我当时觉得，就算天塌了下来，也会有三哥替我顶着，再不济，还会有岑溪护着我。我觉得我就是个人生大赢家。
后来世事变迁，我却依然忘不掉那段快乐岁月。
跟笨书生相比，我可真是太不乖了呢，好想把笨书生也带坏呀！
我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我的妖生生涯为什么要有这个笨书生的参与呢，真是奇奇怪怪！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睡觉前听小百灵鸟讲的民间故事多了，我现在的想法也是玄乎其玄的，都不像之前那个“冷漠无情”的我了。
要不得，要不得。
我暗自摇摇头，忽略了笨书生突然黯淡下去的神色。
他也不是故意想要给别人惹麻烦，可是他控制不住体内的“霉运”。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遇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从家人到朋友，无一例外。酒庄没落，母亲生病，张爷爷的小摊被破坏……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他有关系。
上次托他描摹字帖的林兄，自从夫子因为他而误解他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跟他接触了。只有林兄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他才有机会接近他。
他总是将自己放到一个很卑微的位置。家境使然，他可能一生就要就此默默无名而平平庸庸。
他与不同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给人家惹麻烦。麻烦找上门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去处理。
久而久之，他的朋友越来越少，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天在桃林里遇见陶夭，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接近她，他的内心催促他与她说话，哪怕就一小会儿。所以陶夭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话痨，后来回到茅草屋了，就感觉他消停了很多，想换了一个人一样。
可是就算再克制，笨书生还是为陶夭做了许多事，并且让她也陷进了麻烦里。
那群小混混出现的时候，他的表现不够勇敢。他在害怕，害怕陶夭生得这么美丽可爱，会被他们看上。虽然后来事情解决了，他也知道了自己与陶夭的差距，可是他内心却不肯就此认输。
终有一天，他会变强，他会拥有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的能力，他相信。
想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傻傻地对我笑着。
感觉到一道浓烈的目光，抬头便看见他那副傻样，我没好笑地撇过头去，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掩饰我嫌弃的表情。
面摊爷爷还在这里，我得给他留点面子，并且保持我的淑女形象，要不然我直接就瞪了过去。
“嘿，卓小子，你这是什么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老头子都一把岁数了，恨不得有小辈来麻烦我呢！”
说着面摊爷爷笑了起来。没有子孙的他，却能有一个这么尊敬他的小辈，是他的福分呀！
他接着说，
“听说你进了一趟桃林，也不容易，这次回城里就住几天吧，好好陪陪你母亲。”
后面他有些话不忍心说出来，但是他知道他明白他的意思。他母亲病了许久，没有天材地宝的滋养，又没有妙手回春的桃枝，她应该没有多长时间了。
如果他懂事的话，就应该在这个时候留在她身边多陪陪她，而不是抓住那微乎其微的希望不放。
可是他不想放弃这一条路，他觉得有希望支撑着，比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好。他不想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病魔缠身，而每天活在痛苦和自责中，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相信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一定会紧紧抓住希望。
“不了，张爷爷，我想再等等，再进一趟桃林。”
“可是她的病等不了啊，你已经长大了，要懂事一点，她这半辈子过得不容易。”
笨书生当然知道面摊爷爷口中的“她”是谁，可是他不能就此动摇自己的内心。
“张爷爷，请您相信我，我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他坚定地回答道。
衣袖下发颤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担心。他不敢去想结果，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做一些事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飞奔到她的床前陪伴她。
他的母亲这半辈子过得太苦了，面对父亲去世和酒庄破产的打击，她只能独自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