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念拉着闻人直奔西边的宫殿,这里很荒凉,没有明亮的宫灯。大雪初化,吐着丝丝凉气,荒草上挂着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勾勒着月光的冷清。他们越过那丛丛的荒草堆,打湿了他们的衣角衣裙。
“念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呀。这里好冷好暗,闻人怕……”
南宫念暗中偷偷地笑了,闻人抓着他的手,紧紧的,还出了一层薄汗,那双小手软软的,暖暖的。
“闻人不怕,念哥哥会保护你的。”暗中的云胥心想,小子等下被吓破胆,他会什么都没看到的,反正他奉的命是保护小主子的,云衣看着云胥贼贼的笑,为南宫念抹了一把汗。
咔嚓,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南宫念的心里也咔嚓了一下,难道这里真的有鬼怪,小桌子,小桌子啊,早知道就带上小桌子了,不,不,他不能这么没出息,他在在闻人心里树上一个伟岸的形象。
是哭声,一声断一声起,哭得压抑,哭得有点让人疼,有酒香,还有梅花的清香,不一会就有一个酒坛被砸碎的声音响起,南宫念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终于出现了龟裂,闻人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了,原本是极其悦耳的声音,却把南宫念吓得不深……小桌子说,鬼魂是会赋身在人身上的……
风吹动树杈颤动,月光在闻人的脸上,被树杈分了又合,合了又分,闻人一身红衣,那个俏皮的表情,在南宫念的眼里却变成了一只索命的红衣女童。
“啊……鬼呀……”南宫念迅速松开了闻人的小手,以兔子般的速度向来时的路逃去,很快就没影了。
云胥云衣的头顶出现了无数的黑线,这小子是主子的皇弟?好像是假的呀,主子那么强大,这小子什么眼神,那么可爱的小主子,怎么就像……嗯?女鬼呢?一定要在主子的面前狠狠地告他。
云胥云衣眼神示意后,云胥还是无奈地追着南宫念去了,云衣还是在小主子的身边默默呆着,主子大概不久就会到了。她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可是云衣不知,此时闻人很怕,很怕,她的手掌心不停地出汗,她不停地用衣摆擦汗,双眼里积满了久久不能落的泪,好多人曾喊她妖孽,她是被念哥哥抛弃了吗?她已经很乖了。
她听到有人哭,哭得很压抑,她更加害怕,可是害怕之余,她还是听出了那声声的心碎。
空气中的酒香浓郁了,这酒香里有梅花香,是娘亲酿的酒吗?闻人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捏死裙摆,顺着酒香走去。在一棵梅花树下,她看到了被摔破的酒坛子碎片上还挂着酒滴,散发着诱人的芬芳,旁边还有一个个被挖开的土坑,在一片荒草中,还有一个土坑被开启了,那双手被生生的冻红,还有不少冻疮,有新增的裂开的。
那是个穿着麻衣灰布的少年,也许因为酒精的麻痹,向来警觉的他,他没有察觉到闻人的靠近。他抱着一个新开的,刚被挖出来的酒坛,他的手扣住酒坛坛口,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坛里的酒,好似对他来说,这不是酒而是水。他碎碎地念着,“娘亲,那个男人是不会喝你的酒的,你知道吗?那个男人对我有愧疚……”讲到愧疚,他无声地对着天上的月亮痴痴地笑着,却又不敢笑出声,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太猛了,他小心翼翼地咳着,他习惯了,他怕惊扰到娘亲。
月光洒满了他一身,他悲恸地望着那抹残月,想着原来娘亲已经走了,想起娘亲已经不在了,他可以放声地大哭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他的痛苦,他的不快乐。
闻人望着少年的侧颜,那是一张与清哥哥有几分相像的侧颜,只是他的侧脸比清哥哥更加冷硬,像极了皇帝,他是清哥哥的兄弟吗?
两行清泪从少年的面颊滑落,是孤独,落寞,想念,还有无助。
一阵熟悉的梅花香正在慢慢地靠近他,好像那个小姑娘的气息,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梅花香的手帕,上面绣着朵朵艳红的梅花。
那个冬夜他第一次得到的,也是唯一得到的温暖。
他侧脸望向身侧,那个美目倩兮的小姑娘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敢相信,他一声嗤笑,“酒,真是个好东西!”他从来不好奢求那抹温暖。
她现在出现在他的眼前,哪怕这只是个幻影,他很想把小姑娘拉入怀中,藏起来。
闻人的手伸得有些久了,她再次摇晃了手帕,见那个少年盯着他看痴了,没有任何举动,那张与清哥哥有几分相似的容颜脏兮兮的,她捏死手帕将少年的脸轻轻地擦干净,她的神情是温柔的,让他觉得自己是她眼里头的珍宝一样。
少年终是回过神了,她的指尖擦过他的脸颊,是温热的,她呼出来的气息是缠绵的,这不是虚幻的,他看着这张温柔认真的小脸,他想把这么一个温柔的小姑娘拉入怀中,蹭一蹭她的小脸。
他低眉看向自己的衣服和脏手,他的神色变得暗淡,面对这么温软的小姑娘,他觉得自己脏,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叫闻人,可是,他不敢唤。
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一片一片的梅花落在两人的肩头,发梢,闻人将她的另一只手摊开,掌心便积了满满一手的清香,她将少年的手掌心打开,似乎没有看到少年混满了泥水的手,上面还沾着酒液,黏糊糊的,她不在乎,她将那一手的清香用手帕包裹住,交到少年的手中。
那一声声软绵细语化了他心中的寒冰,咯噔一下,“我娘亲说过,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细细默念了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他曾悄悄地守在上书房中,听太傅教书,太傅说,梅花是傲雪中的君子,而娘亲给他的寒字,他叫寒儿,娘亲是希望他坚强吗。
他的眼中虽有泪光,满满的光亮来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