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好像永远睡勿醒的我们就被父亲拖起床,“双抢”时特有的厚粥早已凉好,准备妥当的农具也摆在了门口。一家子狼吞虎咽之后,便匆匆地出门了。这时候天雾茫茫的,路上前前后后都是恍惚的人影,唯有说话声很响亮地此起彼落,相互打着招呼。
到了田畈,头一件事便是拔秧。拔秧这活看似轻松实则累人,时间一长,像我们这些被大人称之还没长腰罗罗的小,也腰酸背痛、双脚发麻。而且这活还有些技巧,拔少了容易断,拔多了就连根带皮的一大块,非得在水里洗尽,不然成块种下去,禾苗不易爆棵。每天得拔到八九点钟,太阳老老高了才够一整天种的。接着就是插秧,父亲在前面用铁耙摊泥,耙碎泥块,把田摊得平平整整的。母亲和姐姐哥哥跟在后面插秧,六株一支,每人插六支为一垅。我最小,就在水渠与田畈之间奔跑,把禾苗一把一把分在她们面前。踩在田里的感觉特别好,油滋滋的烂泥细细腻腻地从脚趾间冒上来,痒丝丝的。
上午插秧到十一二点才收工。这时候太阳特猛,人人背上驮着一盆火似的,田里的水也烫手烫脚的。父亲将四周的埂整一整,灌好水,全家便回家吃饭了。饭后,大人们得午睡,因为这时候不宜插秧,禾苗会被太阳烧死的。一直要到三四点钟才好出来插秧,月亮爬到很高很高才收工,每天如此。刚种下去的秧苗,要二三天才醒过来,这几天就得保持田里的水量,而且得经常换水。每天中午看水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我的肩上了,因为我从不午睡。
其实午后这三四个小时,与其说是看水,不如说玩更合适。田里的水个把小时看一回就行了,我们这帮小罗罗哪耐得住这份寂寞?水渠两岸是高高的水杉树,渠里流水潺潺,便是我们玩的好地方。湖蟹洞在水渠滩上有的是洞扁扁的,离水比较近;与圆形的蛇洞完全两样。找到湖蟹洞,先把洞口扒开,灌满水,一会儿洞里就冒气泡了,说明洞里有湖蟹。根据气泡的大小与多少能知道湖蟹的大少。接着就用手掏泥,湖蟹洞直通通的最好掏,但不少老湖蟹的洞不但深,而且到了一定深度之后就一拐弯,横着了。这种洞有时候脸贴泥里,整只手臂埋在洞里还无济于事,那就只好望“洞”兴叹了。湖蟹一到手,将大钳和小脚用湿稻草一捆,往渠上的筐里一扔,就可以一门心思掏另一个湖蟹洞了。三四个小时掏下来,掏个八九只湖蟹那是笃笃定的,只是人就跟泥猴似的,样子滑稽得要死。
一掏湖蟹洞,自然忘了时间,忘了看水了;碰到晦气的日子,自然也就少不了吃一顿父亲的“栗子爆”,不过大多的日子,能给父亲一顿下洒的佳肴,父亲的笑脸还是蛮好看的。插秧的日子,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个月,插秧结束,父亲总要带几个“关门秧”回家,丢在屋顶上,据说瓦上不会生一种叫“屋辣”的小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