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没有大面积种植的农作物，大面积种植的是高楼；城市里也不刮自然风，猛刮的只是流行风。在太阳色装饰的深楼里，看不到季节的颜色；在忽东忽西的流行风中，闻不到季节的气息。城里人在台历上阅读二十四个节气，在气象预报中闻知季节的来临；站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捕捉阵阵汽油味的晚风，可有秋的寒意？
不错，天下已是秋了。
天下已是秋了，感慨和惆怅，今年多于往年。秋天来到大地的模样，早在怀念中模糊了；客住省城十余载，我唯有在怀旧的文章里，一遍又一遍播种名字叫秋天的庄稼。这种名字叫秋天的庄稼，常常疯长在忆及童年的梦里，它的故乡便是我的故乡。谁信手在地上捡片落叶，都有金子的颜色；谁随意仰望的眸子里，都有海的蓝和帆的白；谁的怀里揣着美玉，把远方的人儿相思……用不着说凑巧之类的话，今晚你打我的故乡经过，请替我听一下《秋声赋》的音律，看一眼层林尽染的秋色，尝一口《桔颂》里的桔子；然后将个中滋味细细地告诉我，因为年月久了，我已经不能肯定故乡的滋味，可是水清大地瘦、人忙炊烟斜……
在我思想的窗口，于是散满了繁忙的收获期里的人和鸟与密蜂的声音；我同样贮满了祈祷的心，更虔诚地细数着自己未来的日子。中秋之夜的月亮，在林立的高楼上空，洒下模棱两可的光芒，让人感觉到孤寂之外的凄寒；有关岁月的寒意就附在冰一般的月光上，纷纷渗进我们的骨髓。这时候我们站在高处，还能看到各自的故乡，是否已遥远到了不知所在的地方？人就是怪，潇洒地从乡下涌进城市之后，开始怀念和珍惜自己放弃了的生活，以及过去了的事物。在这样一个成熟而又丰收的季节，为何内心充满了人生易老的伤感？
暮秋时节，一夜风雨声，第二天的阳光里，窗台上三三两两的梧桐叶子仍流泪不止；整个秋季，整个天地间，当初一样一样搜集的，现在一件一件地疏散。这就叫老吧！在我细说着这零乱的秋意时，人间实际上已经有了冬天的气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