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梅,天气一下子热了,热蓬蓬的空气里弥漫着麦子熟了的气息;麦地由青转黄,突然间就很黄很黄了。于是,一家人戴上草帽,手上挎着盛有水壶、饼和镰刀的竹篮,从村庄边三三两两的树下走过,朝麦地里进发了。有鸟儿在树枝上,朝我们鸣叫几声后,嘟嘟地朝我们扑过来,在我们的身边飞来飞去,低得可以伸手捉住;它们和我们一起走向麦地,那成熟的麦地。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乡下的鸟儿从田里冒出来似的,变得很多很多;尤其是开镰的时节,那鸟儿小黑点般点满的天空,就跟我妈晒芝麻的扁箕。它们一起展翅,盘旋在上空,一圈又一圈,低低的;然后落在离我们不远的前方,和我们保持着亲密的距离。鸟儿对农民一点也不陌生,它们在垄上很优雅地走来走去,并不是为了寻食,而是喜欢被人欣赏。这时候,它们就像一些明亮的扣子,绣在好看的衣襟上;就像一群群调皮的孩子,在父母跟前玩耍着,希望得到他们爱抚的目光。
当走向麦地的人们,差一点点踩着它们的翅膀时,它们才轰地飞起来,低低地掠过人们的头顶,又轻轻地落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它们一粒粒飞起来又落下去的样子,就如同雨点,舒缓而又富有节奏。待人们走远了,它们又急急地跟上来,与人们一起前行,在他们的身前身后嬉闹着,直到人们矮没在麦垄间,响起一片轻轻的镰刀声。麦子一片接一片地倒下了,鸟儿落在空地上,跟在割麦者的身后,东张西望的,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它们对一年一度的收割总是那般的好奇,充满了新鲜感。
人们忙于收割,忙于把粮食运回家;而鸟儿正是空了的麦地里的最后一群拾穗者,它们把人们遗下的麦穗,点点滴滴地拾回家去,藏起来,备着过冬。在这个农忙时节,它们和我们一道走进麦地,相互关怀和召唤,这些飞翔在天空的小精灵,依靠歌声引出我们最深的感情,对于生活,也对于人生。当我们收起镰刀,从麦地归来;它们还在那里忙碌呢,直到家里的粮仓跟我们一样丰肥。或许它们比人有着对生活更本能的感悟,寻觅就是生活。
许多时候,我常常要推开窗户,看看那些勤快的鸟儿。它们就在垄上,走来走去;就像我的父辈,在田野里低头巡视着庄稼那样。生活在乡下的乡亲们,在我站在城市某个小窗了望的眼里,不正是这些绣在垄上的鸟儿,贯穿着这个季节的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