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上
凌晨三点的时候，医学楼安静极了。316实验室一直开着一扇窗，起身从那里望去，大西北的月光，依旧明亮的不成样子。将目光从月色下的树影斑驳里抽回时，湿湿的的空气凉了鼻尖，让人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成比例清醒。
但是，大春例外。
“不行，你们俩继续背，我不行了！”
实验台对面的大春靠在了椅子上，同时将书扣在脸上，眼镜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春？”
“别叫了，她已经没意识了。”陈娅将眼镜向上挪了挪，端起电脑旁边的咖啡送到嘴边，顺道拿出手机拍了个大春的“丑照”做成表情包自娱自乐。她总是善于在没有乐趣的事情里，寻找乐趣。
这是316实验室的第二个通宵。
留给大学生科研创新项目的申报，学校给的时间并不多。这几天和陈娅、大春将项目思路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就是将所有的东西先整理好，再写进我们的科研项目计划书里。
还有几天就考试，既然在大家都复习的阶段准备科研项目的申报工作，因此只能在人家都睡觉的时间来复习功课。而且医学的知识考的很多很杂，要考到一个满意的分数，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整本书都记下来，要不就把书通看一遍，再将老师讲过的重点章节做到倒背如流。
考试前第三天，大春无论如何也不愿熬夜了，早早就收拾东西从我和陈娅面前消失了，生怕被我们俩拉着又在实验室的板凳上坐一宿。那天我和陈娅轮班写项目计划书，从摘要到参考文献，一直到凌晨三点。
整个实验室里都是浓浓的咖啡味，两个人、两台电脑、一个台灯，谁也不敢明目张胆打开实验室的灯。学校没有通宵图书馆，做实验的，备考的都是揣着巨大的勇气，与保卫处的巡逻大叔们搞游击。
所以临近考试，如果在医学楼的黑灯瞎火里听到声音，一定不要认为在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灵异事件，这是很多医学生的考前常态。通宵一般留给三类人。一类是平时不看书考前临阵磨刀的，一类是学霸，一类就是大春陈娅和我这种正常复习时间不能好好复习的。
原本已经讨论好的东西，当真正一字一句向上写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不少麻烦。
安静的实验室里，除了那个每响十七分钟消停半个时辰的-70大冰箱的声音，以及陈娅和我对于实验具体进程上时而的争执，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从决心申报项目到漫天想创新点再到实验定位和理论查询，再到后来实验开展的整体思路的提出，以及项目计划书的完成，前前后后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第二天是我们导师的科研项目结束时间，我们三个从上午下课在满是血腥的304实验室一直忙到晚上。等到收拾完残局后，大春回了宿舍，陈娅和我火速飞奔到316实验室，准备在导师离开学校前将我们的项目计划书发到他的邮箱。
“你猜，老大看到这份不怎么齐全的项目计划书，我们会不会被骂的很惨。”从我们三个的老窝316转移到四楼导师办公室的路上，陈娅有些心虚就问了我一句。
“你这女人啥时候了，还管这个？”
“中。”
毕竟其他一起参与竞争名额的都是从假期一直准备到现在，而我们实验室得到消息已经只有最后一周时间了，计划书也是赶了两个晚上才得到的成果，虽然已经跟着导师的项目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无论如何都是不太有底气的。
导师殷龙是病原学教研室的主任，有自己的实验室，也有自己的项目。但他的脾气不怎么好，没有其他实验室导师身上的那种和蔼，不是没有，是他与这两个字本身就完全不搭边。。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那天的殷龙显的格外有耐心。从历届大学生科研创新项目的申报情况，到管理这块内容的老师，再到我们应该注意的问题和做科研的基本思路。那晚在病原教研室，我们一直讨论到凌晨十二点他才回家，送走他后316实验室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通宵。
对于导师指出来的地方，做完很多地方的修改已经很晚了，所以约定在椅子上休息两个小时后再一起复习。
翻了一下手机，母亲打来好几个视频，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再回过去了。头枕在桌上的时候，余光望一眼电脑桌面，显示的是2018年11月16日晚，距离药理考试只剩一天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将厚极了的那本药理书推到桌边，就已经被一连几日漫天的困意席卷了。
度过最难熬的几个夜晚后，终于考完了试，我们申报的项目计划书此时也上交给了学校进行审核，参加第一轮的初选淘汰赛。有次在上课，陈娅没来。下课我回实验室的时候，一开门入目的就是铺了整整一桌子的打印纸张。
原本想问是什么东西的，但是看到陈娅像打了一场多大的败仗似的葛优躺在椅子上，就随便拿了一张看了一眼，两眼，三眼。
全是项目计划书的内容。
“耐心不错。”
她没有说话，打开抽屉给我看，一抽屉，全部都是。隔了半天突然坐起来，“我再去打印最后一份，她这次再说不行，老子就不干了！“
十几分钟后，她拿着一叠纸进来了。看着我，深呼吸了一下，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咧嘴一笑，顶着一张她最烦的假笑脸上了医学楼六楼。
“她在干啥？”
“念咒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大春全程看着陈娅，等她走了关上门才放下包问了一句。与此同时拿起我桌上已经报废的东西看了一眼，掀了掀眼镜，没再说话了。
那天，项目计划书被打下来无数次，陈娅每次都说最后一次，但还是与六楼初审的老师杠了四个小时后我们的计划书才被收下。
“那就这样吧，祝你们能过吧？”陈娅模仿收计划书的那位老师的语气，翻了个白眼。
“老妖婆！”
“绝对是老妖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期间几乎一学期没见过面的班主任出现了，还开了一次班会。对于大学生科研创新项目这件事，专门提说了一顿。
“我个人不太建议你们再这个时候申报科研项目，一旦按时结不了项，后果很严重。再加上你们经验本就不足，万一项目失败，不但要追回所有的项目资金，取消所有奖学金、助学金评选资格，就连能不能按时毕业都受到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