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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

“老李,你快一点哦。抢购东西不像请客吃饭,会有人来给你预备好,优雅的端庄的请你享用的。要是你能够像你当初追你老伴那样那肯定是一场大战——媒婆踏破门槛了。”邻居肖同明在门外呼喊他,焦急、心慌地在门口跺着脚。

老肖是老李老朋友,以前在轧钢厂一起车过东西,不久前也搬到这边来养老,俩人交情好得很,经常一起喝茶侃大山,老肖是典型的好邻居。粗大的面庞,黑红的脸上长着满天星河——麻子,说话做事火急火燎的,倒是乐于助人。

“好了,我马上就来,你先骑上自行车。”老李忙慌慌的穿衣服,衣服是老伴不久前刚买的春装,青色的卫衣,显得年轻的很。

老李打开大门来,满面愁容,嘴角抽动一下将要说话又咽进肚子里,光呆呆的举起手臂指向外面,示意老肖开拔。天已经蒙蒙亮了,鸡叫声狗叫声此起彼伏,城郊总是带有些乡村气息,外面已经有叫卖的声音了:包子!馒头!小笼包烧麦!豆浆油条要啥有啥!这声音一遍遍用喇叭重复,证明今天生意不太好。老李僵着腿脚嘎嘎吱吱的走向院子角落,铝皮雨棚下放着一辆已经生锈的自行车,那是儿子小时候骑过的二八杠,因为经常保养看起来还能活动。老李掸掸灰,打开锁踢开脚架推出车来,滋滋作响的车好像要罢工,就像老李的心一样。老肖带路骑车走,老李魂不守舍的跟在后面,暗暗叹息。

老李天露出蓝色才睡着,一夜辗转难眠。现在已经到了要开始抢醋抢板蓝根的时候了,是不是证明城里已经兵荒马乱了,这么几天了老伴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非典,抓走的时候就在发烧,也没个消息传回来,去年约定好一起在这安享晚年不问世事的,现在半个世界消失不见,没有几个人可以淡定地处理的。更何况不知道几个孩子所在城市情况如何,有没有也受到波及,最让人担心的是黎曼了。都晓得她重情义,叫她离开不知道有没有听话,要是擅闯进来染上病了那老伴该多伤心!

老李恍惚的跟着老肖前进,一个未知的目的地往往很漫长,因为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老肖在路上数起往事,单手握把左手捋起头发激昂的说:“这个自行车也好些年了吧,我记得轧钢厂的时候你都在骑了,现在还在啊,那你可真是个怀旧的人啊。你看我这车,永久最新山地车,八百块买的,可拉风了。”老肖说这话是想显耀一下自己也挖苦一番老李。

老李不闻世界声地慢慢骑车往前,就像一个电视上骑摩托的施瓦辛格一样机械,只不过眼神里是没有光的,不像施瓦辛格那样闪着金属的光芒,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大区别。粗糙的人有时候也能看穿人的心灵,老肖回过头来盯了他两秒,放慢骑车速度跟他并肩而行,发出类似女人的嘟哝声:“老李,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老杨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这么善良热忱的人,吉人自有天相嘛。不然买完东西我跟你一起去隔离区探探底,相信我没有事的。”老肖说完这话觉得自己形象又开始高大起来,在厂里的时候车东西总被老李压上一头,这次像是心里找到了高价值——他比老李看得开!

老李听见探底两个字眼里像是闪过了一丝亮光,全身血液再次滚滚的热涌起来,激动的对老肖喊:“好!不过就怕隔离区不让进,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啊?老家伙。”

“包在我身上,我有人!我婆娘家的表弟听说在医院上班,隔离区就在医院里。应该有机会溜进去。”老肖拍拍胸脯自豪的说。

“多谢老哥,你帮了大忙了。那我们快去买东西吧,趁天色还早,正好上午去探探也好宽宽我的心。你知道老杨可是从来照顾我,她没生过大病。这次她生病我都要溺死了,我就像在泥淖挣扎一样啊,没了她我怕我连个脸都不会刮哦。失了依靠活着就没有意思了,太可怕了!”老李自说自话起来,一边加快速度骑去盛大超市。

天已经完全亮了,太阳开始发威施展威力,让人们吸收热量,在黑暗里待的太久的人们已经太需要光了。老李和老肖到了目的地,盛大超市早已排起长龙,哄抢的高价回购别人的,蛮力抢东西的,被打的都在这里出现。老李仍然安分的排队,等排到他们时,老李买了五瓶白醋,老肖在隔壁丰和药房买板蓝根,也运气不错买了三包。看着前面人慌慌张张的将东西藏在衣服里偷偷从超市小路溜走,他们俩也想这样走,花几个小时抢购来的东西不能这样轻易被人抢了去的。等他们骑车准备走的时候,老李在自行车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黎曼。

老李稍稍平静的内心又开始忐忑起来,顾不上骑车,抛下东西就向她跑过去,在他身后可以瞧见人群哄抢醋和板蓝根爆发的吵闹声、咒骂声,或许还有拳头声。

黎曼从远处过来,骑着一辆永久,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慢慢的她看见了那个跑着的男人,她泪如泉涌,情难自已的尖叫道:“李爸爸!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不与我联系呢,我简直快担心死了!”

李爸爸听见她的声音,洪亮而有力的说:“哎!过来吧!”老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与丢下自行车的黎曼相会了。黎曼恶狠狠地撞入他的怀抱,看见他的耳边半圈白发,卡在喉咙的抱怨一下又咽下去了,只是哭,梨花带雨的哭。老李双手一时间不知该往哪放,从来还没有抱过这个半道来的却比儿子女儿更让人安心放心的女孩子,自从她来就从来没哭过,坚强的让人心疼。

几秒钟后还是用自己的粗手拍拍她的背后,抚慰她:“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美女呢?怎么不见她啊?”黎曼擦擦眼角的泪水,闪着空灵的眼神问他,“她在家吗?走我们回去找她,我想死她了,好久都没见到了,那天叫我走,我又能去哪里呢,这里是我的家。走了回不来了咋办?”

“你先放开我,我慢慢给你讲。”老李有些窘迫和自责地说,看起来他又老了几岁了,额头皱纹都粘在一起了,眉头紧蹙得很。

黎曼轻轻地撒开手,后退了两步,站定了,揩了揩脸上的汗水,空灵的眼神不见了,换了焦虑可怕的眼神,吐出几个字:“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老李收回僵硬的双手,脑袋耷拉的说:“嗯,已经去了两天了,就在民生医院隔离区。”老李蹲下来取出兜里的红塔山,从另一个兜摸出火机来颤抖的手半天点不着烟,终于点着了,他吐出烟雾,一只手捶着自己胸口。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

“我那天就该阻止她的,她偏要做好事,去给街上一直咳个不停的老太婆送开水去,老太婆临走还拿走了家里的水壶,做好事到头了也就是个佛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了流感,就被莫名其妙地抓进去了,我早该阻止她的,不然她不会遭这一趟罪,我不该啊,不该啊!”

“李爸爸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是不是染病还不知道呢,我们去看看再说吧!”黎曼情绪缓和了许多,走过来拍着老李的肩膀坚定的说。黎曼总是可以表现一个女人坚强又迷人的一面,仿佛在她身边,所有人都像是一个孩子,任何事都可以听她的,并且可以完全可以不用出错,不过要除开那个该死的林远枫。

“好!那咱们这就走吧。”老李也站起来,将两手背在后面,稳着步子去找老肖。

黎曼推着车跟他走在一排,有些疑惑:“民生医院不是在东城吗,怎么往这边走啊?”

老李轻快的回答:“去找老肖,就在前面,他在医院有熟人能带我们进去!哎?怎么没人,兴许他去上厕所去了。”他俩等了几分钟,看见老肖灰溜溜的从拐角出来,手上空无一物。他把东西带进厕所里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壮的跟牛一样的男人抢了,还不敢吭声,怕挨打啊。

老肖走过来摊摊手说:“我看你的东西也没了。得!咱们都白跑一趟。哈,你身边的漂亮小姑娘是谁啊?刚刚在大街上认识的啊?老李你行啊,东西都不要去找姑娘搭讪,还这么有效率!”

“叔叔,我是他女儿,在城里一直找他呢。”黎曼先开口解释,又接着说,“肖叔,快带我们去找你医院你的熟人吧,我们煎熬的都不行啦,不知道家母怎么样了。求求你!”老肖被她这一说很是窘迫,脸都红透了,弯着腰不让人看见他的脸,赶忙回:“对不起啊,我就这么个坏毛病,担待担待。咱们这就去吧。”

阳光越来越炽烈,想不到九点多的天会这样热的,恐怕照这个情况城里会有更多染病的,出门的时候在包里揣了几个口罩,派上用场了,老李给他俩一人发了两个口罩,以防万一。民生医院在城的另一边,黎曼旅馆也在东城,那边离火车站比较近,抓到‘疑似者’就投进去,天天测体温看发展情况,要是确诊了,就等着搬到最底层最脏的地下室去吧,那里密不透风,什么东西都跑不出来只可能有人被拖着进去。

两个小时后,民生医院到了,这是黎城最大的医院,门诊楼住院楼都是二十来层,要是不看楼顶的四个‘民生医院’大字会让人以为这是某个高级住宅区,干净庄严的样子让人有些害怕。大门紧闭,有三五个门卫守着,一百米以外有个小门,不注意是没有人能看见的老肖事先已经给表弟打了电话,现在他们在医院外面的一家茶馆等着来人开门呢。

服务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黎曼摘下口罩一饮而尽,紧张心急的时候她总喜欢喝东西,之前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在家喝了整整一包绿茶,那段时间人都黄皮寡瘦的,像是炸锅的蚂蚱,都有点不像人了;在等待小说出版的日子里也是同样的,在家喝龙井,一杯杯茶水都化作了焦虑和不安一点点流进了马桶里,最后还是如愿以偿。

一壶茶喝完,从医院侧门出来一个全副武装只剩下眼睛的人,走过街来,老肖去跟他接洽:“你终于来了,我就认得你这双眼睛!锐利又温柔!”那就是他表弟,也不说话,点点头就带他们从侧门进去了。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楼上拿防护服。记住,哪儿也不要去,更不要被人看见!”医生警告他们,让他们在一间小屋子里等着。这里离隔离区还有一两里路,一片死寂,连半个人都看不到,周围全是医院二氧化氯的味道,让人反胃。

“太压抑了,不知道这些医生怎么过来的。”老肖嘟囔道,“要是我在这里待上三五天肯定会疯的,我有幽闭恐惧症。旁人不知道的。”

父女俩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头也不抬的坐着,仿佛时间静止,他们内心的焦灼有谁知道呢,这种时候就想一只燃烧的火虫在心里钻,火辣辣的烧灼感,再等上一会儿恐怕就整个人被烧起来了。

老肖继续自言自语:“年轻的时候,我俩闹矛盾我老婆把我关在橱窗里,我害怕的要死,差点窒息在里面,还好我力气大弄坏了门才出来的,差点死了!后来才知道我有这个病,医生叫我别进什么狭小的空间不要去什么黑暗的环境,我一直记着的。”

医生回来了,他们仨穿好防护服,人手端一盘药品跟在医生后面机械的走着,大概20分钟后,来到了一处六楼高的建筑,门口有四个穿警服的人,架着枪目光如炬的站在那里,要是有人乱闯不会有好结果的。

医生给警卫看过证件,警卫便用一大串钥匙开了门,示意让他们进去。“杨妈他们在三楼308,你们去就是了,你们把药拿两盘给我,留一盘带进去。坐旁边的医疗电梯上去。”医生在楼梯转角干净利落的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叫你们是去送药的。钥匙拿着!”

“好!”三人干脆的齐声说。电梯像老牛拉车一样响的嘎吱嘎吱的,仿佛箱体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里面的人无不心脏收紧,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不过这个命运好的话就可以皆大欢喜,相反的话就是悲剧和哀伤了。

电梯像木头被斧头伐通一样砰的打开,整个走廊根本没有人的踪迹,只从黑暗处传出些愤怒的吼叫声:“啊!放老子出去!老子没得病!蒙队狗子的放老子出去!”话音落下又响起了什么物件撞击铁门的声音,咚咚咚。

“这种环境是容易逼疯人的,跟监狱没有两样!”老肖在前面带路惊叹道,还往回探了探头,以观察父女俩的神情感受。

老李制止老肖:“不要吵吧,万一有人来我们就露馅了,说不出所以然来啊!走吧走吧,快走,不过不要太快,那样也会引人怀疑的。”老李表现出极致的谨慎,他心里是很慌张的,人在慌张的情况下总是会小心谨慎起来,于是老李各种感官都打开,揣摩着周围的一切。

“得了吧,哪有人管这地方,可能都怕染病呢,早上拿完药都下楼了吧。你没看见工厂警卫的眼神,好像我们是去赴死一样,在给我们致敬嘞。”老肖不会说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红的跟虾一样,窜到前面多远的地方去了。黎曼眼神比较好,在拐角的黑暗里找到了308,伸手打开走廊和屋里的灯,世界亮起来了,这让他俩都开始兴奋起来。

老李隔门小声喊道:“杨月!”里面有人有气无力的回答:“哎!”老李将药品搁在地上,从怀里挤出钥匙来,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到了一个胶布上贴着308的扁平钥匙,他明快的心情使钥匙都奏起快乐的音乐来,他很快打开了门,他们相见了。这一刻就像一个战士光荣负伤后在野战医院等来最想见的人的惊喜和欢欣,杨妈感觉到自己快要好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又光着脚扑入老李怀中。

她完全像个好人了,高兴的甩着头发说:“老李!你们终于来了,我都怕我见不到你们了,我还在发烧。你们怎么敢来啊?不怕也被抓进来吗?”老杨意识有些模糊,钻出头看老李身后的两个人,她本来惊讶的脸色从红开始变白,她认出了黎曼。她那双善良温柔的眼睛出卖了她,还有她的身材和站姿!

“杨美女!你还好吗?我们来看你来了,你要立马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去!”黎曼嗔怒的说,说着话自己去床边摸被单,嘴里嘟囔,“怎么给的这么薄啊,要冷死人啊!这群野兽!要我是院长非把这群人全拉去扫厕所不可。”

杨美女走过来直直地看着她,责备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回去吗?你个不听话的东西。”

“你看!我穿了你送我的运动服,我一直都留着呢!”黎曼解开白色大衣扣子,指着衣服对她说,“你感觉怎么样啊,好转没有啊,发烧好了吗?我都听说了,你太善良啦,干嘛去帮老太婆呢,惹上流感了,肯定是流感的,几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再隔一两天就离开这里了,之后我们来接你一起回家,就又可以吃杨美女做的大餐啦。”黎曼说着说着泛起了泪光,又转过头去偷偷擦干净眼泪,淘气的说:“好了,你跟李爸爸说吧,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这话就跟老肖一起出去把风去了。

老李把门偷偷关上了,叫杨妈坐下,握着她的核桃皮一样的手说:“你老实告诉我,医生怎么告诉你的,我看你全身无力的。”老李似乎看穿了她的现状,几十年的相处他对她的感觉已经精准无比,或许换个时兴的词叫互知灵魂,古老一点的是心有灵犀。

老杨眼神有些闪烁,马上又盯着他的眼睛说:“就是重感冒而已,等两天就可以回去了,别担心我。真的,不骗你。这两天烧已经基本退了,今天早上才吃了布洛芬,就是头晕,走路有些不稳。你看我脸色有点苍白是有点胃口不好,你知道的,我感冒发烧向来如此,不是啥大病,就是特殊时期被关一下。你们早点回吧,时间长了护士们该来送药了。”老杨总是洞穿老李的心思,这番真心又温柔的话让老李不得不相信,他站起来去床柜一杯水给她,把她安置在床上,像安置一个洋娃娃一般的抱她上去的。

老李又叫他俩进来,跟她解释说:“老肖帮了大忙,他表弟在这当医生,给我们开了后门。咱得谢谢人家。”

老杨跟他相视一笑,柔柔地说:“感谢你,老肖。快带他们回去吧。”三人跟她说了祝福语,就离开了。

出来后,老李问老肖的表弟医生:“你知不知道杨月的情况啊,你负责他们的治疗吗?老弟,我请问你一下。”

“嗯,知道。我是三楼2-8号房的医师,她没什么事就是流感而已。放心,几天就回去了。”医生第一次不看人眼睛说话,走在前面,语言仍然铿锵有力。他们仨去黎曼的旅馆拿了行李,回了城郊的家。

三月多是暖阳,多有微风。不知道吹开了多少花朵,照绿了多少小草,催生了多少种子,可也让多少种子死去,默默无声……三人走后,杨妈靠在床头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那里面写满了多少彩色的回忆。

大儿子李东,从小就是淘气包。小的时候瘦的很,挑食,隔三差五的跟隔壁的小子一起出去淘去,夏天就上小河沟里戏水洗澡,顺带着抓些螃蟹泥鳅,拿回来有时候都有好几斤呢,都成了改善伙食的‘大功臣’啦。冬天混着三五个小子去大树下摇雪,在晒谷场堆雪人打雪仗,有一次回来衣服上全是泥,他自己解释说是太激动脚滑了跌进路边的菜地里,回来就像个泥人一样可滑稽了。大儿子经常嘻嘻哈哈的,爱开大人的玩笑,说什么‘老爸昨天忘了跟老妈说早安,被老妈武力压迫啦,大家要一起来反抗大地主啊。’还有呢,说‘大人们的世界真小,天天家、工厂、菜市,没有新意,还不如跟我一样去抓泥鳅赚钱和快乐呢!’不过也经常需要无趣的大人给他解围、出气的,某天放学回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一定是跟人打架了,每每这种时候老李就会拉着儿子一起去找回场子,不是教训一顿就是找家长‘谈判’,商量着赔钱道歉的事情,又气愤又好笑。

大儿子高中辍学外出闯荡,18岁刚成年。个子挺高,反正比他父亲和杨妈都高出不少,以前家里换个电灯泡都要搭板凳抬桌子,现在李东一个人就游刃有余了,为了这个没少跟家里的两个妹妹炫耀,说:看吧,叫你们不运动,看我运动的多好,现在比你们谁都高,以前还说我呢。嘿嘿!这下我是真的老大了,瞧着吧,发财得靠我这身高!两个妹妹在他说的时候都装聋作哑,次数多了还躲进屋里不听他唠叨了。果不其然,外出闯荡时就是给人当衣架子,也就是模特,平面的,后来挣了点钱自己开了个安装公司,专门干室内安装什么的。新的说法叫室内设计公司,可趁钱啦,过年过节拿钱回来孝敬父母,还算没忘了。结婚的时候娶了个老师,算是活泼与安静的结合,日子红火幸福。

女儿叫李玉凝,名字是姥爷起的,因为生的时候看见这个囡囡肤如凝脂,门外的玉兰也开了,就起了这名。老二跟这哥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安静文雅。哥哥外出野的时候开始还带着妹妹,后来看妹妹都不太动换就不带她了。玉凝索性在家看起书来,天南地北的看,故事书,小人书,画片。在家没事就给刚回来的爸爸妈妈讲故事,讲刑天怎样和共工打架撞倒不周山啦,讲夸父逐日身体变成地啦,讲美少女战士和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啦。整个学生时代下来,她那间屋子全是书,排放的整整齐齐的,就像个小书库。

成绩也不错,就是高中早恋高考失常,算是青春的第一大遗憾。之后随亲戚学了会计,脑子灵着呢,没什么她不会算的,她总是回来夸口,学着他哥的口气:有什么资金问题都来找我算,少一厘都算我的。学了这个自信骄傲的很那,后来学人家炒股给赔了,才变成原来那个踏实的文静的女孩子,再后来就嫁人啦。玉凝嫁了个中等身材的律师,看起来生活的很幸福。她家在郊区一个大房子里,有花有草的,空气可好了,还请了两个保姆,天天吃那什么法餐和什么红酒和烛光晚餐,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管她那么多年呢,他们开心就最好了。想到这儿,杨妈嘴角上扬,双手舒展,满足的眯上眼休养生息起来。

一会儿又想到黎曼,心里是有喜有悲。杨美女敲了敲墙壁,想跟隔壁年轻人讲讲她的像是幻想故事,喊他:“小伙子,大白天没睡觉吧?咱们聊几句啊。”隔壁年轻人姓吴,叫个吴嵩铭,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听声音清亮但是底气不足可能是个有些瘦的人。

从隔壁传来床戚戚咔咔的窸窣声,干咳了两声,沙哑地说:“哎,阿姨。我在呢,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我都听着呢,正好无事可做。我可喜欢听你讲过去的事了,这让我想起我自己过去的事,算是情感共鸣吧。”

“我不懂什么情感共鸣,我没读什么书,就知道讲事实说真话了。”杨美女叹息道,“还是该像两个女儿一样多学习多看书啊。嗨,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快被世界淘汰啦,以后就该你们跳舞了,跳你们自己的青春和美好啊。”

“您言重了,您还年轻呢,都可以学嘛。您讲故事吧,不说这些了。你出去要是有空还可以报个老年大学学习嘛,学习不怕晚的。”

“嗯,对。有机会一定试试。说到大学,我又想起我家黎曼了。她刚刚和我老伴来看我来了,状态不太好看起来。我看她和她老公八成要离呢。”

“怎么个来龙去脉呢,您给讲讲啊。我这人还没结婚,就像知道人家婚姻里怎么过日子的,也算是当个经验吧。”他开始谦虚起来,一般人听到这类八卦总是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来,还要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再找个借口继续下去,刨根问底。这些年在郊区他没少听别人的私事,农村里总爱把这些事摆在纳鞋时和喝茶局来满怀同情的听、讨论,做出难过、惋惜和无奈的表情来,嘴中时不时蹦出几个咦啊哦来证明自己吃惊和关切,还要给出一些狗屁不通的建议,比如什么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啦。

“从小她俩就爱看书,书堆了一屋子。小姑娘谁能没点幻想呢,就经常在本子上写些小故事,当然作文也越来越好。大女儿阴差阳错学了会计,黎曼靠着高考作文满分,被洛阳居美大学录取了。她报道的时候我送了她一件运动服,算是新生活的开始。一方面跟过去寄人篱下告别,一方面是拥抱新生活,去追寻她的自由和快乐。学习什么人力资源管理,好像是管人的。

“她自己告诉我,说大学是个熔炉,她的大体性格就是在那里形成的。开学不久,就要选班干部了,她晚上打来电话,激动的很:‘杨美女,你说我有可能被选上吗?这是我第一次竞选班长,以前都当些学习委员一类的闲职。您看我有机会吗?’我回话鼓励她:‘没事,我女儿有本事。能力在呢,咱们真金不怕火炼!’好消息传来,她不出意外的当选了。五彩斑斓的象牙塔生活就开始了。没什么课上就去外面兼职,给人卖衣服啦,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千种面目。

“刚来的时候,老板叫她卖内衣。你知道没经验的人做不了那东西的,要是还遇见什么奇怪的顾客的话,言语里透露着都是肮脏和无耻,刚开始她还耐心的劝阻一番:请您不要这样,公共场合请您注意言行举止。晚上自己就一个在角落里偷偷哭泣,一个人表面坚强如铁,实际内心可是柔然得很呐,跟室友诉苦。室友没好气的反咬一口:谁叫你去那种地方上班的,活该!一句话把她逼进死角,只好来找我倾诉。我劝解她:远离烂人是变得更好更爱自己的最好方法。

“她听完电话就当即决定搬出了宿舍,自己租了一间房子,是个老师的房子,衣服店也不去了。考量一个人能力的不是她能多快的办好一件事,有多少人脉可以使用;而是一个人能迅速的看清现状,马上做出决策并为它负责。因为这样,黎曼保持了自己,大学来到另一个阶段了。

“那是一幢两层小楼,围在围墙里,围墙里有个小院子。经常种些小菜比如白菜茄子什么的,也有兰花和仙人掌。她说她经常没事就在几盆兰花那里待着,观赏花呢,还挺有资本主义的小情调。房子四周都是桦树、桉树、椿树什么的,冬暖夏凉,是个生活的好去处。外面没贴瓷砖,刷的黄漆。有些年头了,漆开始脱落。

“老师三口就住在一楼,黎曼住在二楼客房里。白天有课就上,没课就又出去兼职了。给人当服务员,火锅店传菜,反正都是服务业给老爷们服务了。每天放课后就去,跑上跑下,随时响应客人和经理的指令,活像一个机器人。手脚倒是比机器人快,在里面待久了脑子可能会出点问题。如果是中午的话,无理取闹的客人会叫你打开就餐室的所有灯,窗外明明是一片艳阳天,青天白日下竟然还要全开灯,可以说是世界第一等了。黎曼用她那专业的服务态度为这位亲爱的顾客服务:站得笔挺的、报以标准的假笑和普通话,先解释一遍不需要开那么多灯;客人就是这么不屈不挠,不开灯是行不通的,不然就要向经理告状,让你如鲠在喉。迫不得已给他开了灯,转过头来说你灯不亮,还是关了吧。开来关去,浪费口舌又让时间溜走了。

“每每这种时候会有另外一桌客人又开始演起了戏,叫马上去给他开啤酒,眼瞅着开瓶器就在桌上,唾手可得的东西需要旁人服务才彰显自己的高贵和典雅。好了,两边不能兼顾,顾客偷摸向经理一递嘴,挨骂挨批教育起步,保不齐一脚踹出去。经理装作思考的样子,打起官腔来:以后注意点啊,再出现这种情况谁也不给你面子,这次就算了。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管理不当拿小姑娘当枪使,这样的铺子长不了的,天看着呢。果不其然半年多点就关张大吉。”

“她的纯洁和真诚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上课时,讲台上的可爱老师和台下的观众同学进行着完美表演。台上的演员拿着星罗棋布的老书和几年未用的半截粉笔在掉漆不黑的黑板的写出两个大字:历史。历老师就开始照着课本读起来,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是辛亥革命的首场胜利。读的时候时不时往台下瞥视,仿佛是要看观众对自己表现是不是满意的答复一样。台下的观众们便开始自由自在的休闲模式:烫个杀马特非主流发型,拿一本新兴武侠小说比如什么倚天屠龙记和鹿鼎记了,那个时间刚刚电视台热播,大家都抢着追着看呢;演戏剧的演喜剧,站在长条凳上,颤颤巍巍的喊出:你让那个该死的奴隶出去吧,这儿不欢迎他!或者在座位上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没有受过伤的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罗密欧,之后边深情地吻了上去。这个地方俨然一个大剧场啦!”

黎曼开始还不太适应,完全跟自己想象的大学完全不同,甚至大失所望了,神圣的地方被这样玷污了。她感到很悲哀,于是就不上课了,成天在外面兼职,晚上回去打开老师家送的绿色小台灯,在微弱的灯光下进入知识的海洋……

时间长了,她感到厌倦,便开始讨厌外面的一切,除了必须的活动需要出席其余时间就窝在家里修炼了。大学如水一般的流走了,她对世界冷漠起来,不出门了,不与人交谈,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书呆子。蓬头垢面,常常忘记吃饭,写东西做笔记弄得房间到处都是杂书碎纸片,为了一本书可以两三天不睡觉也要追着把它看完咀嚼完。书看的太杂,老师家的书,自己买的书,历史、小说、哲学、艺术、物理、数学、社论、人文什么都看,思想开始混沌起来,因为一个人长久不与人沟通,不将这些东西加以使用的话,人是会走向疯狂的。

不过万幸,她找到了一个好出处——小说。在小说的世界她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思想,外太空十八层地狱都无人管,爱情故事悬疑幻想都是来自于脑子里,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改变:钱和志同道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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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女也是京城贵族人人皆知的傻子,每天只懂得追着秦王说要成亲,疯疯癫癫,痴痴傻傻。无意中让秦王错手杀死。再次睁开眼睛浑浊褪去,寒光乍现,满脸孤傲。她是二十一世纪的特工军医,为了任务英勇牺牲,灵魂却落入了傻女初夏的身体。丞相府里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怀鬼胎,阴险自私,既然初夏已经重生岂是要你们任意欺凌的。既然你们要陷害我,我就让你们生不如死。他是京城里最大的扫把星,废物王爷残疾重病缠身,南江之战失去父亲和未婚妻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年仅十六岁的他一身缟素,身染剧毒,硬是挑起天朝防线的防守,重建风云骑,军医已经告知他还有一年的寿命,一道诏书。痴傻嫡女嫁给了废物王爷,人人耻笑,无不笑谈,红帕下她美目含笑,心如磐石。喜堂上他满头银发,嘴角含笑,心冷如冰,笑看那些侮辱耻笑他的人。深宫后院,斗继母,斗姐妹,为保病榻将死的丈夫,她都斗太子,斗姑嫂,斗奸臣,步步为营,只为自己能有一份安稳的家。只是自己的丈夫不是快有一年要死了吗,怎么现在看着身体强健,虎虎生风,初夏这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一只披着猪皮的纸老虎,被他吃的死死的。本文男女都强,男女互宠,一对一。求收藏,收藏就是我的动力,大家收藏啊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末世之重生女配白安楚

    末世之重生女配白安楚

    前世,她为救男朋友而变成丧尸,男朋友毫不犹豫给她一枪爆头。原来,他早已背叛她,与基地领导女儿苏雪搞在一起。一世重生,她第一步就要甩掉渣男!带着妹妹在末世求生存。白安楚语:一切为了生存而奋斗!
  • 静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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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徒儿爱你:师父请放心

    徒儿爱你:师父请放心

    本书又名《千年雪尘换我心》她只有十几岁孩童智商时,“师父,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些。”她嘟囔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声。“乖!为师给你吃桂花糕……”陆生笑看着她。“吃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坐过去一点点了?”她眨巴眨巴看着他。“不会,但是如果你不吃,那为师便只好……”他话还未说完,白子雪只觉身上被绑了捆仙索,她果然还是逃不开师父的怀抱啊啊啊。她恢复心智后。“师父,求你不要这样。我是你徒弟!”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他当着三千弟子的面,高声宣布:“从今日起,白子雪不在是我陆生的徒儿。”如此,你便能跟我永生永世在一起罢!【新浪微博搜索(木子玲说),欢迎来玩哦】
  • 恢国篇

    恢国篇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虚空核

    虚空核

    这里没有各种高科技武器,有的只是悍不畏死的战士和无穷无尽的虫族。
  • 罪恶之生存游戏

    罪恶之生存游戏

    赵飞无缘无故的被打晕,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城镇,在这座只有百分之4能生存下来的城镇里,他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危难!
  • 浮华夕拾

    浮华夕拾

    他是军中权少,亦是未来军中重要人员!她表面只是貌美如花的女医生一枚,背后势力却足以颠覆一个国家。只因为他多看了她一眼,来了一场一见倾心的戏码,强势将她占为己有。一步一步,占据了她的心。而她,萧九卿。本想过着她自认为平静的生活,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被他搅的天翻地覆。她说【我龟缩在我的世界里,过着自认为平静的生活,却没想到你的靠近,将我搅的天翻地覆。从此,心间住了一个你,谁也不能进来,那里是你的专属。】他说【三十年来我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一步一步靠近你,将你占为己有。你是我的。二十六岁以前,你姓萧!二十六岁以后,你姓时时间的时。】
  • 汉语诗歌的节奏

    汉语诗歌的节奏

    本书系统研究了汉语诗歌的节奏问题,分为上中下三篇。上篇在分析、评价几种汉语诗歌节奏论的基础上,指出汉语诗歌节奏是 “音节—顿歇”节奏,而且这种节奏有其特殊的语音学根据和构成机制。中编论述《诗经》、《楚辞》、五七言诗和词曲的节奏形式(包括节奏单位、句式或行式、节式、体式和节奏调子)的构成规律和特点,着重从音顿节奏的观点探索某些节奏形式的起源等疑难问题。下编在分析和评价具有代表性的现代新诗节奏形式的理论和实践的基础上,论述格律体新诗节奏形式和自由体新诗节奏形式的构成规律和特点,着重论述两种新诗体的建行原则及其根据。中编和下编还论述汉语诗歌韵的独特的节奏作用,以及这种韵与音顿节奏的关系。